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 9 章
安妮在路邊的石頭上僵著手腳坐了幾分鐘。
四周沒有任何亮光,也就意味著沒有人家。只有頭頂的漫天星斗照射下的幾許清冷光輝。
她站起來,向夏洛克消失的方向望了幾秒。然後又轉身看向他們走來的那條小路。
最後還是決定在原地不動。
夏洛克說達西很快就到,那就應該是很快。只是時間在這種時候變得極其緩慢。
四周安靜的草地,連風吹過的聲音都聽得清清楚楚。
安妮盡量不讓自己胡思亂想。她相信自己是安全的。夏洛克雖然某些時候表現的傲慢冷漠,但如果這裡真的有什麼危險,他一定不會扔下她就這麼走掉。
是的,她只要像他說的那樣,等在這裡,等達西他們過來就好了。
安妮重新走到路邊那塊大石頭上坐下。
雖然算是活了兩輩子,還經歷了生死,但安妮的膽子真的稱不上多大。
不過不一會兒,害怕就不是她唯一擔心的問題了。雖然已經是春天,但白晝時的溫暖這時候已經完全斂盡,夜晚吹拂在身上的風都是帶著青草氣息的涼意,尤其她像這樣坐著不動,很快就覺得手腳冰涼。
安妮嘆了口氣,沒辦法,又站起身,原地活動了一下手腳。心裡忍不住嘀咕,不是說很快嗎?原來神探夏洛克也有算錯的時候。
正在腹誹,耳邊突然傳來了隱約的交談聲。
安妮連忙看過去,夜色下,幾道人影正向這裡移動。
「達西?」她試探地開口。
「安妮?」
「德波爾小姐?」
安妮聽出來,回應她的是達西和賓利。她終於鬆了口氣,向他們走過去幾步。
達西也已經快步向她迎過來。
看到真的是安妮,而且她正一個人站在路邊,達西很驚訝。
他原本以為她已經跟夏洛克回到尼日斐花園了。
「德波爾小姐,你怎麼在這裡?」顯然驚訝的不止達西一個人,賓利先生已經搶先問道。
「呃,我原本是跟福爾摩斯先生一起去卡特莊園……」
但安妮剛說完這句話,賓利先生顯得更驚詫了。
看到賓利的表情,安妮才反應過來,現在整個浪博恩村莊都知道卡特莊園發生了兇殺案,她這樣一位年輕的小姐還企圖往案發現場湊,確實讓人驚奇。
但已經說到這裡,她只能繼續把話說完:「只是走到半路我走不動了。」真是丟臉。
達西關注的卻是另一件事:「他把你一個人留在這裡?」
顯然達西先生說這句話時的情緒實在稱不上好,因為他連福爾摩斯先生的名字都沒有稱呼。
「不是的。」安妮撒了個小謊,「是我讓福爾摩斯先生先走,自己留在這裡等你們的。你知道,他是一位偵探,卡特先生的遭遇……他更能幫得上忙。」
面對安妮的回答,達西沒有再說什麼,只是冷峻的臉色沒有任何緩和。顯然,在達西先生看來,無論出於何種原因,把一位年輕小姐扔在路邊都不是一位紳士應該有的行為,尤其還是在晚上。
比起達西,同行的華生醫生要更了解自己的室友兼搭檔。他幾乎可以確定,根本是夏洛克直接將安妮扔在路邊,自己迫不及待跑去案發現場。這實在是他可以做得出來的事情。
華生有些意外安妮對夏洛克的出言維護,不禁看向這位柔弱的貴族小姐。
夏洛克當然把關於安妮的事情全部告訴了華生。一開始華生非常意外,因為這位安妮.德波爾小姐看起來沒有任何不同之處,甚至相比這個時代的其他年輕姑娘,她都顯得有些沉默寡言。
但華生相信夏洛克的判斷不會出錯。
「很抱歉,德波爾小姐,」華生代夏洛克開口道歉,「你知道夏洛克他……」華生似乎想找到一個合適的辭彙來形容。
但安妮已經笑著介面:「我知道,華生醫生。福爾摩斯先生只是急於偵破案件。這很好不是嗎?他是一位讓人敬佩的偵探。」雖然他從來不需要這種敬佩。
安妮確實沒有生氣。她也沒有立場生氣。夏洛克沒有責任照顧和遷就她,準確的說,他們可能連朋友都算不上。
約翰.華生遇到對夏洛克有正面評價的人真的不多,所以可以想象,安妮在他心裡的形象立刻又親切了幾分。
察覺到華生臉上親和的笑容,安妮也回了一個笑。
雖然匯合了大部隊,安妮其實並不想跟他們一起去卡特莊園圍觀那個兇案現場。
所以當達西站在她面前,說:「走吧,我送你回尼日斐花園時。」安妮忙不迭點頭。
但是,怎麼回?這是個問題。
這裡離尼日斐花園不近,而達西一行亦是步行過來。
顯然達西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但是馬車已經被用來送卡洛琳回尼日斐花園了。
「德波爾小姐,您如果不介意,卡特莊園就在前面不遠處,我可以讓僕人安排馬車送您回去。」
安妮抬頭,看到說話的是一個紅著眼圈的年輕姑娘。她的聲音非常低沉,彷彿此刻正在壓抑著巨大的悲痛。
因為兇殺案,大概浪博恩有些身份的男士都在這裡了。說話的這位姑娘,和之前安妮碰到的去報信的女傭,是裡面唯一的女性。
「這位是卡特小姐。」其中一位老鄉紳向安妮介紹道。
聽到同樣的姓氏。安妮馬上明白過來,這應該是那位遭遇不測的卡特先生的女兒。
卡特小姐虛弱的向安妮屈了屈膝。
安妮連忙回禮。
卡特家的府邸是附近最近的莊園,安妮沒有辦法,只能跟隨大家的腳步,一起先去卡特莊園。
夜色深濃,安妮跟著眾人的腳步,深一腳淺一腳的埋頭走路。
直到身邊傳來極輕的一聲:「安妮。」
「嗯?」
她應了一聲。對方卻沒下文了。
安妮側頭,眼含疑惑的看向身側的達西。
達西讓她盯得有些窘迫。
他其實是想問,她怎麼會跟著那位福爾摩斯先生走來這裡。
達西很清楚,安妮雖然看起來性格溫和,但並不是那麼容易說服,她只是善於柔和又不動聲色的堅持自己的原則。
而去兇案現場,這不是她會做的事。
但達西說出口的卻是:「累嗎?」
安妮笑了:「還好。之前很累,不過休息了一會兒,現在好多了。」
遠遠的,已經可以看到一座房屋的暗影。
前一刻,在歡快熱鬧的舞會上,安妮還以為浪博恩所有人都來了。但顯然不是,至少此刻倒在血泊里的卡特先生就沒有到場。
在這座沉重的莊園門口,安妮停住了腳步,沒有再往前走。
達西看她一眼,也停了下來。
卡特小姐拖著悲傷的情緒讓僕人去為他們安排馬車。
安妮有些內疚:「卡特小姐,請節哀……」
她說的很小聲,因為知道,生死離別這種事,任何語言都無法安慰。
「哦,天啊!卡特太太到底去了哪裡?為什麼到處都找不到她?上帝保佑,卡特太太不會也出了什麼意外吧……」
遠遠的,安妮聽到那名女傭焦急慌亂的聲音。
她想起來,這名女傭當時出現在舞會場,就是要通知卡特太太,卻原來,並沒有找到嗎?……
返回尼日斐花園的馬車上,安妮和達西很久都沒有說話。
卡特莊園的不幸,還有卡特小姐的悲痛,很輕易勾起安妮關於前世的記憶。
「死亡真是這個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聲音落下,安妮才意識到,她把心裡的想法說了出來。
察覺到達西的目光,安妮回了一個蒼白的微笑。
達西先生皺了皺眉,他不擅長安慰人,停了片刻,才有些僵硬地說:「卡特先生的事只是意外。」
安妮點頭。
只是我們永遠不知道意外什麼時候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如果說死亡代表生命的終結,而那些留下來的人卻要帶著悲傷一直活下去。
她轉頭看向馬車外面一望無際的平緩草地,在夜色下悄無聲息的延伸至天地盡頭。
「我有點想念媽媽和姜金生太太了。還有美麗可愛的麗薩。」
聽她說起羅辛斯,達西俊朗的面容上露出稱得上柔和的笑意——那個地方有兩人太多的共同回憶。
「如果你想,我隨時可以陪你回去。」
安妮也笑了:「好啊。」想起什麼,頓了一下,「不過我要先跟福爾摩斯和華生先生去一趟倫敦。」
「去倫敦?」達西很意外,而且還是跟那位偵探一起。
「是的。」安妮也不知道應該如何解釋。
「達西,」她的聲音變的有些艱澀,「請原諒我現在還不能告訴你原因,以後有一天也許可以。」
如果她心裡的這個秘密有一天要找一個人傾吐的話,這個人大概只可能會是達西。
達西沉默一下,然後說:「我陪你去。」
安妮卻搖頭:「這件事你幫不上忙,達西。就連我,大概也只是去證明,自己同樣幫不上忙。」
達西黑亮的眼睛,一言不發的望著她。
感覺到他的擔憂和關心,安妮心裡的溫暖一點點融進笑容里:「我會很快回來,達西,然後我和媽媽一起去彭伯里做客。我很想念喬治安娜,還有彭伯里漂亮的草坪和樹林。」
是的,會很快。
倫敦之行,只會有兩種結果。
他離開,她會重新回到自己平靜安穩的生活。
如果他走不了……
如果他走不了,他的以後又跟她有什麼關係呢?
他是夏洛克.福爾摩斯,而她只是一個平凡到毫無可取之處的鄉村姑娘。無論是21世紀,還是19世紀,他都是那個存在於電視屏幕上,讓她遠遠仰望的人。
這個時候,誰都沒有想過,還有第三種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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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卡特莊園,夏洛克一眼看到獨自走過來的約翰.華生——其他不重要的面孔直接被福爾摩斯先生忽略了,他神情漠然地往華生身後掃了一眼,沒有看到預料中的那個身影,目光微不可查的一頓。
「安妮呢?」那個麻煩的小矮子不會自己跑丟了吧。
華生愣了一下,才意識到夏洛克說的是安妮.德波爾小姐。他們已經熟悉到直呼其名的程度了嗎?
帶著這個疑問,華生醫生回道:「德波爾小姐和達西先生返回尼日斐花園了。」
得到想要的回答,福爾摩斯先生傲慢地收回視線。
「你查到什麼了?」華生皺著眉走近倒在客廳沙發上形容悲慘的卡特先生。
夏洛克言簡意賅地給出總結性回答:「簡單,無趣,毫無挑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