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Chapter 29
聞垣腳步一頓, 深吸一口氣,忍住了用修為去碾壓眼前這人的衝動,道:「近半年來確實兩界不太平,我們也在加強治安。」
說著, 他加快了步伐, 往辦公室去, 結果奚芄始終跟著他, 還與他一同上了電梯。
聞垣側頭睨她, 「你幹嘛?」
「我同你一道去了解一下案件。」
聞垣沒好氣,「這是機密。」
「興許我有什麼能幫忙的呢?」
聞垣想到她的本事,決定還是暫且先忍一忍她。白骨妖已經犯案好幾起,通緝了兩個多月,一直未能歸案,若奚芄真能幫上什麼忙,倒也不錯。
聞垣便默認讓她跟著了。
回到辦公室,周雯遞上了一疊文件, 「部長,這是蔡勇發來的案情資料, 我列印下來了。」
聞垣接過,打開翻看。
奚芄湊過來,便見到了一些案發現場的圖片, 血腥殘忍, 整個人的皮都被剝了下來, 露出血紅的肉來。
她一陣惡寒, 「竟如此殘忍。」
聞垣翻頁后,便是受害人信息,一個男大學生,21歲,還貼著受害人的照片。
奚芄看到照片,「咦?我見過此妖。」
聞垣翻了個白眼,「這是個人,你眼瞎了?」
「不啊,明明是一隻妖,我在萬丈寺後山見到的,他想找靈泉,被我制止,還是只白骨妖呢,白骨妖能化為如此好看的人形挺不易的,這才短短兩個多小時,他竟遇害了?」
聞垣神色一凜,拿起座機話筒給蔡勇打去電話,「兩小時前白骨妖在萬丈寺,你派人過去追查,說不定它還在,必要時可以封鎖寺院。」
聞垣吩咐完蔡勇,奚芄也回過味來,「你是說,那白骨妖害了這大學生,還戴了他的皮囊?如今的白骨妖竟如此可惡?」
聞垣對這個老古董已無力吐槽,竟然同白骨妖擦肩而過還任由它逃開,「這白骨妖自己修不成人形,然性又貪,便有了這歪門邪道。」
奚芄簡直覺得不可理喻,「修不成人形不能躲在深山裡再修上幾年?怎的非要戴他人皮囊?易遭天譴又很容易遭人識破,我還從未見過如此蠢笨的白骨妖!」
聞垣輕哼了聲,「你還不是沒識破。」
奚芄也覺得慚愧,她無修為,要看出這皮囊並非那妖的,有些困難。
唉,還是該開始修鍊了。
聞垣細細查看了案情資料,又問奚芄:「你見過那白骨妖,覺得它修為如何?」
「一個小妖罷了,修為不足為懼。」
聞垣心一松,但隨即又不放心地再問了一句,「與蔡勇比如何?」畢竟這個老古董眼裡的修為低與他們認知的修為低並不一樣。
果然,他聽奚芄道:「啊,那它比蔡勇還是要略勝一籌。」
聞垣:「……」
真的,蔡勇作為刑偵一隊的隊長,修為已經算拔尖了,至少在管理部內能排上前五的,妥妥的千年大妖一個。
白骨妖遭通緝兩個多月,刑偵隊只能偶爾探到它隱蔽的行蹤,連正面交手都不曾有,聞垣已經懷疑其修為不低,聽奚芄這般道來,便知他們還是小瞧了這白骨妖。
他通知了裘西元,讓他去萬丈寺幫忙,萬一真的撞見白骨妖,也不至於措手不及。
只是聞垣還是放心不下,決定親自接這個案子,去案發現場看一看。
臨走前,他問奚芄,「我要去案發現場,你要一起嗎?」
奚芄雖想到那受害者屍身便渾身不適,然而她撞見白骨妖卻又讓它逃開,多少有些自責,覺得該盡一份綿薄之力,便點了點頭。
案件在一賓館發生,現在賓館已經被警方封鎖,聞垣帶著奚芄進入,蔡勇迎了上來,「部長你來了。」他看到奚芄,愣了一愣,但沒說什麼。
蔡勇帶著他們去了案發現場——一間房間內。
案件的基本信息聞垣已經看了文件,受害人來到賓館前,與同學在酒吧喝酒,據他同學闡述,受害人結識了一女子后離開,而監控顯示,受害人是與一女子一起開房的,但身份登記信息只有受害人,最後離開的,便是披了受害人皮囊的白骨妖。
很顯然,原本白骨妖披了一女子皮囊,后又換成了受害人的。
蔡勇又向聞垣彙報了最新進展,「對照了失蹤人員名單,監控中的女子在兩周前失蹤,應該就是被白骨妖所害。」
聞垣神色凝重,「又多了一個受害人。」
蔡勇垂著眼,低聲道:「是的。所以這兩個月來,不是白骨妖躲起來了,而是它低調了,但並未停止作案。」
「你把手上戴華達的案件轉給刑偵三隊,先全力追捕白骨妖。」
「好。」
奚芄聽著他們對話,看來現在真的是案件頻發,感覺管理部都快騰不出人手了。
就短短一周內,奚芄便已碰上了三起,先是楚柯養嬰靈、主謀戴華達潛逃,后是袁周利命數被劫,到了現在,又來了白骨妖作案,三起案件全部懸而未決。
修士與妖都不怎麼消停。
奚芄環顧了案發現場四周。屍體已然被收走,只留下乾涸的血跡,只是這依舊能讓她聯想起照片里被剝了人皮的血肉。
她打了個寒顫,又覺得奇怪,問:「為何白骨妖要如此頻繁換皮囊?以它的修為,皮囊該不至於兩周就壞的,莫非它圖新鮮?」
蔡勇道:「它皮囊確實壞了才換的,這裡還遺留了那女子的皮囊,已經有稍許腐爛。」
奚芄皺了皺眉,「可是它雖修為並不高,但真的不至於兩周皮囊就壞,除非它在做很耗元神的事。」
她歪頭思索著,總覺得自己似乎遺漏了什麼。
蔡勇疑惑:「耗元神?一個不勤加修鍊成形非要戴別人皮囊的妖,能有什麼耗元神的事?」
「啊,我想起來了,」奚芄道,「我說為何它戴了皮囊我竟瞧不出,它身上竟沒有怨氣,害人至此,身上怎會不殘留怨氣?它定是想了什麼法子,將身上的怨氣給清了。它害人手段殘忍,怨氣定然糾纏,清怨氣自然傷元神。」
此時,聞垣正蹲在床頭櫃前,伸手撫了撫地毯上殘留的木屑,「桃木,是道法,案發時這裡應該有第三人在,有人在幫它清怨氣。」
蔡勇臉色沉下,「有修士在幫助白骨妖?」
奚芄想,治安真差,真的差,修士都與邪妖聯合幹壞事了。
她看向聞垣,就見他眉頭緊皺,正攆著手指,細細查看殘留在地毯上的桃木屑,似乎還在看有沒有道法痕迹。
奚芄忽地覺得,這小白蓮還挺辛苦,一眾屬下修為都低微,就他一個八千年大妖在撐著門面,身為部長碰上一小妖作案都還得親力親為。
聞垣與蔡勇還在探討案件,以及通知各大門派嚴格排查門下修士。奚芄又環顧了一下四周,如此殘忍的虐殺現場,氣息卻乾乾淨淨,毫無怨氣,可見那白骨妖廢了多大力氣。
她實在奇怪,這白骨妖如此大費周章,究竟意欲何為?她這麼想著,便也問了。
蔡勇道:「可能是想安全地混在凡人中吧,一旦怨氣不在,我們就很難發現它的行蹤,可能它出現在我們面前都認不出來。」
奚芄瞭然,如今世間繁華,白骨妖有此貪念不足為奇。
在案發現場收工之後,裘西元那處也來了消息,已盤問寺中的人,確實見過披著受害者人皮的白骨妖,只是等他們過去時,白骨妖已經離開。
聞垣很重視這案件,讓刑偵一隊全力追捕,人員不夠可以隨意調遣,甚至囑咐一旦發現蹤跡立即通知他,他要親自追捕。
奚芄看這小白蓮如此辛苦,嘆息道:「你屬下皆修為低微,真是難為你了,待我勤加修鍊,恢復修為,會幫一幫你的,兩界不太平,都已危及眾生靈,委實不妙。」
聞垣依舊狗嘴吐不出象牙,「你別做夢了,以現在的靈氣,哪裡還能讓你恢復到從前修為的?你能在壽元盡之前到元嬰我就叫你一聲祖奶奶。」
奚芄被他這麼一說,還真心裡拿不準了,如今靈氣稀薄,她又毫無根底,可能修鍊還真有些困難。
坐車回管理部的路上,奚芄坐在後座,盤腿閉目,開始施吐息心法。
三十六個周天后,別說混沌海,連丹田都毫無動靜。
她睜開眼,失望之餘,覺得有些奇怪。
聞垣說這裡靈氣稀薄,但並不是沒有,沒道理她用吐息心法卻丹田毫無動靜。
現在這狀況,不是修鍊困難,而是根本無法修鍊了,這實在怪異。
聞垣從後視鏡中看到,揶揄道:「我說你怎麼有大乘修士功德的連一點修為都沒有,哪怕重新修鍊,以你的根基,到築基總是容易的,敢情你這身體毫無靈根,根本沒法修鍊啊!」
奚芄一驚,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身體,是這樣嗎?
聞垣還有些幸災樂禍,「也是奇了,你可是曾經的大乘修士啊,竟然還能到毫無靈根的地步。」
奚芄沒去看聞垣那張欠揍的臉,她微微蹙著眉,探手到后肩肩胛處的道符印記,究竟是毫無靈根,還是這道符搞的鬼?
她分明記得,在觸碰萬丈寺後山的靈泉時,這印記是有反應的。
——
回到管理部,袁周利已經從審訊室出來,一見到她就飛奔過來,「師太!師太您終於來了!我剛要給您打電話呢!」
看到袁周利對著她的目光彷彿閃著無數小星星,奚芄因無法修鍊而鬱悶的心情好轉了些,問:「錄好口供了?怎麼樣?」
「袁冬和於敬元死都不承認,還嚷嚷著要什麼證據!哦對了袁冬就是我爸私生子,於敬元就是那個送我車的,師太,你說他們可惡不可惡?」
奚芄想到刑偵隊的人並不能像她一樣直接從命盤中看出,確實需要取證才能定案,便道:「那輛汽車你還留著吧?會有道法痕迹,可以取證。」
「對對,這裡的人也這麼說,他們還需要把我的車子取過來,可千萬別把它給蹭破了!」
奚芄輕輕瞥他,「車子重要還是你的命數重要?」
袁周利嘴一撇,悶悶地說:「命數更重要。」
他長相不賴,白白凈凈的,把嘴一撇,倒像個小可憐似的。奚芄對小奶狗似的長相頗有好感,溫聲寬慰他:「你且放心,取證不難,破法更簡易,很快你的命數便回來了。」
袁周利對她感激涕零,「師太師太,您要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只管說,以後你要我向東,我就絕不會向西!」
一個凡人能幫什麼呢?奚芄搖搖頭,「我並無什麼要你幫忙的。」
袁周利一噎,嘴角又耷拉下來,「也是,像師太您這麼厲害的,哪裡有我什麼事?我除了有錢之外,就沒別的本事了。」
奚芄心思一動。
她想到無涯寺發展旅遊業賺錢,以及聞垣說的,現在這個世道,大門派也需要賺錢來發展壯大。
她想重振十方庵,還得要資金。
以她目前緊緊維持自己生活的財務狀況,還不能發展壯大一個門派。
奚芄看向袁周利,問:「你想做我弟子嗎?」頓了頓,又補充,「親傳弟子。」
袁周利先是一愣,緊接著,他狂喜地跳起來,「真的嗎!您真的能收我做弟子嗎!真的嗎師太!」
奚芄點頭,「不過么……」她輕咳了一聲。
「不過什麼?您說什麼條件我都應!」
奚芄有些慚愧,覺得自己要染上銅臭了,「我門派沒落,人員凋零,我心不忍,想重振門派,還需你幫忙這個……資金問題……」
她臉頰微紅,實在覺得羞愧,對不住佛祖,可誰叫這現世中沒錢辦不了事兒呢?她本還想說若不願也無礙,只是袁周利卻立即一個勁兒點頭,「沒問題沒問題!只要師太肯收我做弟子,什麼都沒問題!師太您那麼厲害,重整門派那是分分鐘的事情!錢的事兒就交給我!」
奚芄很是感激,「那便多謝,你放心,我必不會虧待於你,今後你便是掌事會一等掌事,我亦會親自教導你修行。」
袁周利激動地簡直就要熱淚盈眶,還像模像樣地朝奚芄作了一揖,「弟子拜見師父!」
收了一個有錢的弟子,奚芄也高興,重振十方庵指日可待,不過,可千萬不能讓好不容易收來的有錢弟子變成落魄命,奚芄決定要親自將弟子身上中的道法給破除。
故而,在袁周利要帶著刑偵隊人員去取車子時,奚芄也一道跟去了。
哪知這兩人都注視著對方,前世糾葛一眼萬年似的,誰也沒理他。
聞垣道:「無量功德?你應該不是凡人吧?大乘修士?可你為什麼沒修為?」
蔡勇震驚了,目瞪口呆看著奚芄。
緊接著,奚芄道:「八千年大妖?為什麼你屬下告訴我你是修士?你在瞞著他們?因為沒有良妖證?」
蔡勇……蔡勇又目瞪口呆地看向聞垣,很神奇地,他一片空白的腦子裡居然還能冒出一句話來:原來部長老大八千歲了,原來還能在奚芄口中聽到被稱作大妖的妖怪來。
連一本正經的蛇妖小周此刻面癱一樣的臉上也出現了裂痕,「……部長,真的假的?你是妖?什麼妖?不是我同族吧?」
聞垣:「……」
奚芄答:「不是,他不是蛇妖,他是——」
「你要敢說,我撕了你,反正你沒修為。」聞垣打斷了奚芄的話。
妖怪對本體真的很敏感,年歲大的妖怪更甚。
奚芄緊緊閉上了嘴巴。
人在異世,沒有修為,只能服軟。
蔡勇與蛇妖秘書周雯已經炸了,開始連番炮轟聞垣為何隱瞞身份。
「不公平!憑什麼!」蔡勇的原本並不大的小眼睛都快瞪成了死魚眼,「我忍辱負重拍了本體照片貼在良妖證上,都是妖怪,憑什麼你連良妖證都不用辦!裝成了一個修士!」
周雯推了推黑框眼鏡,「部長,你在濫用職權嗎?哪怕你修為高沒人能看出你是妖,也不能這樣吧?」
奚芄被晾在了一邊。
她不介意,反而很感興趣地看著部門內部人員起內訌,若不是真怕眼前這個大妖撕了她,她還想插嘴一句:你這妖怪,確實不厚道。
不過,這場兩個小妖的叛亂沒過兩分鐘就被聞垣一句低吼「閉嘴」就輕而易舉地鎮壓了。
奚芄看著這兩個委委屈屈又不敢再說話的小妖,惋惜地搖頭,唉,到底還是太嫩了。
聞垣道:「什麼叫濫用職權,誰讓你們沒人發現我是妖怪?我從玄冥司司長到非物質文化管理部部長,管了人妖兩界幾千年,我愛咋地咋地!」
蔡勇小聲嘀咕,「那你幹嘛非要規定良妖證上必須放本體照片,都是妖怪,體諒一……」
在聞垣凌厲的死亡凝視下,蔡勇聲音越來越小,直至聽不見。
「系統里沒本體照片,妖怪犯事化作本體逃跑,不抓了嗎?都是為了治安!」聞垣厲聲道,「還有!關於我是妖的事情,你們誰也不準往外說!以後要是被我發現外邊風言風語,先把你們三宰了燉湯!」
奚芄又將嘴巴緊緊閉了閉,唉,這個妖怪長得人模狗樣,也太暴力了……
周雯在聞垣威壓下,依舊不畏強權地頂了一句,「為什麼?是一隻妖就讓你那麼介意?都不肯讓別人知道?說好的人妖平等呢?我們這麼多年提倡妖權都是白提倡的?」
妖權?這個世界讓奚芄愈發大開眼界,連妖權都出來了。
聞垣瞪了她一眼,「如果我是妖被那些個門派以及領導知道,有多麻煩你知道嗎?還妖權,信不信他們會以我意圖不軌為借口把所有妖都趕出管理局?」
蔡勇與周雯都沉默了。
奚芄心思一動,門派?這裡還有門派!那會不會十方庵也在?
親切,太親切了!
她正兀自高興著,就見聞垣又將目光放到了她身上,特別不善地盯著她,「我不管你是誰,在我的地盤上,就給我安分一點,嘴巴閉緊,否則後果自負。」
「後果自負」出其口時,奚芄便感受到了來自大妖的威壓,她蹙起眉,並不喜這種感覺。
自從飛升大乘后,再無人能給過她這樣的威壓。
唉,沒了修為遭人欺啊。
奚芄點頭,「放寬心,我與你無冤無仇,且你維續兩界太平乃有功德之人,我自不會為難於你。」
「不過,」她話語微頓,道,「我亦有無量功德,你若害我,是會遭天譴的。」
這個大妖看起來暴躁得很,奚芄決定提醒他一二,萬一他一個火起把自己給殺了呢?大妖嘛,被人知道本體后總會巴不得殺人滅口的。
聞垣臉色陰沉,「要你提醒?我整你用不著殺你,二逼。」
奚芄:「……」
罷了,出家人慈悲為懷,不與他計較。
一番折騰之後,聞垣終於想起正事來,問蔡勇:「找我幹嘛?」
蔡勇忙交上證物袋,「奚小姐說,這個木牌上有攝魂術。」他本來還打算說奚芄身份成謎,但現在應該不需要再告知聞垣,畢竟,連聞垣的本體都被她給知曉了,聞垣總歸會去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