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突如其來
一周后, 南興城終於徹底放晴。
周末兩天, 汪素素陪著習盡歡去拍廣告。
廠商特地將拍攝地點選在了利氏商場，在副樓的旗艦店裡擺開陣勢, 大張旗鼓地做宣傳。
店裡被臨時改成了化妝間的休息室里，習盡歡低頭看著提前收到的策劃書，還在做準備。
「麻煩您稍微抬一下眼……對, 向上看。」
習盡歡放下拍攝腳本, 聽見短髮化妝師的聲音, 順從地仰起頭, 看向了天花板。
等化妝師畫完妝, 又檢查了一遍整體效果, 才出門去叫人。
化妝間里只剩下姐妹倆。
汪素素趴在椅子背上看向她姐：「一共就幾句話, 你至於一遍遍地看嘛？」
習盡歡橫了她一眼，收回目光，把最後幾個鏡頭又過了兩遍, 才慢吞吞地說：「你不懂, 我緊張。」
「這有什麼好緊張的啊？」汪素素覺得有意思，「之前不是還去過紅人之夜嗎？那麼大的場面都見過，這還怕？」
冷不丁地聽她提起紅人夜，習盡歡自然想起了當時利慎平從天而降的驚喜, 臉上不禁浮起含羞帶怯的笑意：「那不一樣。」
汪素素歪著頭斜覷她：「哦哦哦, 笑得這麼詭異是怎麼回事？當時有什麼好事情？」
習盡歡一噎, 把捲起腳本來敲她：「什麼叫笑得詭異？會不會說話！」
兩個人正鬧著, 化妝間的門被退了開來, 穿著工裝背心的策劃推門而進：「盡歡老師，我們這邊可以開始了。」
「哦，好的。」習盡歡回頭，照了下鏡子，轉身跟著策劃出去了。
區域經理是個幹練的中年女人，笑容親切地迎了上來：「盡歡老師，我們現在開始嗎？」
「好的。」習盡歡點點頭。
執行製片簡單跟她介紹了一下大致流程，看出她有幾分緊張，寬慰地笑笑：「一會兒我們都要清場，不用特別緊張。」
習盡歡應了一聲，又問：「那我的助理也要清場嗎？」她指了指汪素素。
「不用不用。」製片和藹地笑了笑，「一會兒就坐在旁邊吧。」
汪素素點了點頭，沒說話。
製片心想，以前見過粉絲更多的網紅也不像習盡歡這樣，又是司機又是助理，腕兒夠大的啊，轉念又想到，整個商場都是人家老公的，這點排場算得上是低調簡陋的了。
他們這邊還在調試攝像機，區域經理請習盡歡先到門口合影。
店外，身著黑色制服的保安一字站開，站了一排，將想要看熱鬧的顧客都阻隔在外。
區域經理站在旗艦店的門口拍了拍掌心，示意大家安靜下來。
「請各位稍安勿躁，今天我們很榮幸邀請到了知名的微博博主『盡歡的小廚房』蒞臨我店參觀。」她帶頭鼓起掌來，又介紹起了店裡今天的優惠政策，說是從來不打折的旗艦店今天也要為習盡歡破例，推出了滿贈活動。
習盡歡僵笑著點頭致意，心想這種高檔商場哪兒來的這麼多看熱鬧的人，不止店前站滿了人，連樓上幾層的欄杆邊都站著人，低頭正在打量她們。
拍完了合照，習盡歡轉身準備進店去參加拍攝，忽然一抬頭，看見對面三樓的玻璃欄杆旁留出了一小段空白，中間站著兩個西裝革履的男人。
距離太遠，她視力又不好，其實看不清楚臉，連身形也有些模糊。
但習盡歡知道那肯定是利慎平。
她仰頭笑了笑，別開眼走進了店裡。
利慎澤俯身，手肘撐在欄杆上，看著習盡歡扭頭進去，「嘖」了一聲，說：「大哥你有點過了啊，這是公私不分啊，就這麼點事，用得著提高安保係數還叫這麼多保安來嗎？」
身邊的男人若有所思地看著底下的人群，伸手招來旁邊的安保部經理：「店門口的人是商家請來的嗎？」
「不是。」安保部經理恭敬道，「我們提前跟商家核實過。」
利慎平點頭：「叫人注意人群。」
頓了下他又說：「今天的活動應該有網路直播，不能出一點差錯。」
安保部經理立刻說：「是的利總，我馬上去辦。」
利慎澤看了他一眼，沒說話，等人走了才說：「你放心，這是南興又不是香港，不會出亂子的。」
利慎平傾身撐住欄杆，淡淡道：「人太多了就會有隱患。」
對利氏商場這種高端消費場所，安全、舒適、奢華，缺一不可。
利慎澤聽出他的意思，也不再多嘴，只說：「臨時股東大會召開之前，你要不要回一趟爺爺那裡？」
利慎平站直身體，從兜里摸出煙盒。
拇指輕按，銀質煙盒蹭的彈開。他取出一支香煙，含進嘴裡，沒有燃。
思索片刻，利慎平問：「東西準備好了？」
「好了啊。」利慎澤還是一副弔兒郎當的樣子，「別說東西，人我也給你準備好了。」
他轉身靠上欄杆，看著他哥：「這次算我將功補過？當給我大嫂賠不是了？」
利慎平含著煙，斜斜地掃了他一眼：「一碼歸一碼。」
利慎澤撇了撇嘴：「偏心。」
*** ***
拍完廣告，習盡歡回到休息室，剛卸完妝，就接到了趙心蕾電話。
她跟化妝師道了謝，抽了一張紙擦臉，坐到一邊接電話，趙心蕾歡喜的聲音傳了過來：「盡歡，我聽說周遠航被開除了！」
習盡歡訝異：「真的假的？」
「真的。」趙心蕾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說了一通，「之前出事的時候我不是讓我爸爸去投訴過他嗎？那個時候說他調到總行去了，今天是接替他的人給我爸說的，我爸又給我打了電話。」
「為什麼啊？」
「說是經濟犯罪，聽說他老婆也要跟他離婚，都告上法庭了。」
習盡歡「啊」了一聲，沒想到能看見有這樣的峰迴路轉。
趙心蕾支吾了一下又說：「其實周遠航之前找我，被我給罵回去了。就是利總召開新聞發布會之後沒多久。一直沒告訴你。」
習盡歡不用想都知道他找她做什麼。
「你做得對，我是再也不想看見他了！」
習盡歡收了電話嘖嘖稱奇，又覺得痛快又覺得唏噓。
她竟然，喜歡過這種人。
果然應了那句老話，年輕的時候誰沒愛過幾個人渣……
習盡歡越想越覺得后怕，大概是爸媽在天之靈的保佑，讓她在婚前看清了這個人的真面目，硬是把踏進火坑的那隻腳給收了回來。
*** ***
周末的時候，汪素素結束了培訓，約習盡歡一起吃飯。
習盡歡剛到她寢室接到人，汪素素就被臨時通知去開會聚餐。
習盡歡覺得跟同學交往很重要，便約了明天再出來，自己又往回走。
周末的晚飯時間，路上正是人多的時候，習盡歡避開人群，順著小路往外走，正低頭看手機，忽然眼前一黑，頭上被人罩住了一件襯衫。
習盡歡尖叫一聲，落入一個懷抱，腰側立馬傳來一股刺痛。
「別叫！」熟悉的男聲貼住她的耳邊，「一刀下去，可就沒命了。」
習盡歡瞬間僵住，伸手把襯衫扯了下來：「你要幹什麼？」
周遠航笑笑，一手抱著她，一手用袖口掩住刀抵在她的腰側，看上去很是親密。
他帶她上了小廣場后的食堂頂樓，砰地一聲關上了天台的門，示意她就地坐下，又從兜里掏出繩索綁住她的雙腿。
「盡歡，」周遠航綁完抬眼看她，表情竟然很溫柔，「以前我們很喜歡偷偷溜到這裡吃飯呢。」
習盡歡渾身發抖，哆嗦著嘴皮：「你到底想幹什麼！」
周遠航一屁股在她對面坐下，笑道「你現在是飛上了枝頭，我呢？我還能幹什麼？」
習盡歡縮成一團，瞪著他說：「那你這是什麼意思？」
周遠航伸手摸了摸她的臉，卻說：「你比以前漂亮多了。」
習盡歡厭惡地撇開頭：「你別碰我！」
周遠航不以為然地收回手：「我要你幫我做件事。」
習盡歡瞪著他。
周遠航低頭一笑，竟有些羞澀：「你別這麼看著我，我不想傷害你的。」
習盡歡「哈」了一聲，忍不住嘲諷：「你還要傷害我多少次才叫傷害……」
周遠航煩了：「你少他媽的給我廢話，老子現在一無所有，你別把我逼急了！」
他這麼一說，習盡歡立刻閉了嘴。
她努力冷靜下來，問：「那你想要我做什麼？」
這個時候的確是不能跟他硬碰硬。
周遠航說：「很簡單的，幫我打通電話就可以了。」
「什麼電話？」
「你知道吧？我現在被開除了，還要被抓，要不是我跑得快，這會兒已經在牢里了。」
習盡歡沒說話。
周遠航端詳著她，忽然問：「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習盡歡不答反問：「你要打什麼電話？」
周遠航盯著她看了一會兒，說：「你給利總打電話，讓利氏撤銷報警。」
習盡歡恍然。
她想笑，可實在笑不出來，只能說：「他現在已經不是利氏總裁了。」
「讓你打你就打！」周遠航揮了揮刀子，「把手機拿出來，開免提。」
習盡歡見他是真的狗急跳牆，怕刺激他，只好慢吞吞地撥通電話，心裡飛快地想著對策。
周遠航死盯住她，目露凶光。
電話很快接通：「盡歡？」
「利、利總。」習盡歡硬著頭皮說，「我聽說好像南興銀行出了點問題？」
利慎平沉默片刻，反問：「怎麼這麼問？」
「我……我聽說的。」
冰冷的刀尖貼著習盡歡的皮膚，她剋制住心裡的恐慌，一鼓作氣把話說完。
「你們是不是要告周遠航？你能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放……放他一馬？」
電話那邊又是一陣沉默，然後傳來掛斷的嘟嘟聲。
周遠航不敢置信地抓過手機。
習盡歡壓制住內心的恐懼，勉強說：「……其實，我對他沒那麼重要。」
「你是不是給我玩花招了？！」周遠航怒目而視，「打！再打！」
她只好再打了一遍。
電話里傳來忙音。
習盡歡眼眶一熱，眼淚吧嗒吧嗒地掉下來，心說利慎平肯定是誤會了，可即便是誤會了也不能這麼對她啊。
見她哭了，周遠航一頓，反倒笑起來。
「你看看，我就說過他們不是什麼好東西。」
他直起身，舒了口氣：「這世界上，只有錢才是最重要的，你看到了嗎？」
習盡歡不理他，絕望地盤算著自己這次該怎麼辦，還能不能平安逃出去。
就在此時，手機突然又響了起來，
屏幕上跳躍著利總來電。
周遠航的神色頓時凜然：「接！」
習盡歡沒動，周宇航又說：「等等！不許哭了，不要讓人聽出來！」
他伸手接通電話，開了免提，用眼神示意她說話。
電話那邊的男人聲音如常：「抱歉，剛剛不方便說話。我來接你吃晚餐，我們邊吃邊說。」
周遠航趕緊搖頭，習盡歡捂著嘴還在哭。
周遠航揚了揚手機，對她比口型：「快點！」
習盡歡揩了揩眼淚，悶悶地說：「不用了，我弟弟也來南大報道了，我晚上要跟奶奶他們一起吃飯。」
利慎平沒強求：「那好。」
「那……周遠航的事情？」
「我現在還在休假。」利慎平公事公辦地說，「這樣，你等我20分鐘，我給阿澤打個電話，商量一下。」
習盡歡抬頭看了看周遠航，見他點頭，閉著眼掛斷了電話。
*** ***
利慎平掛了電話，急忙鑽進車裡，朝南興大學開去。
很快，手機又重新震動，他立馬接通：「喂？」
警.察說：「利先生您好，我們的同事已經在分析信號源……」
「不用分析！」利慎平打斷，「在南興大學。」
「您確定嗎？」警.察對身邊的同事說了什麼，又說，「利先生，我們馬上聯繫南大。」
利慎平腦子轉得飛快：「你通知保衛科的人去找一個叫汪素素的大一女生，我馬上到。」
掛了電話，利慎平只覺頭昏眼花，額上冷汗涔涔。
一腳油門轟下去，性能優良的轎跑噌的一下彈出去，一路硬生生闖過兩個紅燈，趕到了南興大學。
正是晚飯高峰，校園裡的學生很多，利慎平怕撞到人，不敢再開快車。
寢室院子外的小廣場邊，停放著一輛警車。
車裡汪素素嚇得一邊哭一邊說：「我……我姐送我回來了就走了……時間應該是6點50……路過阿姨房間的時候我看了一眼……」
車門很快被拉開，又有一名警.察上車：「頭兒，監控上她走出寢室大門的時候還是一個人。」
話音未落，只聽一聲刺耳的急剎。
利慎平把車子丟在一邊，大步流星地走過來。
負責的警.察看見他連忙下車問好：「利先生。」
利慎平略一點頭，聲音沙啞：「找到人了嗎？」
「目前……我們正在跟她妹妹了解情況。」
利慎平正要說什麼，手機又響了，是習盡歡。
警官立馬示意周圍人禁聲。
利慎平接通電話：「喂？」
電話里的女人聲音如常，甚至還帶著嬌嗔：「好了沒啊？這都過了20分鐘了。」
利慎平仔細聽著電話里背景音，覺得沒什麼特別，只好拖延道：「你先告訴我，為什麼要幫他？」
「因為……畢竟我們……」那邊的人似乎說不下去，「反正你幫我這一次吧。」
「好，我答應你。」利慎平深吸一口氣，忽然問，「你現在跟他在一起對嗎？」
「……沒、沒有，我在學校小廣場等我弟弟呢。」
警.察示意，就是旁邊的空地。
利慎平立馬走到小廣場上，握著電話四處張望。
廣場前的十字路口，來來往往都是學生，閃過一張一張陌生的臉。
他看得天旋地轉，幾乎暈厥。
利慎平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再睜開眼張望四周，忽然一頓，目光向一棟矮樓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