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猝不及防
君墨此生最怕之人，莫過於他的父皇，最敬之人，竟然也是自己的父皇，如若偏偏再加一人，就是和父皇曾經親如一家，情比金堅的皇叔，那個在曆史上同樣當得了名垂千古的明君與父皇並稱治世仁君的人。
??修長的手指無意之間拂過經過多年的東宮陳設，竟然是那樣的熟悉，那樣的恍然，仿佛完全屬於自己，又完全是陌生之地。精致華貴的玉案，名貴優質的筆墨紙硯，堪稱傳承天下的佳品，上好石材精雕細琢的椅子，與桌案的高度之差恰到好處，仿佛是天生屬於他一個人的，每當自己伏案辦公的時候，感覺到的少有疲憊，卻多有輕鬆和歡愉。
??“晉琛，隨我去找母後問安。”
??“您要進宮嗎？”
??君墨纖長的彎彎柳葉刀眉輕輕一挑，目光微微落在晉琛的身上。
??晉琛才猛然一回神，發覺自己剛才到底是問了什麽問題。
??“瞧奴才這腦子，自然是要進宮，自然是要進宮。”白玉般的書生麵孔，看起來有些赫然，更有些諂媚，實在是有種難以言說的違和感。
??君墨斂了目光。東宮的奴才下人們平日裏不吭聲，一到辦事的時候，效率是一等一的好，毫不拖遝，毫不粗陋，彰顯了東宮太子平日治理嚴謹，和南國的一番政治風貌。
??凝住柳葉橫眉，很柔和的五官之一，在君墨的臉上，隻顯得沉穩和陽剛。
??晉琛是心腹，自然是不用幹雜活的。看著下人們忙忙碌碌，晉琛還能偷偷閑暇瞄一眼自家主子絕世傾城的容顏，這張臉，不知引起了多少少女的追捧，可是自家主子，從未把這容貌當成自己的優勢，渾然未曾在意過，可是晉琛卻知道，不僅僅是手下的奴才，就連自己這個久久跟隨的人，也時常被這番容貌晃花了眼。
??精才絕絕，玉麵無雙，閨中之夢，太子君郎。這是自家主子流傳已久的評論了，足以見得自家太子的優秀與獨一無二。
??沉思間，出行入宮的章程已經準備好了。金車軟轎，流光華貴秀麗地在陽光之下飛舞，姿態閑閑的樣子，更是沒有忘記流露出帝王之家獨有的氣勢和威嚴。
??太子坐輦，是沒有車簾子的。隻見金色表皮的車內，完全是南國之人崇尚的烏黑鎏金，與端坐在車中之豔絕無雙的俏郎兒的一身黑衣相互映襯，相得益彰，渾然一體，出色的麵容並沒有被這樣的陣仗所壓製住。端看路邊忘了行禮隻顧癡癡看著的宮人們，就不難認證剛才的說法。
??“母後可歇下了？”南國皇後的宮苑在很僻靜的地方，並非是因為主人不受寵，相反，聖上對皇後娘娘的專情，南國上下人盡皆知，帝後二人的感情曾經羨煞旁人，令人隻羨鴛鴦不羨仙，可是不知從何時起，皇後就與皇上疏遠了，自請住在這樣簡單辟遠的地方，偏僻程度，仿佛翻過宮牆，就是喧囂的人間了。不過並無宮人太無眼色，冒冒然以為皇後娘娘不受寵愛就冒犯她，眾人皆知，即使皇後娘娘與皇上疏遠了，也依然跑不了的是皇上心尖子上的人。
??這處院子，並沒有太大太濃的人煙，下了軟轎步輦，仍然沒有見到一個宮人，還需親自步行幾百步，見到房子，才有人煙。皇後娘娘喜靜，不與皇上恩愛的無聊日子更是給她增添了一些心中的麻煩。為了給自己喘口氣，也不再放任宮裏皇上放著的其他女人在自己心裏鬧騰，這才選擇了這處幾乎避世的地方。
??貼身多年的宮女報過太子來了的時候，連連喚了好幾聲，才喚醒了愣愣地說不出話的皇後娘娘。
??多少個日夜了？自己親生的兒子，多少日夜沒見了？自己都快忘記他當初天真可愛的模樣了，自己素淡裙衫，雖說自己有一張好臉麵，可這麽久沒見了，自己卻不能和兒子狼狼狽狽地撞見，怕他擔心，更怕他恨自己。
??自從驚覺自己摯愛的夫君可能是導致自己最好姐妹病逝的原因之一，自己就不知道該怎樣麵對他了。看著兒子的麵容與他一天天更加相似，自己不知怎的，混不吝地開口說了冷漠的話，這麽多年來，她是既後悔，又不知道該怎樣補救。這才發現，自己推推搡搡間對兒子造成的傷害，已經經過了這麽長的時間來發酵。
??“墨兒，拜見母後。多年未見，母後分毫未變，容顏栩栩如初，不孝子拜見來遲。”君墨看看這個從小將自己養大卻不曾見過幾麵的女人，心中悵然，笨拙地不知道該怎樣去感覺，母親的麵容未變，可是眼神中，早已是遲暮之年。君墨深色的和皇後相似的眼睛，微微冒了些水汽。
??“我兒，快些起來，怎的也不打聲招呼就前來？”忘記了曾經背過身子，冷眼與冷顏相對的習慣，慌慌張張地認識著自己的親生兒子。
??他長大了，匆匆忙忙地，他曾經的好樣子被自己這個不稱職的娘親給錯過了，她可以自豪地對君靈每一刻的變化都如數家珍，可是卻在腦海中四處搜尋不到眼前人記憶中為數不多的笑臉。
??她流下了熱淚，卻還是無措。
??隻是本能地做一個看到孩子傷痕累累之時絕望的母親，想要給自己孩子最溫暖的懷抱，最深刻最舐犢的關懷。
??伸出顫顫抖抖地手，一下一下地仔仔細細地撫看著自家兒子俊美的容顏，終於忍不住，一把將他拉入自己的懷中，想要給他自己血液中的全部溫暖。
??“墨兒，娘，錯了。”她不再是南國尊貴無匹的皇後，隻是一個失敗的可恨的母親，她臉上心上，都撲簌簌地流著悔恨還是別種情緒的熱淚。
??看著麵前失態的母親，君墨有些默然，他漸漸也不習慣如何與自己的親娘相處了，這麽多年，除了父皇的教導，就是東宮了。也知道母親實在是有心結，隻是多年的時間，讓本該親在血液中的母子，變成這樣生分得可怕的樣子，這樣撲麵而來的母愛，頓時讓做好被冷待準備的自己，猝不及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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