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夜訪蝙蝠洞
當然托妮最後還是請布魯斯進屋了。
絕對不是因為竹馬的表情太有趣，只是賈維斯在耳機里用力模擬咳嗽，提醒她待客禮節而已。
結果托妮很快就後悔起來。
即使那天因為不服氣讓他知道了方舟反應堆的存在，其實問題也不大，因為她遲早是要公開的。
但是超自然的東西就完全不一樣了，布魯斯只是一個普通人，托妮不可能讓他面對這種充滿不確定的世界。
剛過門廳，她一眼就看到了客廳那個大畫框里坐著的星星袍法師，畫里的桌面上還多了一盆造型奇異的植物。
所以鄧布利多先生你不是會占卜嗎，為什麼偏偏是這個時候回來啊。托妮心中崩潰。
這個畫框實在太大，不注意都不行，布魯斯果然走了過去，手也從卡其褲口袋裡伸出，扶向畫框，細細打量起來。
比起她這個波洛克狂魔，布魯斯藝術水平要高多了，托妮就怕他下一秒說出什麼材料或者筆法不對勁。好在雖然他盯得時間長了些，最後還是若無其事轉了過來。
在他背過身後，鄧布利多居然還笑著沖她偷偷眨了一下眼。
可能也看出這畫的價值不高，他隨便靠在了看著就結實的畫框上，因為身形頎長和預科風的休閑裝，連姿態都寫意風流，比框里還像油畫。
換是以前她還能欣賞一下，但是現在托妮只覺得頭疼。
布魯斯輕鬆說：「這裡的變化不大。」
變化大了去了，一個月前她家可沒有這些超級不科學的東西。
托妮硬著頭皮道：「我今天剛搬回來，這之前也一直沒有動什麼。」
說完后，她開始瘋狂在客廳里找能讓他們都分散注意力的東西，然而絕望發現並沒有，如果按照正常待客流程，打開液晶屏，說不定他們還能看英國魔法部的辦公直播。
似乎還嫌不夠亂一樣，下一秒，客房的方向發來一聲清脆的破碎聲響，像是有什麼破窗而出，砸壞了玻璃。
托妮一下就反應過來是索爾成功了。
臨走前驚爆點好像是交代過，只要他恢復能力，不管多遠都能把鎚子召喚回去，到時候砸壞了她家的牆希望她不要介意。
——還真是謝謝你選了窗戶啊！
布魯斯出乎意料敏捷地綳直身子，循著聲音看過去，即便不是對著她也目光迫人。
肯定是肺葉切多了的原因，托妮感覺自己快要窒息了。
這時候，笨笨慢吞吞舉著兩杯氣泡水挪過來了，機械臂戳了戳布魯斯，將他從警覺轉回了茫然。
托妮簡直要熱淚盈眶。好孩子，媽媽以後絕對不說把你捐給社區大學這種話了。
她長嘆一口氣，狀似隨意說：「估計是笨笨為了倒水，又砸碎了什麼。」
笨笨在原地打轉起來，像是急著辯解自己沒有撕家的小狗。
布魯斯輕笑接過了兩隻杯子，垂目看向比記憶里複雜了不少的機器人，「原來是你，看來你還記得我。」
笨笨一下就被安撫下來，完全忘了創造者甩給自己的黑鍋，甚至開始用機械關節的活動音哼哼唧唧撒嬌。
這個顏控。
布魯斯將另一杯遞給她，碰到她的手后沒忍住笑出來：「你在緊張什麼？」
托妮眼都不眨：「我沒有啊。所以，你大晚上來找我是為了什麼事情？」
布魯斯慢慢收斂了笑意，「我看到新聞了。」
「那個金髮男人是上次博覽會從天上掉下來的，裝甲裡面的人是你對吧。」
托妮並不意外他看出來，從那個保險箱翻出來的蠟筆畫，顯然裝甲原型竹馬也見過。
就是沒想到他這麼快就來找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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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妮的表情已經很明顯，即使早就知道答案，真的被她本人確認后，布魯斯還是沉默了很久。
「所以，還是因為蝙蝠俠？」他問。
托妮飛快說：「當然不是。」看到他抱臂揚眉，莫名心虛，聲音很快又低下來，「好吧，我承認，但是也不全是。」
「就像我上次說的一樣，我看到了一種可能。」
「他讓我知道，就算是普通人也是可以做點什麼的。」
克拉克決定成為超人時，她並沒有什麼感覺，甚至看到超人出現在電視里，她也把他們分得很清楚。
就像美國隊長一樣，一個擁有信念、正直善良的人，恰好擁有了保護其他人的能力，決定站出來，托妮覺得，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
「我沒有想過做什麼英雄，因為我不是一個偉大的人。」
「我只是發現，有太多人因為我……」
她哽住了。
殷森從來沒有告訴她，失去家鄉是因為她造出來的武器。
那座研究基地和製造工廠，也是都是因為她的圖紙建起來，才又抓了更多的科學家。
甚至有可能是因為和她約好了，所以霍華德他們才會急著回來，沒有發現九頭蛇的小動作。
說到這裡，托妮莫名緊張起來，手上無意義比劃著，「包括上一次，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要向你解釋，就，只是，我以為你會懂。」
這段時間發生了太多事，托妮沒有和任何人說過自己的想法。
坦率這個詞從來與她無緣，但是，布魯斯不一樣。
小時候一起躲到閣樓看漫畫的時候，他就像是現在的她一樣，因為新連載心情激動站起來，告訴她以後要成為像是灰幽靈一樣的人，去做懲凶除惡的事。
然後她才想起來，竹馬前天還在她面前貶損蝙蝠俠。如同當時她抱著美國隊長的漫畫，毫不猶豫戳破他是獨子，瑪莎他們很難同意他去冒險。
現在他們的角色徹底調換了。
所以她又在他面前腦熱上頭了，發明家一瞬間被抽走了所有底氣，沒忍住低下頭，意識到輸了陣，又不服輸抬頭看向他。
布魯斯表情卻很複雜，一如那天他說她是在向蝙蝠俠「告白」。
挫敗嘆息一聲后，伸手將額發往後耙，竹馬又露出以前被她打敗的妥協表情。
「你真是——」
布魯斯卻不再說了，他看了她良久，又拿出手機，開始編輯消息，一邊頭也不抬道，「收拾一下，我們出發。」
托妮被這突如其來的神轉折驚呆了：「等等，去哪？」
再看向她時，他又恢復了以往的挑釁笑容：「敢和我去一個地方嗎。」
托妮：……
下次，下次一定不管他這種幼稚的激將法了。
站在門口，托妮心裡發誓，抬手按住耳機，讓賈維斯隨便調個交通工具過來。
布魯斯攔住她，「我開了車，停在你家停車場里了。」
托妮吃驚看他：「你怎麼開進去的？」
停車場全電子化，基本車牌識別，唯一能放他進去的就是她家的園丁，但是園丁是佩珀招進來的，不可能見過他。
布魯斯微笑道：「可能管理員看到我們經常同時上新聞頭版，所以知道我們很熟吧。」
……還有這種刷臉法嗎。
而且所謂的同時上頭版，根本就是他們兩個又被拉出來一起受嘲諷了吧。
托妮哭笑不得。
竹馬來時開的是輛非常低調的謳歌，甚至不能讓賈維斯接管自動駕駛的那種。
——這個控制狂。
她腹誹時，對方已經十分紳士替她拉開了門，用手墊好了頭頂的車框。
習慣了賈維斯或者哈皮開車，自己坐在後排，托妮已經很久沒有坐過副駕駛了，和人並肩坐著一時間有些不自在，掏出手機又一次點開推特的北美熱搜，發現才這一會沒看，網上連名號都替她起了不少。
拉完那條長長的匯總後，她下了結論。
「Iron Man聽起來還不錯。」
「反正在裝甲里，大家也分不清是男是女。不過是不是太直接了點，雖然我覺得還是比正義聯盟這個名字委婉多了。」
正義聯盟顧問：……你們姐弟倆從審美到起名字都不怎麼樣。
他無奈提醒：「安全帶，安東妮婭。」
她摸索著扣帶，一面忍不住抗議：「別這樣叫我。」
布魯斯的語氣十分漫不經心：「已經習慣了，不然要叫妮婭嗎。」
托妮突然笑了，扭過頭，故意用非常甜膩的語氣挑釁他：「布魯西。」
他正單手倒車，另一隻手剛好搭在她身後的座位上，聽到這裡，非常順手就按住了她的發頂，用力把她的短髮糊亂了。
這動作太自然又太熟悉，兩個人同時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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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魯斯根本記不清第一次見到托妮是什麼樣子了。
從他有記憶起，她就會隔三差五齣現在家裡。
剪著短髮，穿了背帶褲，沒有半點女孩樣子，從來不哭不鬧。
他聽瑪莎的話和她分享積木，她就會真的玩一天，搭好了又推倒，之後再搭一個新的造型。他故意拿走幾塊她也不會分神和他爭，該怎麼樣還怎麼樣。
瑪莎為這個擔心了很久，布魯斯卻不在乎，終於有一個能常常見到的同齡人，他像是有無限的耐心一樣。
她玩一天，他就能看著她一整天。
直到有一次托馬斯心血來潮修車，他們站在一邊，托妮沒忍住提示了幾句，被托馬斯溫柔感謝了。
那之後，她就活潑多了。
會有意跑到托馬斯和瑪莎展現新的發明，他們都很耐心聽，然後由衷驚嘆著誇獎她。緊接著阿福用小甜餅也得到了甜食愛好者的崇拜。
這時候，布魯斯卻開始變著法惹她生氣。
之後他才依稀感覺到，這是小孩子的一種莫名其妙的獨佔欲，像是不滿她奪走全家的關注，又像是不滿她無視自己。
某次瑪利亞來接她后，他就學會了用「安東妮婭」來挑釁她。
她果然反應很大。
之後就像會變成無意義的鬥嘴，她愛惜頭髮，他非要給她揉亂，然後兩個人打成一團。
剛剛就像是和以前一樣了，布魯斯卻尷尬收回了手，她扒拉著頭髮，低頭不語。
在小巷前，他們完全相反，一個桀驁孤僻的小姑娘，一個泡在蜜罐里的小王子，那之後，他們又太相像了。甚至在她的父母也徹底離去後到達了臨界點。
布魯斯發現，自己一點也不吃驚她會走上這條路，尤其是在她被九頭蛇抓走後。
但是不該是他來引導她。
他並不是超級英雄。
也許會是她一直暗中照顧的超人，或者是那個年輕的崇拜者，甚至是她存放的那堆《美國隊長》漫畫。
結果，她自己不管不顧撞了上來。
車不斷前行，紐約這座不夜城在後視鏡里不斷倒退，對岸的哥譚則整個籠在幽暗的迷霧中。
像是要把泊爾塞福涅綁到冥界的戰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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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跨海大橋后就進入了哥譚，托妮沒忍住把頭探出窗，撥開被風吹得紛亂的短髮，終於打破了沉默。
「今天蝙蝠燈沒有亮。」
布魯斯將車燈調成霧燈：「哥譚也不是每天晚上都有情況的。」
哥譚所謂的平靜只是有一部分人剛剛被控制住，還有一部分人在醞釀陰謀。偵探習慣什麼都在自己的控制中，一步步精心布局，很多時候，只是為了捉更大的魚，才順勢跟著他們的計劃往後走。
說起蝙蝠俠，她整個人又躍躍欲試起來：「我想在紐約也搞一個大投燈，蝙蝠俠應該沒申請專利吧？」
「你想投什麼。」
他完全不抱希望介面，因為了解她，知道下一句多半不是什麼好話。
托妮：「S.I.的標誌吧，或者廣告招租這幾個詞。」
布魯斯：……果然。
有她這麼一句話，至少下次戈登再聯繫他之前，布魯斯都沒辦法直視蝙蝠燈了。
隨著走的路線越來越熟悉，托妮古怪看向他：「所以，你到我家找我，就是為了讓我把你送回家？」
布魯斯像是在說冷幽默，冷靜回答：「沒錯，等天亮我再送你回去。」
鐵柵欄門緩緩打開，有一個筆挺的身影站在燈下，替她拉開了車門。
「晚上好，托妮小姐。」
托妮笑了：「阿福，好久不見。」
老管家沖她微笑，又隱隱不贊同看了一眼布魯斯，才將一塊法蘭絨毯子遞給她。
「布魯斯老爺通知得突然，我只準備了這個。」
青梅在兩位老管家面前一直都很乖順，也不多問，直接將自己裹好了，露出毛絨絨的腦袋。
布魯斯沒有多說，打手勢示意她跟上。
他家的面積很大，大門口到那座像是古堡的老宅還有很長一段距離，會在這裡停下，那肯定不是去他家了。
路漸漸難走起來，沒有用照明工具，只有將要下落的月亮和金星一路跟著他們，賈維斯自動將隱形眼鏡的視野調亮了。
可能是哥譚人先天夜視能力強，他動作很敏捷，沒有任何科技幫助，中間還拉了她一把。
四下里一片闃黑，反應堆的光依稀從毯子里漏出來，將他們之間照亮了。
他的手突然緊了緊。
又走了一會，布魯斯突然停下來，「就是在這裡，我掉進了這個地洞，看到了蝙蝠。」
「那時候我已經明白，哥譚需要的不是法律，而是畏懼。」
「所以我在地洞里撿起了它。」
托妮面上驚訝，正要說話，他又陡然轉了話題：「其實遊學的那些年裡，我回來過。」
「我藏在人群里，帶著槍，看完了庭審。」
托妮一下就反應過來他是在說托馬斯和瑪莎的案子。
因為背對著自己，托妮看不清他的表情，而他的語氣又實在難辨情緒，一時間詞窮起來。
「那一個小時里，我隨時都可以親手殺了他。」
托妮沒忍住：「可是你沒有——」
話被蓋下去了，他轉過來，用手掩住了她的嘴，欠下身，讓兩個人呼吸交錯，眼睛對著眼睛。
布魯斯等到她時就已經很晚了，又兼車程行走，這時候天際已經開始泛白。
是哥譚難得的晴天。
兩個夜間生物都在一天中最清醒的時候，在光下，他們把彼此看得很真切，什麼情緒都逃不過對方。
「不是的，安東妮婭。這把上了膛的槍，我一直都攥在手裡。」
他輕聲說著，因為音色自帶綺意，目光卻很冰冷，卻是向著自己的審判。
「我隨時可以用它殺了其他人，也隨時可能用它毀滅我自己。」
「即使這樣，你也覺得蝙蝠俠是你的未來嗎。」
他說到這裡，在她面前連最後一點面具也被徹底剝落了，即便垂眉斂目，也透出一股森寒的銳利來，初出的日光將他拖出長長的影子，像是一條黑色的斗篷。
托妮的表情漸漸空白起來。
哥譚碼頭的資料庫這麼落後，其實是為了掩藏那些材料的進出口記錄，避免被人查到韋恩集團的頭上。
蝙蝠俠是個普通人，所有的裝備都是巨大的消耗，整個哥譚，只有他有這樣的經濟和勢力。
托妮：「所，所以，你就是——」
發明家看向他，滿面錯愕。
「蝙蝠俠背後的投資人？」
布魯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