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 2 章
衙役的喊聲太過刺耳,不少人摒住呼吸。
吳捕頭幾個跨步,扶住要倒下的衙役,問:「出什麼事?」
「頭兒.……沈家……沈家……」衙役被扶住后,總算緩過一口氣,滿臉的驚恐卻仍未退去,說話聲音都在抖,「全被殺了!」
他話音一落,天空「噼啪!」一聲,閃電刺眼,雷聲巨響,震得心都一瞬間的緊繃。
吳捕頭雙手掰正那衙役的身體,看著他問:「你說什麼?可是真的?」
「真的,頭,那血都滿池子……」衙役雙腳都在打顫,他見過的死人不少,但面對那樣的情景,他實在按壓不住內心的恐懼,他手緊緊的反抓住吳捕頭的手臂,「都死了,一堆人都在那,頭.……怎麼辦?」
衙役后一句話的聲音並不小,不僅習武之人聽得清楚,那些離得近些的普通人都聽到一些,隱約的猜是沈家出事,一時間,交頭接耳,議論紛紛,但誰都不敢這個時候鬧出大動靜。
雲笙下意識的看向柳居明和沈芝,前者一臉震驚,似乎沒反應過來,後者低著頭,沒有任何動作或是語言。
這孩子.……
雲笙心中嘆息了聲。
「全死了?是仇殺吧。」
這時,一道懶洋洋的男音響起。
雲笙看去,只見二樓上有一身著藍灰色勁裝,五官平平無奇的男子趴著欄杆,笑眯眯的繼續說:「沈大善人,在金盆洗手前可是有不少仇人吧?」這話說得怪聲怪調,一聽便知是嘲諷。
「住口!」柳居明回頭怒視,他似乎知道這個人站在哪裡。
那男子還是笑著,說:「柳兄,在下不過是實話實說罷,啊,對了。」他一拍手掌,有些不好意思,道:「是在下忘了,柳兄的未婚妻也是沈家人啊,真是可惜。」
「連鶴之!你.……你不要太過分!」柳居明氣得臉都紅了起來,卻似乎沒有話去反駁他。
雲笙靜靜的看著,總覺得奇怪,這個時候柳居明不應該著急著去看沈家的情況嗎?還有這個連鶴之.……又是誰?
連鶴之撐著下巴,道:「好吧,在下不說,不過,柳兄啊,你不去沈家看看?」
柳居明怒瞪著連鶴之,然後鬆開沈芝的手,飛身衝進雨中。
雲笙皺了下眉,拉過沈芝交給吳捕頭,說:「我也去看看。」
吳捕頭回頭看了下,下樓的連鶴之後,朝她道:「沈家在城北五巷,雲小姐多加小心。我處理完這裡的事,便趕過去。」
「可真得好好處理,不然,這沈家遺孤,要是沒了,可真要被口水淹死。」連鶴之走了過來,手裡拿著大大的斗笠往頭上一戴,笑看著吳捕頭,說:「你說是嗎?吳葯真,吳捕頭。」
「沒想到能在這看到你。」吳捕頭皺了皺眉。
雲笙並不在意他們是否認識,她伸手安撫般摸摸沈芝的頭,說:「吳捕頭,沈芝交給你了。」
「好。」吳捕頭看了眼還是低著頭的沈芝,再抬頭便不見雲笙。
而連鶴之興緻勃勃的看著外頭已遠去的雲笙身影,笑說:「沒想到雲姑娘除了劍術不錯,這輕功也是一流。」話音一落,他人也出了酒樓。
大雨磅礴,視線一片模糊,在這樣的情況下,雲笙用輕功趕路著實有些難受。
忽的,一個身影出現在她身側,正是連鶴之。
「這雨下得可真大。讓雲姑娘去看滅門慘案,這吳葯真可真不知憐香惜玉。」帶著斗笠的連鶴之側頭朝雲笙笑著。
「閣下,似乎很喜歡多管閑事?」雲笙冷淡的回了句,加快速度。
「哈哈!」連鶴之大笑,「就是愛多管閑事,雲姑娘也是此道中人罷?不然你也不會追殺三瘋子,追到漠北去。」
「看不慣罷了。」雲笙道。
連鶴之的速度一點也沒被她落下,而且在大雨中還能將聲音清晰的傳到她的耳中,爺爺說的不錯,這天下,不簡單的人可真是多如牛毛。
雲笙的嘴角輕輕上翹,越不簡單就越是有趣,上輩子按部就班的生活,她可不想重來。
兩人同行至沈府大門前落下。
沈府所在的這個位置很偏,周圍的住戶並不多,因大雨的緣故,這路上更不見一個人。
府門大開,屋檐下的燈籠被雨潑濕了一大半,沒有風卻晃了又晃。
連鶴之大大咧咧的就朝府里走,邊走邊說:「這血腥味,雨都沖不散啊,真是可憐啊,沈大善人。」說這話的語氣可算不上好,這話里話外都透著諷刺沈家家主的味道。
「閣下慎言。」雲笙看不過去,看著他說了一句。
「啊,雲姑娘,在下可是在可憐他啊。」連鶴之跨過門檻后便停下腳步,回頭笑眯眯的對雲笙說道。
雲笙皺眉懶得和他糾纏這個問題,踏進門,然後她就被眼前的場景驚住。
院子中,一個滿是血的池子,四周躺著二十幾具屍體,每具屍體都仰躺著,頭朝下的浸泡在血池內,浮起來的頭髮全部糾纏在一起,死狀極其詭異。
而從酒樓離開的柳居明就跪坐在那旁邊,懷裡還抱著一個緋色衣裳的少女屍體。
饒是自喻見多識廣的雲笙,在看到時都倒吸口氣,不禁退了步,卻被連鶴之按住肩膀,他笑道:「哎呀,剛剛應該提醒下你的,雲姑娘,是在下不對。」
雲笙立馬揮開他的手,和他拉開距離,道:「閣下自重!」
連鶴之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下,接著轉開看向柳居明,說:「死了便死了,柳兄要做的是想想是誰殺的吧?難不成你就要抱著你未婚妻在大雨下天長地……」
他話還未說完,柳居明突然躍起,書中一把玉扇直衝連鶴之面門。
「啊?柳兄你打在下作甚?」連鶴之急忙避開,一幅無辜的模樣。
雲笙在一邊看著,冷笑了聲:「嘴欠,是該打。」
連鶴之挑眉,邊避開攻擊邊問道:「雲姑娘,這嘴欠是何意?」
雲笙沒回,而是四處看了看,然後她就看到那小池子對面的一處房間,那房間的門就這麼突然開了。
此時並沒有風!
「停下!」雲笙喝了聲,道:「你們看那房間!」
連鶴之按下柳居明拿著玉扇的手,問:「怎麼?」
「門自己開了。」雲笙警惕的盯著那個房間。
「門?」柳居明的聲音極為暗啞,那是壓抑哭聲后的聲音,他順著雲笙的目光看去,怔了下,說:「剛剛是關的……」
「呵,難不成兇手還在這.……」連鶴之輕笑了聲,下一刻他已躍過院子,直衝那房間,道:「裝神弄鬼!」
雲笙和柳居明也隨之過去,但到門口,往那房裡一看,又被驚住。
一具四五十歲的男子屍體就趴在書房門口,脖子被利器割得只剩下一點皮連著身體,露出骨頭和外翻的皮肉,滿是血的手還高高舉著,手指微彎,似乎要拉開門。
屍體身後有一條長長的血『路』,這條『路』延長到了書桌后的牆壁前,那裡有一灘還未乾枯的血。
雲笙有些不適的微眯了下眼,看向已走到那灘血邊的連鶴之,他四處看著,還蹲下身手指觸碰了下那些血。
「姨父.……」柳居明眼睛瞪得極大,身體搖晃了下,他靠住門邊,神情怔楞。
「節哀,柳公子。」雲笙見此,輕聲的說了聲。
連鶴之這時開口:「原來這就是沈大善人,瀋河啊。」
「閣下少說幾句。」雲笙看了眼連鶴之,轉而問道:「看出什麼了嗎?」
「雲姑娘,在下可還沒說什麼。」連鶴之有些不樂意了,說完這個,還說:「可別總喊閣下,在下連鶴之。」
雲笙擺擺手,踏進屋內,忽感一陣陰冷,她眉頭皺了下鬆開,又問:「看出什麼了嗎?」
「在下可不是仵作,死了多久看不出,不過.……」說到這,連鶴之停了下來,臉上的笑有些不懷好意,「不過屍體剛剛.……卻有被拖動的痕迹。」
雲笙頓時瞪大眼睛,手已摸到腰間的軟劍柄上。
「誰!」柳居明頓時抬起頭,他雙目通紅,幾乎是從牙齒中擠出的話。
「不見了。」連鶴之剛剛送出一個驚雷,接著就輕飄飄的收回,他還無辜的聳肩,「在下剛進門時,就沒看到半個人影,不知道的還以為屍體爬著去開門。」
「這房間就這麼大,人能從哪裡走?」雲笙將整個房間都環看了一遍,說:「門開的時候,我正好看著,並沒有看到人影,這裝神弄鬼的功夫……」說著話,她推開了窗,看著外頭,也沒發現任何人走過的痕迹,不禁嘆道:「真是一流,這隱蔽手段也是.……一流。」
「砰!」一聲巨響。
雲笙、連鶴之看去,只見柳居明揮動玉扇砸入那半扇門,他的手也被木刺刺傷,流出血來。
他毫不在意,滿臉沉鬱,道:「裝神弄鬼的功夫,隱蔽手段.……論起這些……誰能和東瀛人比!」
「東瀛人?」雲笙挑眉。
連鶴之靠著柱子,笑說:「雲姑娘,東瀛人用於隱蔽的忍術可不少。」
雲笙略一思索道:「東瀛近些年,年年向我朝進貢,以示臣服,如今海上倒是平靜,難不成他們如今又打了什麼主意不成?」
「哈哈!」連鶴之突然大笑,邊笑邊說:「雲姑娘啊雲姑娘,你不愧是雲尚書之女,想到的都關乎朝廷。」
「你收斂些吧。」雲笙皺眉,這人可真是不分場合,此時此刻在柳居明面前大笑,真不是故意為之?
連鶴之這才停下笑,看了下盯著他的柳居明,緩緩開口:「東瀛也分朝廷江湖,沈大善人也沒跟東瀛朝廷有瓜葛吧?」說罷他看向柳居明,繼續道:「這個就要問下柳兄了,能一下子就想到東瀛,自然是知道些什麼。」
雲笙疑惑的看向柳居明。
柳居明垂下眼眸,許久才道:「前不久姨父曾與馬蜂寨,因一樁生意鬧翻,後來姨父就金盆洗手。」
「馬蜂寨,在海上的生意不少。」雲笙在腦海里翻出關於馬蜂寨的信息,「他們和東瀛人卻是有些關係。」
「何止是有些關係。」連鶴之這次卻是冷笑,「二十幾年前,馬蜂寨和東瀛海寇狼狽為奸,掠殺海邊漁民,搶奪商船.……罪行累累,如今倒是被忘記了,開始做起海上生意。」
雲笙沉默了下,輕聲道:「沒人會忘記。」
外面的雨逐漸變小,府外也響起吳捕頭指揮衙役的聲音。
「你說什麼?」連鶴之似乎沒聽清,他看向雲笙。
「這世上,不論何時,善人不會被遺忘,惡人也不會被逃脫。」雲笙看著連鶴之堅定又緩慢的說道,神色極為認真,「此事,若是如我們猜想的這般,朝廷管不到。但我定要查個清楚,明日,便出髮長青城。」
長青城,她爺爺舊友在那,更是馬蜂寨的所在之地。
「我也要去。」柳居明從門中抽出手來,滿臉恨意,「定要讓馬蜂寨和那些子東瀛人血債血償!」
「柳兄,雖然你這想法很好,但.……」連鶴之卻搖頭笑了笑,「你難道不用留下來處理沈家一家的後事嗎?還有沈芝,若對方正想滅門,沈芝也很危險。」
柳居明愣住,好久沒有說話。
「柳公子,有甚消息,我會傳給你。」雲笙溫和的說了句,又說:「沈芝如今也需要你,你好好保重。」
柳居明一怔,看向雲笙,神情複雜,但語氣卻很感激,說道:「雲姑娘說的是,我.……我會處理好。」
「啊,還是雲姑娘的話有用啊。」一邊的連鶴之笑著說完,就湊到雲笙面前,說:「雲姑娘,明日幾時去長青城?同行如何?」
雲笙看了近在咫尺的臉,皺眉,退開后,便直接往外走,邊走邊說:「我習慣獨行。」
「哎,雲姑娘,與我同行絕對不吃虧,你似乎很嫌棄我啊。」連鶴之跟在雲笙身後,說話聲很是響亮,引得進了沈府的吳捕頭和衙役紛紛看來。
雲笙嘆了聲,停住腳步,側頭看向他,一字一頓道:「你收斂些。」
「若是剛才你應了,我也不至於這般。」連鶴之笑眯眯的說著,然後壓低聲音道:「怎麼樣,一塊查這案子,若是查到那東瀛朝廷有異心,你也好上報朝廷,這功勞可不小。」
雲笙微抬頭看著天空,頗為無奈的開口:「東瀛沒朝廷,他們只有幕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