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靠我近點
習盡歡走後，利慎平一個人呆在辦公室里。
他脫了外套，倚坐在辦公桌后的矮柜上，沉默地望著南越江入海的方向，白皙修長的手指間，夾著一支細煙。
他大概是坐了一段時間了，煙上有一截長長的煙灰，欲墜不墜。
門口響起了敲門聲。
金絲邊鏡片后的眸光微閃，利慎平從自己的思緒中抽離，淡淡地說：「請進。」
「利總，」辦公室的木門從外推開，是四十歲的總經辦第一秘書朱碧琳，捧著文件夾進來，「我來跟您核對一下明天的行程。」
他 「嗯」了一聲，抬手把煙撳滅在矮柜上的煙灰缸里，坐進椅子上，抬手指了指客座，「坐下說吧。」
「好的。」朱碧琳單手斂住裙擺，在辦公桌前落座，打開文件夾，把最近一段時間的工作進展和行程安排逐項向利慎平彙報。
利慎平單手支在扶手上撐住下巴，靜靜地聽著，沒有插話。
中途辦公桌上的內線響起，他抬手摁斷，清潤的嗓子低低地吐出兩個字，「繼續。」
「是。」朱碧琳有條不紊地繼續彙報工作，「……以上所有的進展我已經整理好的發到了您的郵箱留檔。」
「好。」利慎平淡淡一笑，「辛苦了。」
「沒有其他事情的話，我先出去了。」
「對了，你把我明天中午到三點的時間先空出來，三點以後的明天再說。」
「兩點半的集團視頻會議也取消嗎？」
「不取消，通知副總參加。」
「好的，那我先出去了。」朱碧琳站起來，轉身又有些遲疑，「利總……」
難得看幹練持重的朱碧琳面露為難，利慎平揚了揚手，「朱姐您但說無妨。」
朱碧琳點點頭，表情凝重：「我發現有人在調查習盡歡小姐。」
利慎平一怔，沉聲道：「什麼時候的事？」
「就是最近，對方很隱秘地在公司內部打聽，」朱碧琳說，「您看需不需要我找人仔細調查一下？」
「公司內部？」利慎平眉峰微抬。
「是的。」
利慎平單手握拳掩在鼻下，「我知道了。」
「那我先去做事了。」
「等等。」
朱碧琳回頭，「利總。」
利慎平指示：「公司內部你先不要動，找人去查一下有沒有人私下接觸她。」
「好的，利總。」
「去吧。」
朱碧琳帶上門，辦公室重新安靜下來。
利慎平沉思片刻，滑開椅子，從一旁的抽屜中取出一個木盒。黃花梨的木盒打開，裡面是他的篆刻工具。
他從中拿出一塊壽山田黃石，圓柱形狀的石料底部，有未完成的字樣。
長指從盒中捻出一隻小巧的刻刀，雙指握住刀柄，尖銳刀刃碰觸石塊，輕輕一劃，便留下一抹印記。
他顯然深諳此道。
動作嫻熟，刀法流暢，不一會兒淡黃色的石材上字跡就清晰了起來。
男人端詳著手中的印章，鏡片后，一雙柔和的眉眼漸漸露出些許鋒芒。
*** ***
習盡歡從利氏大廈出來，沒有直接回家，還是按照自己的計劃去了下一動商業大樓打探情況，只是今天中午耽誤了一會兒，她到的時候稍晚，很多公司都已經開始上班了，多了些許不便。
她沒有強求，坐在大廳跟保安大叔套了一會兒近乎，打聽到有用的信息之後，就自己回家了。
到家也是快下班時間了，習盡歡也不餓，隨便吃了點剩菜填肚子，就開始研究起策劃書來。
一室一廳的小房子里，沒有專門的書桌，她之前的工作也不加班折，要用電腦的時候就打開疊小書桌放在床上。
習盡歡先去洗了個澡，清醒放鬆了一下，然後坐上床，對著電腦冥思苦想起來。
她專業和工作都是人力資源，已經很久沒有專門做過策劃書了，上一次還是大學時，參加商業挑戰比賽寫過厚厚的一份。
因為是給利慎平看，她更加緊張。
對於她這樣的普通創業者來說，能夠與集團老總直接對話，算得上是一次千載難逢的機會了。
習盡歡非常慎重，把之前做的分析報告，最近跑市場的潛在客戶，還有app上的訂單分析情況全部拉通研究了一遍，一直忙到午夜，才終於整理出一份她滿意的策劃。
「呼。」她長舒一口氣，抬眼看時間，「竟然這麼晚了啊。」
都過了十二點了。
習盡歡看著電腦上的文件，非但不覺得累，反而有種躍躍欲試的興奮。
她把文件傳到手機上，強迫自己趕緊入睡。
*** ***
第二天習盡歡依照約定時間去了利氏，她把餐盒交給了前台，然後跟著於助理上樓。
她不知道為什麼總有點心虛，不太想讓利慎澤知道自己和利慎平約好的事情，可她自己想了想又覺得沒道理，又不是見不得人的事，不明白為幹什麼要心虛。
「習小姐？習小姐？」
習盡歡回過神來，看著於助理扶著電梯門，抬眼一看，已經到了70樓了。
「習小姐這邊請。」
「啊，謝謝。 」
於星送她去了利慎平的辦公室，敲開門，辦公桌后的男人抬起眼眸，臉上是溫和的笑意，「盡歡，你來了？」
「利總。」她點點頭，帶上門。
會客區已經放了一台筆記本電腦，利慎平問：「你要喝點什麼？」
「白水就可以了，不用麻煩。」
「不麻煩，」他摁開內線吩咐，「泡杯茶進來。」
踏入他的領地，習盡歡原本有些緊張，但見他邁步過來問她要文件看，她又微微放鬆下來。
他坐在單人沙發上，姿態閑適地翻閱她的策劃書。
習盡歡忍不住暗自偷看他。
他仍是一身正裝的精英打扮，只是今天上衣穿了件藏青色的襯衫，外面是黑色的西裝背心，搭配著一條碎金領帶，整個人看上去愈加面色如玉，氣質不凡。
「方案做的不錯，」利慎平一目十行地瀏覽完，看向她，「但是我有幾點小建議，供你參考。」
見他說得這樣謙遜，習盡歡心裡越發感嘆。
她連忙說，「利總您太客氣了，我洗耳恭聽。」
利慎平頓了頓，笑著說：「你坐過來，靠我近點。」
「啊？哦哦。」她連忙起身坐到長沙發的一角，靠近他。
利慎平將策劃案捲起來，在她頭上輕輕地敲了一下，「你呀，為什麼總是這樣見外？」
習盡歡愣住了，傻兮兮地摸著自己的頭頂，「你幹嘛呀……」
聽她聲音發顫，他以為自己下手重了，笑容一斂，傾身扶住她的頭頂，「敲痛了？我看看。」
辦公室的門響了兩聲，是小秘書端著茶杯進來。
小秘書到底年輕，沒那麼老練，看著利總摸習盡歡的頭神色大變，「利總……」
利慎平也沒想到會有人突然進來，收回手，神色不改地掃了她一眼。
小秘書才如夢初醒，抖著手放下茶杯，逃也似的跑了出去。
大門「砰——」地一聲關上，習盡歡欲哭無淚。
這……這特么說不清楚了啊！！！
她看向利慎平的神情有些哀怨，「你幹嘛突然打我……」還摸她！
利慎平輕咳一聲，笑得有些無奈，「讓你長個記性，都說了不要這麼見外。」
他轉移話題道：「先說你的方案吧。」
「哦……」還有些小不情願。
利慎平收斂住心神，從桌上拿出筆，打開她的方案，在可行性上面花了幾個圈，「這幾個都不行，你沒有找准自己的優勢和劣勢。」
他想了想，又說，「其實你利用網路這一點是對的，現在畢竟是信息化時代，但是你有沒有想過換種方式？」
「換種方式？」
「別人是網路訂單你也就走同樣的路線嗎？那跟那些資歷久牌子硬資金雄厚的店家比，你哪有什麼優勢？」利慎平不疾不徐地說，「其實現代化的商品，專業化的程度越高越容易成功，你有沒有想過真正的核心競爭力是什麼？」
習盡歡沉思，「核心競爭力啊……」
她好像沒什麼核心競爭力。
利慎平笑起來，「你別想得太複雜，我簡單點來解釋，所謂核心競爭力在你這裡就是不管發生什麼狀況你都可以賣出去的東西。」
這麼說的話……那她有啊！
「烏梅湯！」習盡歡的雙眸一亮，「我做的烏梅湯才是最好喝的，因為有我姨媽的秘方。」
她有些得意：「利慎澤喝過也說很好喝。」
利慎平頓了頓，「那我怎麼沒有？」他平時著她，鏡片微閃，一雙眼眸帶著別樣的情緒。
習盡歡呆了一下，竟然覺得那像是……委屈？
利慎澤有烏梅湯喝，他沒有，所以有些不高興。
她咽了咽口水，啼笑皆非地抿住嘴唇，覺得自己瘋了，竟然會覺得利氏集團的總裁會為了一碗烏梅湯而委屈。
「那我下次來的時候送一瓶來好不好？」
「只是一瓶烏梅湯嗎？」利慎平淡淡地看著她。
習盡歡忍住笑，覺得他現在這樣子怎麼跟個得不到糖吃的小孩子似的。
可她不敢說出來，反問道：「那你想要什麼？」
利慎平沒說話，只是抬手揉了揉後頸，眼神里多了一些疲乏。
面對這種商場上的頂尖人物，習盡歡自然敵不過他狡猾，看著他做出一副很辛苦的樣子，她心裡越發感激起來。
人家百忙之中幫她看策劃，一瓶烏梅湯是太輕了。
「那我周末請你吃飯吧？」她很有誠意，「我單獨做一頓請你吃好不好？」
利慎平放下手，面不改色，淡淡地說：「抱歉，我這周末要出差。」
「這樣啊……」她心裡一盪，不知是鬆了口氣還是失落。
看著她垂下眼，一雙眼睛四下游移，有些無措，利慎平勾唇笑道：「所以，就改在明天吧。」
「啊？」
他凝眸看著她，溫和的嗓音緩緩道。
「明天，你在家宴請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