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7章 仰屋竊歎
嬰兒的啼哭已經激發出安津美的母性，此時的她如同護崽的猛獸一般，鳳目一掃，嚇的田明吉全身都哆嗦了一下。
“我，我也是沒辦法呀，我家裏人口太多，家中糧食不夠，孩子生下來也養不活，隻能讓她自生自滅了，這是我的親生女兒，做父親的，若是有辦法，誰忍心將自己的親生女兒溺死，我也是沒有辦法呀。”
說到這裏，田明吉就痛哭起來，看著他淒慘的樣子，安津美眼眶發紅，右手向著腰間摸去。
“你幹什麽？”葉天皺著眉頭問道。
“他如此可憐，咱們就幫幫他吧。”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田明吉，我問你，若生的是個兒子，你舍得溺死麽？”
“這……家中人口太多，不管誰生下來，都養不活……”
“好，我這裏有二十兩銀子，我們現在就和你一起去你家，若你家中有活著的女兒，這銀子就給你，若你家中隻有兒子，我就砍去你一條手臂，如何？你敢賭麽？”
這裏可是山匪橫行的玉鼎山，什麽樣的變態都有，看葉天殺氣騰騰的樣子，田明吉就知道，他絕對敢砍自己。
“北安是有王法的，我是良民，不和你打這樣的賭！”
此時安津美也反應過來，怒喝道：“豈有此理，你竟敢騙我！原來你不是生了孩子就溺死，而是生了女兒才溺死！你這個禽獸！”
安津美算得上是這個時代最堅定的女權鬥士之一，發現田明吉的真實想法後，要不是葉天攔著，都要衝過去用石頭把他砸死。
“我也是沒辦法呀，家裏都是山地，打出來的糧食本來就少，就這還要每年孝敬山匪，家裏沒人能吃飽飯，頓頓都是野菜，人少些，勒緊褲腰帶還能活下去，可人多了，一家人就要全餓死了。”
“那你生了兒子為什麽不溺死？”
“生兒子有用，長大了能給家裏種地，家裏男人多，村子裏其他家也不敢惹，還……”
“還能仗著人多勢眾，欺負家裏兒子不多的人家是吧？”安津美咬著牙問道。
看到田明吉點頭，安津美這次卻沒有發怒，反而出奇的冷靜，看著懷中嬰兒有些發呆。
她是北安權貴，卻出身落魄侯府，並不是不食人家煙火的聖母，部曲們的日子有多苦，安津美也知道，外麵飽受山匪荼毒的百姓，日子定然更加艱難。
人總是要活下去，萬事都以活下去為最高目標，自己沒能力讓他們過上衣食無憂的日子，自然也沒資格指責他們的凶殘。
“你的女兒，我買了，多少錢？”
“你買了？她太小了。”
“姑奶奶願意買，姑奶奶願意養活她！多少錢，你出個價！”
“不要錢，隻要善人您給她一口飯吃，就是天大的恩典了，小人不敢要錢，善人您想要，盡管拿走。”
看著田明吉一臉渴求，安津美不由一愣。
之前從自己這裏勒索銀子時，田明吉無比貪婪，得手之後，有自私的拿著銀子離去，對周圍幫忙的山民，連句客套話都沒有，要溺死自己親生骨肉時，更是凶殘無比，毫無人性。
安津美已經做好被宰一刀的準備了，卻沒想到，田明吉竟然不要銀子？難怪葉天總說，人性是最複雜的東西，飽學之士就算鑽研一輩子，都琢磨不透。
“那好，孩子我抱走了。”
窮鄉僻壤，民俗鄉約比法律更有效力，也不用立什麽字據，隻要安津美養這個孩子，這孩子就歸她所有，與田明吉再無關係。
“多謝善人，多謝善人。”田明吉急忙說道。
抱著孩子的安津美一路上沉默不語，而葉天的心情也不輕鬆。
他一直都知道玉鼎山的山民們日子艱苦，卻不知道已經到了這種程度，連自己女兒都要你死，這距離易子而食隻有一步之遙了。
“世上怎會有如此父母，田明吉如此惡毒，難道孩子的母親就不阻止麽？”憋了好久，安津美才憋出這麽一句話來。
“一個女人，有資格做主麽？孩子到現在都沒餓哭，看來被田明吉抱走之前，母親已經喂飽了她。”
這種另類的“斷頭飯”讓安津美心中更加難受，也沒心思去尋找藥農了，和葉天兩人，直接返回侯府。
可他們還沒走出這座大山，就發現山路兩旁坐滿了人，一看他們出現，所有人全都站立起來。
被嚇了一跳的安津美尖叫道：“完蛋了！這麽大一股山匪，我抱著孩子跑不快，葉天，你快走！”
葉天沒想到危急時刻，安津美這麽靠譜，心中不由生出一股暖意。
自己出行，磐石營定然四麵護衛，他們沒提前送消息，就說明前麵的隻是無害的山民，並非山匪。
而且人群之中還有不少孩子，從沒聽說過，有人帶著孩子來打劫的。
此時安津美已經發現為首的人竟然是田明吉，冷冰冰的說道：“田明吉，你又要搞什麽鬼？後悔了？想要我花銀子買你女兒了？”
“不，不，善人，我再不是東西，也不敢有這樣的心思呀，善人，我把回村之後，把事情告訴鄉親，他們就嚷著要見您，我們也不知道您去了哪裏，隻好在路上等著。”
旁邊的一個白發佝僂老者對安津美恭敬行禮後，試探的問道：“貴人，聽田明吉說，您心善，願意收養沒人要的女娃娃？”
“是，怎麽了？”
聽到安津美親口承認，所有山民都在老者的帶領下，紛紛跪倒。
“你們這是幹什麽？要集體碰瓷呀？我碰都沒碰你們一下。”
“善人，您有一副慈悲心，求求您，開開恩，也可憐可憐我們家的孩子吧！”老者哀求道。
“你什麽意思？要我也收養你們的孩子？”
“善人，我們養不活自家孩子，求您開恩，收留他們吧，不求溫飽，隻求能活命，能長大。”
“求求善人了，我們全家世世代代都會記住您的恩情的。”
“善人，我家上有老母，下有五個孩子，婆娘又要生了，實在活不下去了，求您可憐可憐我們吧！”
一些帶著孩子過來的山民更是命令自家兒女而安津美不斷磕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