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賜婚!
沈封寒淡淡掃了他一眼, 眼底的含義不言而喻。
皇上眼底滿是戲謔,他五官俊朗,瞧著比沈封寒溫和很多,笑著卻活似只老狐狸, 此刻, 這隻老狐狸懶洋洋靠在了龍椅上, 「子湛不是要離京嗎?都一個多月了,怎麼遲遲沒動靜?邊境那邊都催了幾次了,說你不在, 大家都甚為想念。」
沈封寒面色不變道:「既然皇兄這麼希望我走,那臣弟過幾日就去。」
皇上臉上的笑有些僵硬,都已經要娶妻了, 還走什麼走!怕他臭脾氣又上來, 媳婦都不願意娶了,皇上連忙道:「好了, 好了, 不逗你了,不是都著手提親了?是不是想讓朕幫著賜婚?」
沈封寒微微點頭。
皇上的神色卻認真了起來,「朕之前就說過, 不論你想娶誰, 朕都會給你賜婚, 不過, 我聽說陸家那丫頭, 今年才不過十四歲, 跟她表哥還有婚約,你現在討要聖旨是不是太早了點?」
「用不了兩天就退掉了。」
沈封寒神情仍舊淡淡的。
都要成親的人了,還一副冷淡的神情,皇上忍不住嘖了一聲,也不怕人小姑娘,被嚇跑!
「行吧,她退親后,朕隨時可以讓何公公前去宣旨,母后那裡,你記得提前打聲招呼,你若一聲不吭,等她知曉了這事,一定會氣炸,她拿你沒辦法,只怕以後會將火氣撒在旁人身上。」
皇上點到為此。
沈封寒自然清楚這個旁人極有可能是他未來的王妃,他點了點頭,難得道了聲謝。
皇上沖他招手,「跟朕還有什麼好客氣的?你難得來宮裡一趟,陪朕下會兒棋再走吧。」
說著皇上就讓貼身伺候的小太監將棋盒抱了出來,小時候兄弟兩個時常一道下棋,現在卻聚少離多,幾年下來,竟只下過一次,為了保住他的江山,沈封寒的犧牲他都瞧在眼底,若說這輩子,他最感謝什麼人,定非他莫屬。見他終於有了成親的心思,皇上只有覺得十分欣慰。
他清楚太后對徐雅有多喜歡,儼然將她當成了「未來的王妃」在培養,現在子湛卻突然另娶旁人,她能不能接受還不好說。
這樁親事,只怕還有得磨呢。皇上嘆口氣,一個是親娘,一個是親弟弟,他幫哪頭都不太好,就在他唉聲嘆氣時,沈封寒又吃掉他一個子。
「等等,這步棋不算!朕剛剛沒瞧清楚!」
沈封寒瞥他一眼,眼底是濃濃的嘲諷,「你跟大臣下棋,也這副耍賴的模樣?」
一句話成功堵住了皇上想悔棋的衝動。「你這小子,跟你下棋真是一點意思也沒有。」
殊不知嘴上雖然這麼念叨著,其實他心底最喜歡的便是跟他下棋,也只有他不會讓他,自從他當上皇上,下棋從未輸過,並不是他棋藝超群,不過是沒人敢贏他而已,不過當了幾年皇上,他便體會到了高處不勝寒的感覺。
陪皇上下了三盤棋,沈封寒便出宮了,陸瑤沒退親前,他並不想讓太後知道此事,當天下午他就去了鎮北侯府一趟,陸瑤當時正在上課,並不知道他來了。
沈封寒穿著件湛藍的錦袍,他負手而立,陽光透過竹葉灑下來時,襯得他身形十分修長,那張臉也俊美的不似真人,路過的小丫鬟都在偷偷打量他。
他神色極淡,那副無欲無求的樣子,偏偏勾的人心底痒痒的。
老太太在竹心的攙扶下,走了出來,她平日里都怎麼舒適怎麼穿,這會兒要見王爺,自然需要盛裝以待,便換了身紋著仙鶴的錦服,還帶上了綴有藍寶石的抹額,整個人看上去精神不已。
「王爺快進來吧,丫鬟們不懂規矩,竟然讓王爺在這兒乾等著,竹心快去給王爺上茶。」
沈封寒淡淡道:「老夫人不必客氣,我瞧此處花團錦簇,才多看了兩眼。」
見他態度竟比往常還恭敬兩分,老太太不動聲色打量了他一眼。
這一瞧就看出了不對來,這七王爺平時里總是一身黑衣,身上滿是肅殺之氣,今日竟穿了一身湛藍色的錦袍,他劍眉星目,衣袂翻飛,一時間竟宛如謫仙。
老太太笑道:「這些花,還是瑤丫頭親手栽的,種完就沒怎麼管過,想起來了才灑一下水,沒枯死都是它們命大。」話雖這麼說,她眼底卻滿是笑意,看來也極為喜歡這些花。
瞧他一副感興趣的模樣,老太太繼續道:「王爺若是喜歡,等會兒走的時候,我讓人給您移植過去幾顆。」
沈封寒點了下頭,「那就有勞了。」
見他真喜歡,老太太臉上多了幾分真心實意的笑。
說話間,幾人便走進了待客的大廳。
老太太:「王爺快坐吧。」
沈封寒做了個請的手勢,「您是長輩,理應先坐。」
她心底越發驚疑不定,只覺得今日的他出奇的有禮,她讓竹心將御前龍井拿了出來,笑道:「這還是我生辰時皇上特意賞的,王爺喝慣了好茶,老身就不拿旁的招待你了。」
沈封寒道了謝,喝了口茶,淡淡道:「實不相瞞,本王此次是為三姑娘而來。」
一直到沈封寒離開,老太太仍舊有些暈乎。
他竟然願意求娶瑤瑤?
說起來,年輕一輩,她最欣賞的人非沈封寒莫屬,這個男人殺伐果斷,一身正氣,雖然瞧著冷冰冰的,不好相處,其實卻尊師重道,極重感情。
在他年少的時候,她不過舉手之勞幫了他一次,他卻一直銘記在心,這幾年他雖然不在京城,每次她的生辰禮,他都記得,送來的東西莫不是她需要的,單這份心意就很難得。
現在他卻願意求娶瑤瑤,甚至說了絕不會委屈她,若是旁的男人給這承諾時,老太太自然不信,然而她卻知道以他的地位和人品絕不會撒謊,他既然給了承諾就絕不會違背。
她之前看好蔣靖宸,除了他一表人才,還有個原因便是覺得他會好好待瑤瑤,但是還未成親,他卻已經辜負了她,瑤丫頭又堅持要退親,這麼一來,七王爺竟真成了最好的選擇。
老太太合眼思索了片刻。晚上就將陸瑤喊到了跟前,想探探她的口風。
陸瑤過來時,身邊除了兮香,還跟著一個眼生的丫鬟,老太太道:「這就是你早上新買的丫鬟?」
陸瑤沒料到老太太竟然問起了這個,靦腆一笑,「嗯,這個是姐姐,她們兩姐妹,天生神力,還懂點武藝,我瞧著順眼便買了下來。」
懂武藝的丫頭哪是說買就能買得到的,老太太人老,心可不瞎,見這丫頭不願意說實話,還一副無辜的小神情,老太太彈了下她的腦袋,沒再提這茬,「瑤瑤,你對七王爺印象如何?」
想到這兩個會武的丫鬟就是七王爺給她的,陸瑤便點了點頭,「挺好的呀。」
見她提起沈封寒並不像外人滿是驚恐,老太太心中稍安,「好就好,退親的事,祖母同意了。」
陸瑤驚喜的瞪大了眼睛,根本沒留意那句就好就好的真正含義,她一腦袋扎進老太太懷裡,可勁兒蹭了蹭,興奮道:「祖母,我就知道你對我最好了!」
她聲音清脆動聽,宛如黃鸝鳥,老太太笑著摸了摸她的小腦袋,「這麼大的人了,還一副長不大的模樣,真不知道成了親要怎麼辦?」
陸瑤吐舌,「再成親,在您面前,我也是個孩子啊,難道還因為我以後成了親,祖母就不再疼我了不成?那我還不得傷心死!」
「什麼死不死的!」老太太年齡一大,最忌諱這些詞。
陸瑤連忙討饒,她是真開心,眼睛里盛滿了笑意,好像一汪泉水,身上的錦衣,也襯得她那張小臉彷彿染上了晚霞的色彩,聲音也帶著一股子雀躍,「我去將玉佩拿出來,今天就把親事退掉。」
老太太點了下她的鼻子,「你呀,祖母雖然同意了,你娘那裡,你自個去說,還有你外祖母,她身體每況愈下,也不知道這事會不會對她造成影響。」
陸瑤臉上的高興也退去了些,上一世,她就是顧忌著外祖母才遲遲不敢和離,可是瞧到祖母跟爹爹的態度,她又覺得,外祖母那麼疼自己,在她心底肯定更關心自己是否開心,陸瑤想了想便說:「那我先去外祖母那兒一趟。」
等大家都同意了,她娘就算再不希望她退親,肯定也沒轍。
陸瑤歡快地上了馬車,直接去了老太太那兒。
她落馬的事,眾人也瞞著她,老太太瞧到她,親昵地拉住了她的手,「怎麼這個時候跑了過來?是來看你表哥嗎?他也不知道犯了什麼錯,你舅舅將他關進了祠堂,都三天了還沒將人放出來。」
聽到表哥兩字,陸瑤收了臉上的笑,抱住了外祖母的腰,「祖母,我來正是想跟你說這事。」
「怎麼了?」瞧她語氣低了起來,老太太摸了摸她的腦袋,嘆口氣,「可是心疼你表哥了?」
陸瑤搖頭,「祖母,其實,我已經有了喜歡的人,不想嫁給表哥,表哥也有喜歡的,不想娶我,您能同意我們退親嗎?」
老太太臉上斂了笑,眉頭也緊蹙了起來,「說什麼傻話呢,你不喜歡錶哥喜歡誰?旁的人會有他對你那麼好?」
「可是表哥也不喜歡我啊,他想娶的也不是我。舅母給我們定下親事時,我們都還小,長大了我們才發現我們倆當兄妹還行,卻不適合當夫妻。」
老太太卻沉默了下來,不知怎地就想起了年輕時候的事,其實她當初喜歡的另有其人,不過對方卻是個窮小子,父母根本不同意這樁親事,自古以來婚約皆父母之言媒妁之約,她性格又懦弱,根本不敢反抗,出嫁后,因心繫旁人,很長一段時間都處於痛苦中。
她望著陸瑤愣了半晌,沒料到她竟然也喜歡上了旁人,「這事你母親可知道?」
陸瑤撒了個謊,「知道,大家都知道,父親跟舅舅還有祖母都同意了我們退親的事,因為怕外祖母接受不了,才一直瞞著您,我總有出嫁的一日啊,我怕到時候嫁的不是表哥,更讓您難過,就想跟您提前說說。外祖母,您會生瑤瑤的氣嗎?」
「傻丫頭,若是嫁到這裡,讓你不開心,你還嫁過來,外祖母才要生氣!」老太太眼底含笑,伸手摸了摸小丫頭嫩滑的小臉,「瑤瑤喜歡何人?祖母可見過?誰家兒郎竟將你表哥都比了下去?」
陸瑤的臉騰地紅了,她不過是隨口一說,哪有喜歡什麼人,見老太太含笑看著她,她臉上越發紅了起來。
「等孫女成了親,祖母自然知道了。」
以為她害羞了,老太太呵呵笑了笑,這下是真信了她的話,「行,祖母就等著吃你們的喜酒。」
從歸寧侯府出來時,陸瑤滿心複雜,一直以來她都怕家人的反對,都不敢提退親的事,只想等時機成熟了再說,誰知在他們眼底,竟是自己的喜好最重要。
*
蔣府。
蔣靖宸正跪在祠堂反思,老太太身邊的丫頭紅袖找了過來,她一身淡綠色的衣衫,身姿婀娜,款款朝蔣靖宸走了過來,一直走到他跟前,她才停下。
望著他硬朗的側臉,她臉上飛快地染上一抹薄紅,淡笑著伸手將一枚玉佩遞給了蔣靖宸,輕聲道:「世子,剛剛表姑娘已經跟老太太提了退親的事,這是她拿來的玉佩,老太太差人讓我給您送過來,什麼時候,您去陸府時,將另外一枚玉佩還回去就行。」
蔣靖宸望著她手裡的玉佩沒有接,他的面色一瞬間變得極為蒼白,這枚玉佩正是當初定親時交換的信物,現在她卻將玉佩送了過來,老太太竟然同意了。
蔣靖宸猛地站了起來,轉身就往外走,兩個護衛卻攔住了他,「世子,老爺有吩咐,沒他的命令,您不得離開。」
蔣靖宸聲音冰冷,「讓開!」
兩人面露為難,遲疑了一下,卻還是擋在了他跟前,蔣靖宸伸手朝右邊的男人砸了過去,他躲避不及,朝後踉蹌了兩步。
蔣靖宸以一挑三,將人都打倒后,便出了府。
他來到鎮北侯府時,陸瑤正哼著小曲澆花,她院子里種了不少花,有牡丹、芍藥、虞美人等等,此時她正站在丁香花旁,丁香花小如丁,一簇一簇,紫中露白,花香襲人的很,陸瑤每澆一下,都要陶醉的吸吸鼻子。
她剛澆完一顆,起身時便看到蔣靖宸走了過來。
他一身青色窄袖圓領衣服,神情冷靜,嘴角微抿,不辨喜怒,除了氣勢稍弱一些,跟上一世的模樣倒越發接近了起來,陽光透過樹影,灑在他身上,更顯得他五官英挺。
陸瑤斂起了笑,「表哥可是來還玉佩?」
蔣靖宸抿了下唇,半晌勾起一抹嘲諷的笑,「這樁親事,表妹當真說退就退?全然不顧這麼多年的情誼?」
都已經到了這個地步,還有什麼情誼可言?陸瑤神情不變,眼底卻夾雜著明晃晃的厭惡。
瞥到她眼底的情緒,蔣靖宸一時間入墜冰窖,身體冷的忍不住打了個寒顫。他從來不知道,一個眼神就可以讓他痛徹心扉。
他踉蹌著後退了一步,面色變得十分蒼白,「我不同意退親。」
陸瑤勾了下唇,「由不得你。」
蔣靖宸的薄唇抿成了一條線,他閉了下眼,半晌才笑了一聲,「當真沒有挽回的可能嗎?」
陸瑤淡淡一笑,將剩下的水澆到了地上,悠悠道:「入土的水還能再收得回來嗎?」
說完這話,陸瑤轉身就要進屋,蔣靖宸伸手去抓她的肩膀,還沒抓住就被一個丫鬟抓住了手臂,她言笑晏晏,「公子這樣不太好吧?」
面前的姑娘瞧著十八九歲的模樣,身上穿上丫鬟的著裝,臉上雖笑著,眼神卻十分淡漠,手勁兒也格外的大,蔣靖宸眉頭蹙了起來,「你是誰?」
這個丫鬟他從來沒見過。
她朝他逼近了一分,眼底滿是警告,「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男女有別,不論公子是誰,在我們姑娘沒有允許的情況下,您都沒有資格碰她一下。」他們王爺瞧上的人,又豈是他可以染指的?
蔣靖宸眼底的神情有些冷。
陸瑤扭頭瞧了他一眼,悠哉道:「表哥還是儘快離去吧,那枚玉佩,你還不還的也無所謂,反正我玉佩多的緊,你的我已經給你了,長輩們也都同意了,從今天起,咱們就沒有關係了。」
蔣靖宸深深吸了口氣,顯然被她淡然的模樣氣得夠嗆,「我就問表妹一句,你是怎麼知道我曾對魏雪馨……」
後面的話,大概是連他自己都覺得不堪,便停了下來。
「我怎麼知道的有意義嗎?已經要退親了,表哥以後還是跟我保持距離吧。」
蔣靖宸勾了下唇,臉上是濃濃的嘲諷,「表妹就這麼迫不及待的想要退親?哪怕壞了名聲也在所不惜?」
七王爺救了她的事,蔣靖宸自然知道。
孤男寡女共處一處,他雖然嫉妒,剛聽說這事時,心底甚至有些激動,在他看來,在這個當口,長輩是絕不會輕易答應退親的。
如此一來,只要自己態度堅決些,定能挽回表妹的心。他卻不知道沈封寒已經來了鎮北侯府一趟,正是他的出現,才促使了老太太答應了退親的事。
第二日,賜婚的聖旨便到了鎮北侯府。
來宣旨的是皇上身邊伺候的何公公,他已經五十多歲了,跟了皇上不少年,聖旨到時,蔣氏整個人都是懵的,聽說是賜婚的聖旨,便著人去喊陸瑤。
陸瑤今日有課,因為是調香的課,她聽起來也很認真,正聽到一半,就聽到兮香咋咋呼呼跑了過來,「姑娘,姑娘!不好了,不好了,皇上給你賜婚了!」
陸瑤心底猛地咯噔了一下。
第一反應是蔣靖宸為了不退親竟跑去求了聖旨,她眼前有些發黑,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
芸香瞪了兮香一眼,賜婚明明是天大的喜事,這丫頭也不怕禍從口出,見姑娘半晌回不過神,芸香也有些心疼,伸手將陸瑤挽了起來,安慰道:「姑娘,事已至此,何公公還等著宣旨,咱們要儘快趕過去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