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第 56 章
像現在這樣的感覺, 安妮無法形容。如果一定要比喻, 大概就像二十年前,她作為安妮.德波爾第一次睜開眼睛的一刻。心裡反覆再反覆的確認, 仍然覺得像是在做夢。
現在,就是這種感覺。
夏洛克就睡在卧室里,他很少睡這麼長時間,安妮猜想, 他一定累壞了。安妮幫他把窗帘拉緊, 不讓一絲光亮透進來打擾他的睡眠。
雖然知道他就在那裡,安妮還是忍不住過幾分鐘就推開門,走進卧室去看看,然後趴在床邊撫摸他的頭髮和臉頰。只有感覺到他皮膚的溫度, 她才能真的確定, 她的夏洛克回來了。
昨天晚上安妮和夏洛克一起回到貝克街時,哈德森太太被死而復生的前任租客嚇得放聲尖叫。幸運的是, 他們的房東太太有一顆堅強的心臟, 經過最初的驚訝后,很快接受了夏洛克的歸來, 只是用眼淚和痛哭強烈控訴了一遍他的欺騙和隱瞞。
安妮一邊安慰傷心的房東太太,一邊提醒,她告訴過他們夏洛克沒有死。
但哈德森太太直接忽略了,況且, 在那種情況下, 所有人都認定那是安妮傷心絕望下的自我催眠, 沒人真的相信她。
哈德森太太很輕易就原諒了夏洛克,但要贏得他們221B另一位同伴的諒解就沒那麼容易了。
安妮建議邀請華生來貝克街,然後慢慢告訴他夏洛克回來這件事,但傲嬌的偵探先生堅持認為,他的醫生見到他一定會非常驚喜,因為他們從前刺激的追逐,令人血脈膨脹的破案遊戲馬上就要重新開啟了。
天真到讓人無語的福爾摩斯偵探。
毫無疑問,驚喜是一點沒有的。但安妮也絕對沒有想到,這兩個成年男人時隔兩年後再見面,居然會直接打起來——而且不止打了一次,而是三次!
安妮已經不想提醒,她說過夏洛克沒死這件事了。
她知道,醫生需要發泄他心裡的悲傷和憤怒,而且夏洛克確實把他假死這件事隱瞞了下來。
但華生醫生並不止為自己憤怒,還有安妮。
當時華生正和瑪麗在馬里波恩路的一家義大利餐廳吃飯,安妮和夏洛克進門之前,突然接到哈德森太太的電話。
哈德森太太焦急地告訴安妮,她剛剛想起來,華生說過今天打算向瑪麗求婚,可是他們的房東太太見到死而復生的夏洛克太激動,把這件事忘了,叮囑他們不要把醫生的求婚搞砸了。
老天!安妮在心裡默默嘆氣,她真的不應該縱容夏洛克來這裡!
一回頭,安妮看到,貝克街那兩位(前)室友兼擔當已經在不遠處的餐桌旁,坦誠相見(?)了。
安妮趕緊跑過去。
但是安妮的出現瞬間將華生激動的情緒刺激到了一個高點,醫生想起他無意間看到安妮裹著夏洛克的黑色大衣蜷縮在沙發里的樣子,可是在他發現之前,她一直表現得那麼平靜,平靜地上學,平靜地去餐廳打工,平靜地和大家一起吃飯、聊天……
華生眼底通紅地盯著夏洛克低吼:「兩年!整整兩年!你知道安妮怎麼……」
「約翰。」安妮開口輕聲打斷,對醫生緩緩搖了搖頭。
圓圓的桌餐前一陣靜默。
安妮正想和坐在一旁的瑪麗打個招呼,打破沉寂,壓抑到極點的華生醫生突然動作矯健地撲過去,揪著夏洛克的衣領將他壓到地上,掐住了脖子……
環境優雅的餐廳,兩個西裝革履的男人就這麼生生打了起來……打了起來……
然後,安妮一行四人就被客氣地趕了出去……
他們只好重新找了家小餐館坐下來。
夏洛克和華生第一次打起來的時候,震驚的安妮和瑪麗還急忙上前勸阻。
但是當這兩個加在一起超過60歲的男人,一言不合第二次扭打在一起時,安妮和瑪麗已經能鎮定的端起桌上的茶杯,以免被兩個幼稚的男人摔在地上,還拿著菜單一起交流了一下吃什麼。
最終華生還是沒有馬上鬆口原諒夏洛克的欺瞞,安妮領著被揍了三次的偵探先生返回貝克街。
深夜,靜謐清寒,星光從頭頂撒下來,夏洛克被安妮臉上輕柔笑意吸引住目光。
安妮心疼又好笑地牽著慘被湊的福爾摩斯先生,絮絮說:「不用擔心,約翰一定會原諒你的。你知道,相比心裡那一點點憤怒,他肯定更高興看到你還活著。」
夏洛克看著她,淡定說:「我知道。」
他還知道,她也很高興。
雖然安妮還是一如既往的安靜柔和,但那雙淡綠色的眸子,看向他時,像被雨水洗過一樣清澈透亮,還有臉頰唇角的每一絲細微表情,都像含著柔柔笑意。
夏洛克突然拉著她站住。
安妮不明所以地抬頭看他。夏洛克淡漠的薄唇微微向上勾起一個弧度,清俊的臉頰在昏黃街燈下更顯得迷濛動人。
「我們重逢的俗套劇情進行到哪一步了?」清透悅耳的嗓音。
安妮只稍稍一愣,就微笑起來,雙手熟練地伸進他的黑色大衣里,輕輕環住:「這樣嗎?……」
「No。」傲嬌的福爾摩斯先生卻給了否定的答案,放低了聲音說,「已經到下一步了。」
雙手捧起她的臉,帶著灼熱的呼吸俯身過來。
月光之下,過往無數個日日夜夜裡的孤獨和疼痛都理所應當的淡化了。人心所求變得簡單而直接。
寂寂月影,一城繁華落寞,一個用盡全力的擁抱,一個傾其所有的親吻。
……
第二天是周一,安妮有一整天的專業課,但是她真的捨不得離開夏洛克半步,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地打電話向教授請了假。一個半學期以來安妮從來沒有缺過一堂課,教授很痛快地允了她的假。
快到中午了,安妮和哈德森太太一起準備好午飯,然後上樓去叫夏洛克。
他居然還在睡。
安妮走到床邊,靜靜地看著他。他睡著的樣子,像小孩子一樣乾淨而無辜。
過去兩年裡,安妮每一天回到貝克街,推開這間卧室的房門時,都期望能夠看到他像現在這樣躺在他們的大床上。
安妮伸出手指,輕輕觸摸他的臉頰,是跟記憶中一樣絲綢一般柔滑細膩的涼意。
又凝視了片刻夏洛克熟睡的臉,安妮的手突然大膽地伸進他的睡衣里。他身上的皮膚帶著灼人的熱意,安妮沒有留戀,一直向上,指腹終於觸摸到他胸口那幾道長長的凹凸不平。
那是疤痕。
不止前胸,後背也有。
這些大大小小的傷疤,安妮昨天晚上已經撫摸過了。即便如此,現在觸上去,指尖仍是有些微微發抖。
在她不知道的時候,他曾受過這麼多的傷。
一隻手驀然扣住她的手腕。
床上本應該熟睡的福爾摩斯先生睜開了眼睛。
夏洛克俊眉微挑,低頭看了看安妮此刻的動作,淺淡的眸色慢慢變得幽深。
只猶豫了一秒鐘,夏洛克另一隻手也伸出來,微一用力,安妮就被扯過去,跌在他身上。
「看來你總喜歡在我睡著的時候引誘我。」福爾摩斯先生兩隻胳膊鬆鬆地圈著她,嗓音愉悅地宣判了她的「罪行」。
安妮想,多虧他選擇做一個偵探而不是法官,否則任何被帶到他面前的罪犯大概都沒有開口申辯的機會。
已經有過一次「案底」的安妮聰明的沒有浪費口舌去反駁。
她在他身上輕輕動了動,找到一個舒服的姿勢趴好,雙手交疊在他胸前,下巴擱在手上,歪著頭看他。
這樣近的距離,安妮連他長長的睫毛都看得根根分明,她的每一次呼吸拂到他的下巴和脖子上,他纖長漂亮的睫毛就輕輕顫一下,可愛極了。
還有他輕輕抿在一起的雙唇,高挺的鼻樑,俊秀的眉骨……都近在咫尺的呈現在眼前,真實的讓人眩暈。
安妮看著他,輕聲說:「讓我看看它們,夏洛克。」
他不讓她看那些傷疤,昨天晚上安妮突然摸到它們時幾乎激動地無法呼吸,她馬上就要把燈打亮看看那些遍布在他身上的疤痕,可是他不允許。他用力的吻她……用他的方法讓她一點一點平復下來。
可是她想看看它們,也需要看看它們,這些已經成為他身體一部分的痕迹。
夏洛克沉默著。
安妮突然萬分難過。她的夏洛克何等聰明睿智,他如何能不知道,除非他做到一輩子不在她面前袒露身體,否則,她總有一天會看到。
半晌,夏洛克終於點頭:「好。」平靜的嗓音,聽不出任何情緒。
安妮深吸一口氣,低頭,慢慢捲起他深灰色的睡衣。終於,那些或深或淺的疤痕,一點一點暴露在視線內。
以前,他身上的皮膚跟臉上一樣白皙無暇,安妮總是驚奇又喜愛。可是,現在,白至透明的皮膚讓那些交織的疤痕顯得異常猙獰可怖。有些甚至還是沒有結痂的新傷……
儘管極力忍耐,安妮的呼吸還是顯出些急促,喉嚨口像是被堅冰堵住,眼眶也一陣濕熱。
夏洛克一直沒動,目光沉沉地看著她,淡聲說:「這沒什麼?都已經過去了,現在的難過毫無意義。除非你覺得它們很醜。」
安妮沒有說話,她一低頭,突然在他胸口的一道疤痕上輕輕吻了一下。
夏洛克的身體瞬間如同一張弓一般,驀然繃緊。
安妮感覺到了,卻沒有停下,直到在他身體的每一道疤痕上,都烙下一個羽毛一樣輕柔的吻。
明亮潮濕的淡綠色雙眸看著他,卧室里那麼安靜,只能聽到彼此的呼吸聲,還有安妮低而柔的聲音。
「夏洛克,」她說,「真的很醜,所以,你以後不要再讓自己受傷了好嗎?」
安妮沒有得到回答,被提問的那個人強硬地箍住她的腰,一個翻身,兩人的位置驟然轉換,安妮被壓在柔軟的床被間。
但顯然,安妮今天的大膽出乎福爾摩斯先生的意料。
她沒有像往常一樣羞澀閉眼,反而傾身在他脖子上輕輕親了一下,然後指尖又在剛剛親吻過的那一小片皮膚上點了點。夏洛克感覺到一陣難耐的輕癢。
他細長的脖頸非常好看,黑色的柔軟捲髮映襯的皮膚更加白皙。
「你這裡有一顆小痣,你知道嗎?」淡淡的褐色,就在靠近喉結的地方。
柔軟的唇,又在上面親了一口,輕聲說:「我喜歡它。」
夏洛克的喉結劇烈地上下滑動了一下,幽深的眸子緊盯著她一動不動,像一隻蓄勢待發的獵豹。
安妮一無所覺,軟軟的唇上移,找到他的雙唇,淺淺的吻上去。
「還有這裡,甜的,像美味的紅絲絨蛋糕。」舌尖還輕輕舔了一下,「我也喜歡。」
這簡直把人逼瘋了。福爾摩斯.獵豹先生,狠狠教訓了一頓這隻膽敢挑釁的獵物。
最後安妮.德波爾小姐只能是自食惡果……
這直接導致,他們中午沒能按時吃到哈德森太太準備的午飯。
理解一下一個二十七年的老處男,好不容易食髓知味,結果又被迫「斷食」兩年的痛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