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第 34 章

  夏洛克終於成功脫離了醫院那座牢籠, 然後他馬上遇到了新的問題。


  這意味著,安妮不再時時刻刻圍在他身邊,不再細心關注他三餐都吃了什麼, 睡得好不好,心情好不好……當然,更不能每天都幫他吹頭髮了。


  這個發現讓福爾摩斯先生非常不愉快。


  當安妮再一次來到221B時, 夏洛克一邊吃著安妮送來的美味早餐, 一邊關心了一下她的睡眠問題。


  福爾摩斯先生縝密又傲嬌的想法是這樣的, 如果她還是睡得不好——他看得出來,她睡得並不是很好——那他就可以乘機表示, 為了感謝她之前的照顧, 他不介意每晚用小提琴拉幾支曲子,幫她睡得好一些。


  夏洛克肯定她不會拒絕,她喜歡他拉小提琴, 而且是非常喜歡的那種。然後他就可以說出,當然,這個辦法得需要她搬回貝克街才能行得通。


  嗯, 非常完美。


  夏洛克滿意的喝了一口濃香的咖啡。


  但是安妮聽完, 軟軟地笑了一下, 卻說:「不用了, 我現在睡得好多了。而且你的傷還沒完全好,需要好好休息, 最近不能拉小提琴。」


  夏洛克剛剛拿起的麵包又重新放回了盤子里。


  他剛剛聽到了什麼?不用!


  夏洛克盯著她看了兩秒鐘, 然後自己得出答案。


  「你去看了心理醫生。」他肯定地說道, 不知道是不是應該為這個發現感到高興,他瞥了正在麵包上抹果醬的華生一眼,「而且是菲茨醫生。」


  華生聳了聳肩——可不是我告訴她的。


  「嗯,」安妮點頭,笑容輕暖,「我把你的衣服送去乾洗店的時候,在大衣口袋裡發現了菲茨醫生的名片。我想它是為我準備的。」


  停了一下,她又補充道:「菲茨醫生是一位非常善良負責的醫生,我很喜歡她。」


  「哦,多麼中肯的評價。」夏洛克拿起桌上的報紙,嘩啦一聲,翻開,「很高興聽你這麼說,感謝約翰吧。希望這位『善良負責』的女醫生沒有讓你寫博客。」


  華生醫生顧自笑了起來。真是豐富多彩的早餐啊。


  菲茨醫生確實要求安妮把她的遭遇和感受寫在博客上,這對分散她焦慮的心情有幫助。安妮和華生都不奇怪夏洛克會知道這些。


  安妮隔著餐桌看了一眼夏洛克手邊幾乎沒有動的麵包和培根。


  不愛吃嗎?或許她明天應該換一家。威格莫爾街那家的特色早餐店好像不錯。只是需要排很久的隊。不過也沒關係,明天起早一些就行了。


  安妮正兀自思考,就見對面的福爾摩斯先生突然放下手裡的報紙,面色平靜的拿起麵包,默默把餐盤裡的食物全部吃光了。


  安妮放心地笑了,低頭去喝杯子里的牛奶。真好,沒有不喜歡啊。


  夏洛克看了一眼那顆金黃色又毛茸茸的小腦瓜,真是無趣到讓人毫不費力的看穿一切。


  但是,夏洛克.福爾摩斯先生,華生無語地看著自己的室友,能不能先把你都要彎到耳朵後面的唇角收一收?

  吃過早飯,安妮看向夏洛克——好吧,他又重新拿起那張報紙了。


  安妮無奈的看了一眼那個坐在椅子里,又把自己無縫切換成「夏三歲」的男人。


  她和華生和哈德森太太告別後,返回餐廳上班。


  直到輕快的腳步聲在樓梯上消失,華生一抬頭,逮到一雙藏在報紙後面明顯在關注著樓下動靜的眼睛。


  察覺到華生的視線,夏洛克面無表情的收好目光,姿態淡然的把手裡的報紙翻了個面。


  華生有些好笑的看著自己彆扭的室友兼搭檔:「你知道,如果你直接讓她搬回來,她也許會同意。」


  「誰?哦,你是說安妮。」夏洛克的目光還停在報紙上,彷彿上面有什麼讓他感興趣的新聞,「我為什麼要讓她搬回來?現在這樣就很好。」


  「真的嗎?」華生醫生笑得一臉揶揄,「雖然我沒有你縝密的推理能力,夏洛克,但是我剛好有些足夠的戀愛經驗。所以在我看來,從你問安妮睡得好不好開始,又表示願意為她拉小提琴,都在指向一個目的。」


  夏洛克直接把手裡的報紙攤開,抬高,將自己的臉整個擋在報紙後面。


  「那我不打擾你發揮自己的專長了。」他低沉磁性的嗓音從報紙後面傳過來。


  華生也笑著展開一張報紙:「你應該聽從前輩的勸告,告訴她你的想法,夏洛克,告訴她你希望她搬回貝克街。相信我,她會同意的。每個人都能看出來,那個女孩願意為你做任何事。」


  夏洛克把自己的表情隱藏在報紙後面,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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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季的清晨寒冷陰涼,稀薄的陽光從天頂照射下來,似乎也被一層層的空氣濾去了溫度,感覺不到絲毫暖意。


  安妮將圍巾從袋子里拿出來,仔細地繞在脖子上。


  是夏洛克那條藍圍巾。


  雖然他並沒有開口要回去,但明目張胆的戴著它在夏洛克面前晃,安妮總覺得有些不好意思,所以到了221B門口,她就「做賊心虛」的把圍巾摘下來了。出來以後才敢重新戴上。


  也許只是心理作用,但安妮立刻覺得暖和了很多。甚至還覺得圍巾上都是他的氣息。


  這麼一想,臉立刻燒起來。趕緊拿手放到臉頰兩側冰了冰。


  不待安妮將臉上的燥熱壓下去,一輛黑色的轎車突然停在她身邊的馬路上。


  後座的車窗降下來,安妮看到一個穿著職業套裙的女人坐在裡面。她手裡捧著一部手機,往安妮的方向看了一眼,禮貌又疏離的微笑了一下,說:「安妮.德波爾小姐,我恐怕你需要隨我走一趟。」


  一名西裝筆挺的高大男子已經從駕駛位上下來,伸手拉開安妮身前的車門。


  這經典的場景。安妮認為她應該知道自己要見的人是誰。


  安妮看了一眼車裡面的女人,輕聲問:「我可以不去嗎?」


  女人專註的看著手機,過了兩秒鐘才轉向提出異議的安妮。


  「不行。」女人拒絕的很直接,她微笑著表達完自己的歉意,視線又立刻回到手機上。


  好吧。安妮嘆氣,看來她今天上班要遲到了,這個月的全勤獎又要泡湯。


  車子開了二十多分鐘,最後直接駛進一家空曠的工廠內。


  看著站在不遠處,穿著西裝三件套,握著一把黑色長傘的麥考夫時,安妮有點不知道用什麼心情來面對。


  如果她沒記錯,兩人上一次見面不太愉快。這讓安妮感到些微不安。


  麥考夫用傘尖指了指放在前面的一把椅子,說:「請坐,德波爾小姐。」笑容溫和,語氣平靜,似乎已經全然忘了兩人在醫院手術室外面的那點小衝突。


  安妮沒有坐,她本來想說,如果他想找她談一談的話,可以直接去她工作的餐廳,畢竟她對他的身份很了解,沒有必要像現在這樣故弄玄虛。


  不過安妮沒有這麼說,這有些不太禮貌。


  但眼前的人顯然已經看穿了她的想法。麥考夫說:「要避開夏洛克的注意並不容易,我希望我們之間的這場交談沒有不速之客的打擾。」


  安妮點了點頭,她有點知道他想談什麼。


  「我想你已經做出決定了,是嗎,德波爾小姐?」麥考夫問道。


  「什麼決定?」


  「你知道我在說什麼,德波爾小姐。」麥考夫臉上維持著淡淡的笑意,「從你見到夏洛克開始就一直在搖擺不定,但顯然,你現在終於做出了某種決定。」


  安妮看著他,目光清明。


  「是的,如果你問的是這個。我想留在他身邊。」她的聲音還是一樣的柔和,但是其中的堅決不容置疑。


  「很好。」麥考夫臉上的笑意更深了些,「很好,德波爾小姐。」


  他一連說了兩個好,但安妮卻並不確定,眼前的人是不是真的覺得「好」。


  麥考夫在每一句話里都稱呼她「德波爾小姐」,聽起來非常禮貌周到,但卻像是在無形中畫下一條線,帶著顯而易見的冷漠和疏離。


  「那麼我很想知道,你想在他身邊留多久,德波爾小姐?」麥考夫問。


  安妮一呆。留多久?當然是……


  麥考夫目光銳利地看著她。


  「抱歉,我不太明白明白您的意思,福爾摩斯先生。」安妮不再胡亂猜想,直白地說道。


  麥考夫一笑:「很簡單,讓我們做個假設,德波爾小姐。如果有一天,你能夠回家了,你會怎麼選擇?」


  安妮的心猛地沉下來。


  智商高的人是不是都喜歡說「很簡單」?到目前為止,莫里亞蒂對她說過,夏洛克對她說過,現在,這位「大英政府」也雲淡風輕地說,「很簡單」。


  可事實上,他們每一個人說的事情,都很不簡單。


  麥考夫臉上的笑變得別有深意起來:「我想,你的猶豫就說明了一切答案。」


  安妮看著對面優雅淡然的男人,覺得呼吸有些困難。到這裡她才真正明白,麥考夫說的「決定」,到底是什麼。


  「還記得你之前送給夏洛克的祝福嗎,德波爾小姐?你說,希望他不要讓自己孤獨。」


  ……


  「我必須承認,這是一份充滿善意而且打動人心的祝福。」


  ……


  「但是,你知道什麼才是真正的孤獨嗎,德波爾小姐?」


  ……


  「擁有之後再失去。」


  ……


  「我想我們都同意,以夏洛克精湛的記憶力,讓他忘記一個人並不是一件易事。」


  ……


  一句又一句冷靜的分析,接連不停地撞進安妮的耳膜,重鎚一樣,敲擊在她的心上。


  「所以,」麥考夫最後說,「告訴我,德波爾小姐,你真的做出正確的決定了嗎?」


  安妮沉默了很長時間,一種緊繃的,酸澀的心情脹滿胸腔。她沒有哪一刻比現在看的更清楚,在她和夏洛克的關係中,她才是自私的那一個。


  「福爾摩斯先生,我沒有你們那麼聰明。所以我想知道,你今天跟我說這些話是希望我怎麼做呢?你覺得我對夏洛克來說是危險的?你想讓我離開他嗎?」安妮清澈明亮的淡綠色雙眸看著他,聲音還是小小的,只是有點發澀,「我應該離開他嗎?你確定,這樣他會比現在更好,更開心嗎?還是,只要不會傷心就夠了?」


  她不聰明,也不偉大。在遇到夏洛克之前,甚至從來沒有想過,如果自己戀愛的話會是什麼樣的。但是不管再怎麼想,恐怕也只是遇到一個喜歡的人,願意對他好,也讓他對自己好。


  雖然活了兩世,經歷像是離奇,可是說到底,她只是一個簡單的人,所以能想到的事也都是簡單的。


  愛一個人,就是竭盡所能的對他好,不是嗎?

  她以為,這原本就應該是一件簡單的事。


  卻原來,根本不是這樣嗎?

  也許越是複雜的人,遇到的問題也就越複雜。就像她之前混沌掙扎的思緒,像是沉溺在漩渦里,怎麼都爬不上來。


  麥考夫希望她做出正確的決定。可是,到底什麼樣的決定才是絕對正確的呢?

  安妮輕聲反問:「你做出決定了嗎,福爾摩斯先生?當你站在這裡,要跟我談談的時候,你心裡已經有了正確的決斷了嗎?」


  麥考夫臉上的笑已經消失了。他沉聲說:「我的決斷,由你的回答來決定,德波爾小姐。」


  有一個瞬間,安妮覺得被壓在心底深處的漩渦似乎又要被風浪掀起,然後毫不留情地將她卷進去。


  可是她不能。她在這個世界也有了那麼那麼留戀的人。


  安妮抬起頭,目光堅毅地看向面前的人。


  麥考夫挑了挑眉,視線飄向她身後。


  安妮沒有注意。


  「我……」


  她剛說了一個字,就被打斷。


  一隻有力的大手突然從身後伸過來扣住她細細的手腕。安妮的心臟狠狠一顫,人已經被拉著後退了一步,撞到一個結實的身體上。


  「你不用回答任何問題。」


  清冷倨傲的熟悉嗓音。


  雖然是白天,但是這個彷彿被廢棄在時光深處的工廠,光線暗淡。安妮仰起頭,看到他的眼睛,在幽微的光暈中,猶如深不見底的碧綠清泉,泉里閃爍著隱隱約約的光點,是漆黑長夜中永生不滅的生命燈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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