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魂歸來兮1
二月底裏乍暖還寒時候，昨夜裏下了一場細細的春雪，似乎帶走了冬日裏的清冷，清晨起來時院子中的那棵桃樹，似乎生芽結苞了。
地上並未落白，隻留房頂屋簷上淺淺的一層浮白，和那花圃裏一叢叢冬日青上殘留的一點雪痕。
剛過卯時，色才微微亮，武安伯府各院裏都開始忙碌起來。
大廚房的側邊柴房門口堆砌了一堆劈好的柴火，一個穿著灰色衫子挽著袖子的粗使婆子抹了把額頭起的微汗，趕緊抱起一把柴火一瘸一拐的進了廚房，然後又掂了兩個木桶往外走去。
在大門口時，差點兒與門口匆匆進來的穿著青色素綢褙子的婆子撞了個頭。
“要死啦，走路不看路的，要是碰到髒了我的新衣服，你賠得起麽？”青色素綢褙子的劉媽媽嫌惡的看了一眼粗使婆子，掏出絹帕裝模作樣的捂了捂鼻子到。
那粗使婆子也不話，不住的點頭道歉。
“算了算了，我還得去廚房給老太太取東西，沒時間理你。”劉媽媽看了一眼陸續往大廚房院門這裏來拿主子們東西的，各個院裏的丫鬟婆子，冷哼一聲不再理會。
粗使婆子趕忙提著木桶出了院門，出了門就看到一個十二三歲穿著淺藕色褙子長相清秀的丫鬟。
“姨母……”丫鬟眼睛紅紅的，看著粗使婆子紅腫裂開的手，心疼的喊了一聲。
“噓！”粗使婆子四下看了看發現沒人注意，趕緊推著丫鬟走到了後麵的牆角處，這裏是雜物房的後門，前麵又是高大的花木擋著，沒人能看到。
“雀兒，不是了讓你裝作不認識我，姨母花了多大心思才把你安排到三娘子的院裏，隻要你過得好了，姨母就高興。”婆子著，想伸手摸一下丫鬟的臉，卻又怕手太粗糙傷了她光滑的皮膚。
“姨母之前你好歹也是前老夫人身邊的，她們怎麽這樣對你。”丫鬟雀兒拉住婆子的手，從懷裏掏出一個扁平的白釉瓶子，擰開蓋子，摳零乳黃色的香膏抹到了她的手上。
“哎呀，聞著味道像是桂花膏，你這孩子，這麽精貴的東西你抹臉多好，給我用不是糟蹋東西了！”婆子責怪她，又壓低聲音：“以後不要再提前老夫人了，她已經不在多少年了，現在這個表麵上看著是個和善的，其實心眼子著呢，可憐大爺和三爺了，好在二娘子早早就嫁出去了，不然……哎，我們這些個老人，大多數都被尋了個名頭攆出去了，也就我因為瘸了腿才能在這裏安靜的窩著，我呀，現在就盼著你過得好了，別的都不想嘍！”
雀兒聽完婆子的囉嗦也不接話，反而把瓶蓋擰好塞到了婆子的懷裏，這才有了些笑意：“你放心用吧，前幾日娘子不是掉水裏了，我跳下去救了她，夫人不但賞了我好多東西還提我做了二等丫鬟，月例六百文呢，等我攢夠了錢，再想辦法讓姨母你去莊子上養老，不再這裏受苦了。”
“好，姨母信你。”婆子欣慰的笑著，然後又問她：“你娘子掉水裏了怎麽回事？”
“不知道怎麽回事兒，二娘子帶著娘子她們去花園裏玩，也不讓丫鬟跟著，不知怎麽娘子就掉池子裏了，當時慌得很，好在我剛好去庫房領東西經過那裏聽到喊聲，要不然就危險了。”
“那她現在怎麽樣了？”婆子急忙問雀兒，神色間滿是關心。
“畢竟是掉下池子了，水那麽涼娘子著涼得了風寒發了燒，不過三爺拿牌子去太醫院請了梁太醫，吃了幾藥，現在燒已經退了，就是身體太弱還昏睡著，太醫這兩就該醒了。”
“謝佛祖保佑，沒事了就好，雀兒你做的很好。”婆子聽了雀兒的話點零頭，雙手合十朝西邊拜了拜這才到：“三夫人是前老夫饒親親侄女，是周家的大娘子，我和你娘都是從周家出來的，周老夫人對我們很好，雖然你娘走的早，但是你可不能忘了恩情，以後要對娘子好，知道嗎？”
“你放心姨母，娘子溫柔的很，對我們都很和善，我肯定全心全意伺候她。”雀兒笑著。
“嗯，了半話了，你是來廚房拿東西的，趕緊去吧，可別耽誤了。”周婆子著又私下看了看沒人，這才推著雀兒出去了，看她進了廚房院子裏的大門，這才彎下腰提起兩個木桶往水井方向去了。
雀兒去廚房裏提了一個食盒，裏麵是一盅熬的軟糯的黃米粥，還有些同樣軟糯的鹹的甜的糕點，幾樣清淡菜。食盒是內外兩層的，外麵放有一圈碳火，保持著食物的溫度。
這是三娘子的早食，她如今還病著，吃不得別的。
雀兒提著食盒，出了大廚房的院子，走過賞觀園青石路，穿過兩個雕花拱門繞過繪著彩畫的影壁，最後穿過一條長長的掛著風鈴的回廊，這才到了二房的院子。
和看門的婆子打聲招呼，進了院子這才匆匆往西院的槿園走去。一進園子門口，就看到廂房門口的大丫鬟綠蘿掀了門簾子出來。
“雀兒，你回來的可是及時，娘子剛好醒了，綠萼姐正伺候她洗漱呢，你把食盒給我吧。”綠蘿一邊過來接過食盒，一邊吩咐雀兒去通知夫人。
“娘子醒了，那可太好了，我這就去東院。”雀兒高心。
綠萼提著食盒，又掀開門簾子，輕步走進了廂房。雖已入春畢竟氣還有些冷，屋裏還燒著地龍，窗戶都禁閉著，所以溫度頗高。
顧槿湘覺得自己似乎像踩在棉花堆上，一腳深一腳淺弄得頭重腳輕頭暈眼花的。
她好像影影乎乎回到了六歲那年，冰雪初融，聽賞觀園那裏迎春開了一園子，特別美麗。於是她就和姑姑還有四妹和五妹約著去看花。
隻是到了哪裏不知怎麽回事，她好像是去池子邊兒采那叢開的最好的迎春花，然後就好像掉水裏了……
醒來後發現她竟是躺在一張雕著如意花紋的黃花梨木床上，身上蓋的是柔軟光滑的淺紫緞被，頭頂是粉白軟煙羅紗帳子，床邊的雙層鏤空架子上，上層放著一個琺琅彩釉細口瓶，裏麵插著一束迎春，下麵放著的金猊瑞香爐上青煙嫋嫋，鼻間是淡淡的好聞的安魂香。
這是未出嫁時自己的閨房，裏麵的東西都是娘親為她親手布置的，顧槿湘忍不住鼻子一酸，她伸出手看了看，不再是骨瘦如柴粗糙不堪的樣子，而且有些肉嘟嘟的，白得發光的胖手，兩個拳頭一握，手背上便立刻現出四個漩危
是的，時候的她有些胖乎乎的很是可愛，娘親她是個福娃娃，隻是後來，後來娘親不在了……
“娘親！”喊出來的聲音也不再沙啞難聽，而是軟糯好聽的童音。顧槿湘想起娘親就紅了眼眶，鼻子也有些酸酸的，她想下床，卻發現全身無力連坐起來都難。
“娘子！”剛端來水的綠萼見狀趕忙過來，扶著顧槿湘坐起來，在她後背靠了軟枕。
“已經叫人去東院通知夫人了，娘子你剛起來先洗漱一下，吃點東西，夫人來了看你精神頭好了，也開心不是。”
顧槿湘看著溫聲細語著話的綠萼，如今也不過十三歲的年紀，上一世綠萼和綠蘿為了自己，二十多了也沒婚配，一直陪著她，最後卻落得那般淒慘境地。想到此她心裏很難受，一股子愧疚湧上心頭。
“好。”壓下心頭的難受和愧疚，顧槿湘輕聲點頭，好在重來一世，她會對她們好的。
綠萼伺候著剛洗漱完，綠蘿就提著食盒進來了，看著坐起來明顯有了精神頭的自家娘子，高心緊。前些時因為她們的疏忽讓娘子掉到了池子裏，發燒昏迷了幾，雖然夫人仁慈沒有罰她們，可是她和綠萼心裏十分的愧疚。
娘子軟軟糯糯這麽可愛，還總是溫聲細語對她們多麽和氣，這樣一個主子，疼還來不來呢，怎麽還讓讓她受磨難呢。
綠萼拿了一個桌子放在床上，和綠蘿一起把早飯擺好，喂著娘子吃了些，隻是她胃口不佳就吃了一點。
“吃不下了，撤了吧。”顧槿湘用絹帕擦了擦嘴角，到。
“槿兒～”三夫人聽女兒醒過來了，早飯都沒用，趕緊過來了。
“娘親～”顧槿湘看到心心念念的年親，再也忍不住了，鼻子一酸大顆大顆的淚珠子往下落。
“娘的乖乖寶貝，怎麽了這是？是哪裏不舒服了嗎？”三夫人心疼的抱著女兒問。
“沒什麽，就是想娘親了。”顧槿湘頭埋在娘親的懷裏，聞著娘親香香的味道，所有的委屈和難過，似乎也不那麽重要了，感謝上蒼給她了機緣重活一次，這次她會保護娘親，也會善待身邊愛她的人。
“娘的槿兒昏迷三了，可不是得想娘了。”三夫人見女兒精神頭還算不錯，終於是放下心來，隻是見她白嫩圓潤的臉有些瘦了，又是抱到懷裏心疼了半。“乖乖槿兒再吃點兒吧，看你都瘦了。”
“哪裏瘦了，還是這麽胖。”抱著娘親香了半也撒嬌了半，這才想起來自己芯子也是個活了兩世的大人了，如今像個孩子一般，頓時有些害羞來。
“胡，一點兒也不胖，咱們槿兒這是有福氣。”三夫人看著女兒的可愛模樣，笑著捏了捏她的鼻子，然後摸了摸肚子到：“娘也沒吃飯，陪娘再吃點，還有娘肚子裏的寶寶也餓了。”
顧槿湘這才看到娘親大大圓圓的肚子，是了娘親懷孕了，娘親肚子裏的妹妹，又想起在地府裏交的好友胡錦香，想起來她要成為自己的妹妹，立刻笑嘻嘻的把臉貼在娘親的肚子裏，溫柔的：“妹妹，姐姐會對你好的。”
三夫人看著她的樣子有些好笑，摸了摸她的頭發問：“你怎麽知道是個妹妹。”
“反正我就是知道……”顧槿湘捂住嘴笑，靠在娘親的懷裏，突然想到了什麽，忙開口問：“娘親，爹爹呢，我也想爹爹了。”
“你爹爹早早就應卯去了，最近政務有些繁忙，可能要到，時才能回來，他一回來就會來看你的，要是知道我們槿兒醒了，肯定很開心。”
顧槿湘乖巧的點點頭，繼續窩在娘親的懷裏，心裏到，能再次見到娘親，槿兒也很開心。
娘倆親香了半，三夫人這叫身邊的翠芝去拿了早飯過來，倆人一起用了早飯，顧槿湘如今大病初愈還很虛弱，陪著娘親了會話，就又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此時已經日上三竿，暖暖的陽光照在院子裏，那桃樹上冒出尖兒的花苞似乎沾染了一層亮晶晶的粉色，煞是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