12.012、睡覺
找到郁欠欠的時候,他正蹲在地下河邊,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河面。
凌夜走到他身旁蹲下,問他:「欠欠,你幹什麼呢?」
郁欠欠頭也不抬地答道:「找螃蟹。」
凌夜問:「你沒睡覺?一直在找螃蟹?」
郁欠欠說:「是啊。我不困。」
說著終於抬頭,給凌夜看他的眼睛。
果然還是又大又亮,兩粒水靈黑葡萄嵌在眼眶裡似的,黑白分明,沒有一點血絲。
但凌夜還是說:「不行,你得睡覺。我帶你去午睡。」她伸手抱起他,帶他離開了地下河,「金滿堂把那葯煉化完,得是傍晚。動身之前,你就給我乖乖睡覺,不好好睡,晚上趕路我不抱你。」
一聽不睡覺就不抱著走,郁欠欠滿心的抗拒立即煙消雲散。
笑話,他這小胳膊小細腿的,凌夜要不時不時地抱著他,他想出這玉關洞天,非得累死。
於是就近尋了個小些的洞窟,凌夜布置好屏障,陪郁欠欠在裡面午睡。
郁欠欠本來是不困的,但被她摟在懷裡,後背被她輕輕拍著,耳邊響著的是她輕聲哼的不知名的調子,他聽著聽著,眼皮漸沉,真的睡著了。
他睡著沒多久,凌夜也睡著了。
甚至睡得比他還沉。
之前那一天一夜下來,又是毒發雙修又是鬥法煉藥的,中途一直沒怎麼休息,她能堅持到現在才睡,已是非常了不得了。
不知過了多久,郁欠欠醒的時候,凌夜還在睡。
看她呼吸綿長,神容安然,郁欠欠就也沒動,保持著原姿勢繼續靠在她懷裡,仰頭觀察她。
許是因為在睡覺,周邊沒什麼危險,她眉宇自然而然地舒展著,清醒時才有的那份桀驁狂氣便少了許多,多了些溫和,讓她瞧著更容易接觸,也更容易相處。甚至再湊近點,還能嗅到她身上有股極淡的香味,說不上來具體是什麼味道,但郁欠欠覺得應該是葯香。
他之前看過了,她身上帶的葯很多,她對煉藥也的確是很有心得。加之她又不像別的女人一樣注重儀容,走一會兒就要休整打扮,他也沒見過她用過那些熏香。
熏香他不是沒聞過。再好的熏香也沒她身上的好聞。
嗯,一個好看又好聞的人,又從頭到尾都在護著他,大約她是真的如她所說,認識郁九歌,會帶他去找郁九歌。
她這樣的人,不屑於說謊騙他這麼個小孩。
郁欠欠就這麼盯著她看,靠近她聞,不是什麼大動作,卻還是讓凌夜從沉睡中醒了過來。
她眼睫微顫,沒睜眼,只將懷中的小孩摟了摟,聲音帶著微微的沙啞:「欠欠醒了?什麼時候了?」
郁欠欠說:「太陽快落山了吧。」
凌夜「唔」了一聲,沒再說話。過了片刻,總算睜開眼。
此刻她已經全然清醒,眼裡也沒什麼睡意。她摟著郁欠欠坐起來,看小孩因為充分的睡眠,臉色白裡透紅,紅撲撲的非常可愛,她沒忍住,低頭親了一口。
郁欠欠:!!!
郁欠欠整個人都驚呆了。
他呆了好一會兒,才勉強回神,然後抖著嗓子說:「你你你……你親我?」
凌夜說:「怎麼了,不讓我親嗎?」
郁欠欠說:「你怎麼可以親我……」
凌夜說:「小孩子長得可愛,大人親一親還不行嗎?」
郁欠欠:「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男的,你是女的,男女授受……」
凌夜聞言笑開:「欠欠你真是太可愛了。」
才多大的小孩啊,成天把這話放嘴邊,簡直要當口頭禪了。
她沒再繼續和他說下去,取來清水給自己和他洗了把臉,睡亂的頭髮和衣服也整理一番后,便抱他出了洞窟,去看金滿堂怎麼樣了。
剛好金滿堂也把靈藥煉化完畢,身上的氣息徹底收斂起來,再看不出半點的少君之境。
那群狼妖的頭狼倒還沒醒。
凌夜看了看,金滿堂狀態極好,眸光熠熠,他的手下也都經過了充分的休息,精神同樣很好,便提議時間差不多,他們可以離開這裡,去往藏有金玉寶珠的那位帝君的仙逝之地了。
金滿堂自是同意。
於是與守著頭狼的狼妖告別,一眾人沿著來路出了這地下溶洞,來到地面后,辨認了方向,便馬不停蹄地開始趕路。
這片山脈縱橫綿延極廣,便是站在最高峰往四周望去,都頗有些望不到邊的樣子。好在那位帝君的仙逝之地便在這片山脈里,離地下溶洞並不太遠,因而天不過微微亮,他們就已經到了目的地。
恰此時,晨光熹微,天色漸漸放亮,有那麼一線金芒從天際處慢慢投射過來,巧之又巧地映照在前方狀如酒盞的巨石上。
「這就是入口。」
金滿堂解釋道:「凌姑娘也知道,只有身懷我們金族血脈之人,用上秘術才能進去。所以要請凌姑娘先忍耐一下了。」
凌夜點頭道:「勞煩少君了。」
她不是金族人,郁欠欠也不是。
他們兩個非金族人想進去的話,只有儘可能地收斂起自身的氣息,再讓金滿堂將他的氣息全面覆於兩人身上,偽裝成金族人,如此才能進去。
郁欠欠還好,他現在就是個普通小孩,身上沾染別人的氣息對他而言並不如何難過。
但凌夜就不行了。
首先她是位修者,但凡是位修者,不論出於生理還是心理,都絕對無法容忍別人的氣息全面覆蓋在自己身上;再者不管她有沒有封尊,她的境界都是實打實的至尊,讓金滿堂的氣息代替她自己的,這完全能稱得上是一種進犯了。
但她想進這個仙逝之地,除了這個辦法,沒有其他的路子。
否則,玉關洞天每次開啟再限制只能少君之境以下的修者進入,難不成還真的從沒有至尊進來過,然後來到這裡,試圖強行打開這個入口?
有是肯定有的,可還真的沒有哪位至尊成功過。
以防萬一,有金滿堂這麼個現成的鑰匙在前,凌夜並不想步前人的後塵。
提前做好準備的凌夜很快就收斂起全部的氣息,然後以十分平靜的姿態,注視著金滿堂把他的氣息分離到她的身上。
很難受。
有種被強迫冒犯的感覺。
如果不是儘力克制著,她現在估計已經動手殺了金滿堂。
幸而這過程不長,不過幾息功夫,金滿堂收手,凌夜也鬆了口氣,轉而重新抱起郁欠欠,等金滿堂打開入口。
此時旭日東升,愈來愈亮的日光照耀在那塊巨石上,隱可見巨石上漸漸浮現出什麼圖案。雖看不太清楚,但在場眾人都知道,那是金玉宮的標識——一顆金色的圓形珠子——金玉寶珠。
金玉寶珠的標識甫一浮現出來,金滿堂沒有耽擱,手中立即掐起法訣。
他面色肅重,嘴唇微抿,十指間動作極快,幾乎要留下道道殘影。最後他動作猛地一停,那是個極古怪的手勢,他保持著那手勢上前幾步,貼在了金玉寶珠的標識上。
隨即便聽「轟」的一聲巨響,此前不論怎麼觀察怎麼探查,都只能看出酒盞般的形狀甚為奇怪,卻發現不了任何端倪的巨石,在金滿堂的動作下,先是爆發出比日光還要刺眼的金色光芒,而後便轟然大開。
眼看入口大開,一條不知存在了多久,也不知通往何方的道路展現出來,金滿堂掐訣的手指微微顫抖,額上也見了汗。
他沒動,只沉聲道:「走!」
凌夜抱著郁欠欠當先上那條路。
在他們之後,金滿堂的手下也紛紛跟上。
等人全進去了,金滿堂略略提氣,正待最後一個進去,再將入口關閉,就聽凌夜的聲音突然響起。
「金少君小心!」
隨同此話傳出的,是一道極凜冽的刀氣。
那刀氣正沖著金滿堂的頭顱!
金滿堂此時尚不知發生了何事,只下意識一偏頭——
「砰!」
刀氣險險擦過他臉側,同不知何時到了他身後的一道劍氣堪堪相撞。
兩者一撞,立時產生巨大的衝擊,肉眼可見的氣浪飛快朝四面八方擴散開來,連那狀若酒盞的巨石都狠狠震動了一番,似要倒塌。
金滿堂正是快要力竭之時,在此衝擊之下,他完全無法穩住身形,當即被沖得法訣都維持不住,迎頭朝面前的巨石撞去。
好在這千鈞一髮之際,有人從巨石后的道路上踏出,伸手扶住了他。
他定睛一看,果然是凌夜。
凌夜說:「沒事吧?」
金滿堂道:「沒事,你來得很及時。」
借著凌夜的手站穩,他喘口氣,回頭一看,剛剛只他一人的空地上,此時已多出七八個人來。
其中一人,赫然正是本該在另一個地方的金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