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激發母性
可她好像沒說什麼啊?
習盡歡有點摸不著頭腦。
身前的男人沒有回頭, 只是安慰性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又放回欄杆上,才淡淡地說:「不會。」
她頓了下, 才反應過來他的意思是不會惹他生氣。
習盡歡等了一會兒,沒等到下文,雙手無意識地在他身前摩挲。
利慎平沒有動, 長臂一伸, 從旁邊的小桌上取過煙灰缸, 把沒吸兩口的煙撳滅了。
那個煙灰缸是琉璃的, 通體呈墨蘭色, 上面隨意地散著點點碎金。這是原本就有的, 但是習盡歡基本沒有看他用過。
她想了想, 發覺除了第一次在小會議室,好像他們後來獨處的時候,他基本上都沒有在她面前抽過煙。
剛才他進門的時候, 臉色都還是好好的, 所以……是因為她問他手錶的事情嗎?
習盡歡鬆開了雙臂,又被他抓了回去,放在他的腰上。
沉默片刻,利慎平深深吸氣, 將身後的人拉到旁邊, 側眸看她, 「想知道什麼?」
習盡歡搖了搖頭, 故作輕鬆地說:「我有點餓了想煮水餃當夜宵, 你吃不吃?」
利慎平定定地看著她,抿了抿唇,「不好奇?」
她點點頭,又搖了搖頭,「好奇,但是不想問你。」
雖然他們說好了要坦誠相待,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習盡歡聽出他的聲音很淡。
她拉開他撐在欄杆上的手臂,鑽進他懷裡,再把他的手放回去——就變成他將她圍在他和欄杆之間一樣。
利慎平臉色緩了緩,「這是幹什麼?」
「談話的時候要看著我。」她理所當然,「你腦袋偏來偏去,我怕你不舒服。」
他笑起來,搖著頭說:「太體貼了。」
習盡歡嘿嘿笑,一雙手又摸上他的胸前的紐扣。
利慎平已經收拾好了心情:「怎麼這麼喜歡弄紐扣?」
「不然我手往哪裡放?這樣嗎?」她說著挑釁地把雙手覆上了他的胸口。
引得他悶悶地笑。
陽台對著小區花園,黑暗之中,中庭里大片大片的綠色影影綽綽,隨著晚風擺動——倒像是住在煙波浩渺的海上。
只有遠方矗立的高樓上,亮著一站一站暖黃色的燈,給這樣的景色沾染上了些許家的溫暖。
利慎平把雙手撐在她身側的欄杆上,就像是將她包圍在自己懷裡。
「你幹什麼?」她趁機握住他的左手手腕。
利慎平面不改色地胡謅,「給你擋風。」
習盡歡白了他一眼,沒拆穿,暗自記下兩個手交握的位置。
他安靜了幾分鐘,似乎在思索怎麼開口。
習盡歡量好了尺寸,見他還沉默著,試探地安慰道:「有些事情你不想說就算了,不要勉強自己,雖然我們說過了要坦誠相待,但是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過去。我的事情你也從來沒有問過啊。」
她伸手捧上他的臉頰,有溫聲重複:「不要勉強自己。」
月朗星稀,他望著她的眸子,嘗試著理清自己的心。
利慎平抬手握住她的手腕,偏頭在她的手心上蹭了蹭,才緩緩開口。
「小時候我曾經過得很開心,但是……開心的日子太短暫了。」
「後來一度非常不開心,可不開心的日子又太漫長了。」
他的聲音淡淡的,沒什麼起伏,就像是在平靜地敘述公司報表。
她歪著頭,輕聲說:「人生嘛,不就是這樣開心一段日子,又不開心一段日子嗎?」
利慎平似乎沒想到她會這樣說,垂下眼眸,凝視的目光落在她的眼裡。
她的眼眸亮晶晶的,像是閃爍著光。
他忽然覺得,在她的目光里,看到了最溫柔的指引。
那些心裡最隱秘的事情,好像變得沒那麼難以觸碰了。
利慎平嘴角微勾,眉眼之間隱約的憂鬱總算散去。
「盡歡,我父母很早就離婚了。」
「其實他們離婚之前,家裡的氣氛已經很糟糕了。」
在那樣大一間屋子裡,每天都充斥著不同的人聲,還有弟弟妹妹們打鬧或者哭喊的聲音。
可是父母之間永遠都只是沉默。
漠然地將對方視為空氣,曠日持久地冷戰。
所有的一切都像是被籠罩上了一層玻璃罩,諾大的別墅里,只有父母的房間安靜得連針尖落地的聲音都像是驚雷。
更可怕的是,家裡的人都對此熟視無睹。
這讓利慎平非常非常難受。
那樣久遠的記憶,仍然帶著冷暴力的餘威。
緩了緩,他又才繼續道。
「我父親……並不是一個好丈夫。」
「甚至,他去世也是因為跟別人在一起……」
「那個時候我不懂,有時候會忍不住埋怨,不停地問為什麼家裡不能一直像小時候一樣。」
「……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開始,就喜歡上了手錶。」
「我很想再回到那種輕鬆快樂的時光里。」
那些名貴精緻,如同藝術品的腕錶,一度讓他非常著迷。聽著滴滴答答的聲音,讓人恍惚以為,能夠握住時間。
利慎平放開她的手,把自己手腕上的表摘了下來。
他將她轉過身,從背後重新擁抱住她。
長指握住錶帶,將做工精美的手錶蓋在她的手腕上。
覺察出他的意圖,習盡歡很緊張:「喂……這不是我帶的啊……」
黑漆漆的,這麼貴的東西,萬一不小心掉的樓下去了怎麼辦!
利慎平對她的話充耳不聞,神情專註地將錶帶穿過金扣,將孔拉到最小一顆,把整隻手錶鬆鬆地戴在她的手腕上。
習盡歡偏過頭,不解地看他。
利慎平笑了笑。
「可是再名貴的表,也沒有辦法讓時光倒流。」
從那以後,他的心思就淡了。
她一怔,愣愣地看著他閉上了眼,輕柔一吻,落在她的臉頰上。
「現在遇到你,就不用了。」
因為,遇見你的每一天,都比從前更快樂。
*** ***
自從知道了這個理由,習盡歡再看微博上的評論就有些不是滋味了。
有的人是為了炫富才花大價錢收藏這些表,可利慎平不是。
他的心裡還住著那個因為家庭破碎而痛苦的小男孩。
習盡歡自己的家庭也說不上幸福,可是從小她就知道父母非常相愛,爸爸雖然很少能回來,但是對她特別好,會整天整天地陪著她。
雖然後來爸爸走了,她過了一段苦日子,但是姨媽又對她很好。
她又有些大大咧咧的,從小到大都還算是過的平順快樂。
而利慎平……
習盡歡知道,他的心思非常細,大概因為家庭的關係痛苦過很久吧。
她茫茫然地想起第一次見面時。
他站在眾人中央,明明貴不可言,眉宇之間卻籠罩著淡淡的憂鬱。
習盡歡心裡的母性都被激發了出來。
第二天她就跑去了商場,跟SALE用手比劃他手腕的尺寸,把看上的那款手鐲買了下來。
但是專櫃沒有現貨,等了幾天才臨時從香港調到了貨。
習盡歡買好了禮物,約他去吃飯。
只是沒想到會碰上沐啟初。
利慎平帶她去了另一個碼頭,附近西餐廳做的德國菜味道純正,黑啤的滋味更是地道。
服務員上菜的時候,理所應當將一紮啤酒放到了利慎平的面前。
兩個人頓時笑起來。
「這是我的酒。」習盡歡笑著指了指自己面前的桌子。
反倒是利慎平只點了一杯果汁喝。
習盡歡給他找借口,「你一會兒還要開車嘛,就不要喝酒了,乖。」
「我怕你會醉。」利慎平笑著說,「這一紮太多了。」
「沒關係啊,我又不是表演節目,能喝多少喝多少。」她倒是想得開。
周五的晚上,餐廳里的人不多。
兩個人坐在靠窗的位置上,窗外是碼頭上停著的一排排小心帆船。桅杆隨著浪花上下浮動,一旁的棧道上掛滿了五彩的小燈,看上去非常溫馨。
「——慎平?」
他們正說著話,忽然有一道男聲傳來。
利慎平回過頭,原來是沐啟初。
沐啟初也帶了人來吃飯,看見他們似吃了一驚。
他叫人加了兩個位置,幫女伴拉開椅子,眼神卻一直往習盡歡這裡瞟。
習盡歡默默地喝了一口酒,思索著有外人在,她怎麼把禮物給利慎平戴上?
「你可以啊。」沐啟初落座,瀟洒地抖開餐巾,「最近這是怎麼了?上次帶人打牌,這次帶人吃飯,我都要懷疑你是不是紅鸞星動了。」
他看了看習盡歡,快人快語地說:「這倒是比上次那個漂亮。」
利慎平臉上沒了笑,聲音淡:「別胡說,這是我女朋友。」
沐啟初大驚失色,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習盡歡。
到底是官.場上打滾的人,他很快收拾好了情緒。
「我的天,我這輩子還是頭一次聽見你說女朋友三個字!」
沐啟初對習盡歡的態度頓時恭敬起來。
「您好,我是慎平的表哥。」
他站起來,朝習盡歡伸出雙手。
「對不起啊,剛才我是開玩笑的,胡言亂語你可千萬別往心裡去!」
習盡歡微微一笑。
「沒關係,因為上次那個,也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