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無心人勝（三）
徘徊，孤立，自哀；天光，雲影，霧海。
??此時的傾雪，內心沉浸且曠遠。仿佛自己是空的，並且空於這個世界。外界裏是平靜的熱鬧，內心中是沸騰的平靜。
??“蘇姑娘！蘇姑娘！”一個小丫頭疑惑的叫著傾雪，不太明白這個看起來穿著得體的姑娘為什麽會看起來如此的呆愣。
??“啊？哦！姑娘有什麽事情嗎？”傾雪同樣不解地問著那個小姑娘。眼前的小姑娘一身淡青色宮女服，很是嬌俏伶俐。
??“回姑娘，是這樣的，下一個就到您了，請您隨我移步到擂台南側等待上場。剛才叫了姑娘許久，可是姑娘卻無暇回應，這一曲即將了了，姑娘還是快些隨我去吧！”淡青色衣衫的小丫頭口齒清晰、吐字飛快地交代了事情的前因，不愧是宮裏的丫頭啊！傾雪不禁感歎。
??“唉！那就勞煩姐姐帶路了！”傾雪愣了一下忙開口答著。
??傾雪在後麵提著不太方便的裙擺，飽滿光潔的額頭上麵不禁露出了一些薄汗，細密的汗珠在陽光底下跳出了四麵八方的亮光，清潤微涼的眼眸光華流轉，形似遠山的秀氣眉毛麗壓四方，嬌俏的瓊鼻小巧秀挺，水潤的朱唇嫣紅如漆，墨發三千，束成了小女孩子的總角，團成的兩個小小發髻一邊一個，隨意地紮上了兩個淡粉色的布絹花，小小的人兒，早已經初露了傾國傾城的端倪，這般年紀，就生得比起旁人更加玉雪可愛，隻可惜，臉上的的月牙兒胎斑，似乎就顯得格外多此一舉，畫蛇添足。
??不過，這樣的不足並不能影響飛快跟上小丫頭節奏的傾雪，她隻為景風而在乎。，可惜現在景風不在，連自己很親很親的弟弟，都不見了蹤影。傾雪腦海中電光閃現，腳步卻沒有絲毫放慢，擂台上，傾雪入座，焚香，調音，纖弱的小手隨意地在琴弦上撫了幾下，音質如同曠遠的空穀，十分悠遠，綿長。纖長的手指微微收攏，又發出不同的音調來。似乎有些猝不及防的戚戚然。
??隨後，傾雪手上動作不停，似乎逐漸連續了起來，有似乎一直斷斷續續，時而壓抑，時而又在激昂，仿佛撫琴者的內心掙紮而亢奮的深淵，猶如平靜湖麵下暗藏波濤洶湧玄機的湖海。
??眾人瞪大眼睛，屏息凝神，看著傾雪手上變化莫測的動作，快得幾乎就是一道殘影，生生就要把眼珠子看出來，太快了！實在是太快了！這得是苦練多少個日夜才能練出來的指法？眾人太過驚歎，以至於忘記了發出驚歎之聲。
??皇上和幾位夫子倒是沒有這樣失態，容夫子是教琴的師傅，她最是精通此道，因此也最是知道傾雪的不易，含煙美目中不經意地劃過一道讚賞與傾佩的神色。宋夫子也摸著自己黑灰色的山羊胡子滿意地看著這位後生。
??傾雪十指翻飛，仿佛翩翩起舞的蝶兒，又仿佛自由自在飛翔的鳥兒，不僅僅給人們帶來了一眾極大的視覺享受更是讓眾人的饕餮之耳飽食了一頓盛餐。
??且聽，叮叮咚咚，忽如小泉流水，纏纏綿綿，又若綠柳含煙。
??且聽，鏗鏗切切，忽如細語凝噎，點點滴滴，又若淚雨一夜。
??且聽，察察鏘鏘，忽如思念無邊，支離破碎，又若魂牽夢散。
??如此，也足以繞梁三尺三日不絕於人耳罷了。
??彈奏的短短一柱香的時間，傾雪的腦海也不曾閑暇。
??不知是琴音牽住了她的魂，還是她的魂注入了她的琴音。思思念念，一點一滴。
??“風哥哥，你說人死之後會變成星星嗎？”天真可愛的小女孩看起來比現在的傾雪更小。水靈靈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身旁不太說話的嚴肅男子。
??隻見男孩兒抿緊薄薄的唇瓣，十分認真的點了點小腦袋，燦爛如星辰的亮晶晶的眼眸，似乎一瞬間都沒有離開過眼前的小姑娘。這是傾雪記憶中星星最亮的晚上，從那以後，她再也不承認有更亮的星星了，那一夜她突然能夠大著膽子去想一下自己從來都沒見過的父母，想象他們的生老病死，旦夕禍福，想著自己如果見到爹娘，他們會不會像別的孩子的爹娘一樣特別疼自己的小孩子，如果是，他們怎麽還不出現？如果不是，他們一定不會有像景風那麽亮的眼睛！
??沒錯，她一直有一個小秘密瞞著不告訴景風，她漸漸的，隻想談戀景風眼中的亮晶晶的顏色了。這時，從她的指尖流露傾瀉出的樂章，滿懷少女心事，柔情蜜意，還有絲絲的竊喜絲絲的甜。
??納蘭清有些疑惑了，他北國的孩子均是這般早慧的嘛？為何這小丫頭看著年紀不大，可卻仿佛經曆了許多似的。
??傾雪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正在彈奏什麽。
??指尖一轉，蝶兒就又換了一個方式翻飛，規律漸沉悲傷，戚戚然是無盡的思念……蘇洵燕此時身在他鄉，羈旅飄搖，孤身一人，浮萍蓬草，怎能讓人放下心來？
??幼崽夭亡，母獸哀惶，幼弟離鄉，離心人上。
??傾雪的動作越來越快，快得幾乎將隻見磨破，將心口磨破，將胸腔敲碎，使得一腔的情緒得以宣泄而出。
??傾雪不知疲倦，先前的擂主沒想到對手如此強勁，臉色早已經變得十分蒼白。血色褪盡，唇瓣卻被咬得十分殘破，血水蜿蜒而下，仿佛並沒有讓她有什麽感覺，隻是她一向心高氣傲，明明已經守了這麽長的時間，明明就不差幾個，自己就能贏得魁首了，明明自己苦練多年，就是為了在今朝奪冠，明明自己比這個小丫頭大許多，自己卻不僅不如她的琴心，也不如她的技法？她不甘心！若不是長長的指甲緊緊地紮著手心，她早就在大庭廣眾下痛苦流涕。
??最終，在傾雪忘我地彈奏中，她喪魂落魄地下台，耳畔回響著容夫子剛才的話語。
??“琴聲，是情感的表達方式，不是私欲的戰場，我交了你多年，你應該明白，有心栽花花不發，無心插柳柳成蔭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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