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親征
三軍圍城, 軍營里忙碌非常。
蕭景鐸穿著全副戰甲,戰甲上尚沾著未乾的血跡。今日已鳴金收兵, 他剛從營地巡邏回來, 便看到守營的士兵跑過來, 抱拳說道:「都督,長安來人了, 是否放行?」
「長安來人?」蕭景鐸問,「何人?」
「是我的女官。」
聽到這個聲音,小兵連忙低頭:「參見乾寧長公主。」
容珂淡淡點了下頭,蕭景鐸看到容珂穿的這樣單薄就敢滿營地亂跑,忍不住說道:「已經九月了,晚上的風這麼涼,你怎麼出來了?」
小兵低著頭,看不見發生的事情,但是光聽到蕭景鐸的話, 都夠他心肝亂顫了。
都督竟然敢對公主這樣說話?如果公主遷怒, 他會不會被滅口啊?
容珂沒想到旁邊的小兵心理活動這樣豐富,她說:「看了一天戰報,眼睛很乏,便出來走走。」
「那也要多穿些衣服。你本來受傷就沒好,風這麼大,再得了風寒怎麼辦?」
「我才不會得風寒。」容珂說完后, 側過臉去瞥蕭景鐸, 「怎麼著, 你打算一直扣著我的女官?」
蕭景鐸這才想起,小兵方才過來就是稟報女官的事,被容珂這樣一打岔,他險些忘了。蕭景鐸去吩咐小兵:「將幾位女官迎進來。」
小兵領命退下,他還沒走幾步,就聽到身後蕭景鐸說:「軍營里不得有女子,攜帶女子入伍當斬。殿下,你這是公然挑釁軍紀。」
小兵心裡哆嗦了一下,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乾寧長公主居然沒惱,反而笑了出來。
小兵驚訝地嘴都合不上,他低了頭,默默往外走。走到路上遇到了副將,副將問:「都督可在主帳?」
小兵指了個方向:「都督在那裡陪長公主吹風。」他說完,實在忍不住,偷偷湊過去問副將:「將軍,你說都督和長公主……」
「閉嘴。」副將狠狠翻了個白眼,「就你會說話,快閉嘴吧。」
「……哦。」小兵默默閉嘴,去軍營門口迎接宮裡面女官的到來。
軍營里除非特殊情況,否則嚴禁帶女子入營,一旦發現殺無赦。軍中這群漢子早已習慣這種環境,一眼望去全是黑黝黝的糙漢。然而今日,卻有一群女子穿著齊胸襦裙,臂彎間掛著飄逸的披帛,貌美膚白,姿態端儀,拖著長長的裙裾走在軍營大道上。來往的軍士都看呆了,松雪等人第一次被這麼多男人圍觀,她們不肯失了架子,越發挺直腰桿,雙手交疊在腹部,用標準宮廷儀態行走。引路的小兵被這麼多人看著,也是與有榮焉,一路走下來腳步生風。
松雪等人好容易走到了主帳,她們一眼就看到了那個穿著紫襦白裙的女子,松雪幾人顧不得周圍的人,連忙喚道:「殿下!」
容珂只是淺笑著,對她們輕輕點頭,一點都不覺得這個場面有什麼特殊。而松雪幾人激動地快要哭了:「殿下,奴可算見到您了!早知道這些事情,奴就陪著您一起出宮了。」
當天她們都覺得這只是再尋常不過的一次出宮,誰知掉,容珂出宮之後,就再也沒有回來,甚至還險些釀下大禍。
「我這不是沒事么,起來罷。」
松雪幾人擦乾臉上的淚,慢慢從地上起來。永和宮最得力的幾個女官一來,立刻圍在容珂身邊,問東問西。不知不覺,蕭景鐸就被擠出去了。
蕭景鐸心裡默默嘆了口氣,他見一時半會,容珂恐怕騰不出功夫理他,只好和跟隨著容珂的護衛說了一聲,自己先離開了。
等進入帳篷,松雪才和容珂說起這些天宮裡的事情:「……那日之後新安殿下就入宮,和吳太后哭了一通,之後就住在宮裡,不肯回府。聖人和太后也一切都好,聖人很是關心您的安危,我們離京前,特意囑咐了好幾遍。若不是幾位相公攔著,聖人就要自己過來了。」
「丞相攔著他是對的,他若是真敢過來,我非好好收拾他一頓。」容珂知道宮裡沒有出事,一直懸著的心也慢慢放下來。她問:「永和宮裡其他人呢,有沒有被波及到?」
「這倒沒有。夏嵐也想來,但是永和宮離不了人,她只能留下。」
「夏風呢,可有消息?」
松雪的臉色凝重起來:「殿下,自從您出事那日起,夏風就再也沒有消息傳回來。」
「也就是說,程慧真也失蹤了?」
「是。」
容珂嘆了口氣:「明月走了,現在又是夏風。」
說起這些松雪也很傷感,她們共事許多年,雖然每個人負責的方向都不一樣,但終究朝夕共處,感情深厚,誰能想到,人說沒就沒了呢。
斯人已逝,傷感這些也沒有用了,當務之急是解決梁王。明月和夏風都因梁王而死,處理了梁王,才是對逝者最大的緬懷。
松雪收拾好情緒,問:「殿下,程女官畢竟不同尋常,現在她落入梁王之手,我們要怎麼辦?」
松雪對程慧真的事一知半解,但是容珂卻是清楚程慧真底細的。她神色淡淡,道:「怕什麼,靠她,不壞事就是萬幸了。」
也是。出事之後松雪心裡一直緊繃著,就是走在路上也七上八下,但是現在一看到容珂,她莫名覺得安心。便是害死了兩個姐妹的梁王,彷彿也不足為懼了。
松雪放下心頭的重負,突然發現周圍的環境也太差了。她皺著眉站起身,道:「殿下的住所怎麼能這樣簡陋?殿下您且等一等,奴這就去收拾。清蘭,你隨我來……」
松雪等幾位女官的到來,立即改變了軍營里的氣氛,外圍還是嚴肅鐵血的軍營,一走到容珂所在的主帳,彷彿頃刻間從軍隊回到了太極宮。衣袂飄飄的宮女輕聲慢語,禮儀繁複,女官們各司其職,雖然人少,但毫不馬虎地撐起了攝政公主的架勢。每日三軍將領來找容珂彙報戰績,都會看到峨眉皓首的女子在軍營里忙碌,一封封戰報經由她們的素手,按輕重緩急分為好幾摞,整齊地放在容珂案前。時常出入兩儀殿的蕭景鐸沒覺得有什麼,但是好些沒見過這種架勢的將軍卻嘖嘖稱嘆,女子參政,竟然活躍至斯。
梁王據守洛陽不出,蕭景鐸等人雖然將洛陽圍了個結實,但是他們投鼠忌器,並不敢強力攻城。這樣一來,這場仗就愈發難打。容珂每日都要和軍中將領議事,但她多是了解情況,並不多插手軍務。容珂不得不承認,相比於用兵打仗,她更擅長內務。畢竟她從小長於宮廷,擅於猜測人心、處理內政,而蕭景鐸就不一樣了,他生於農家,住過侯府也住過佛寺,他在邊疆擔任過縣令,也去大漠參加過戰役,他對農桑等實務和戰局的把控,其實要優於容珂。
不過容珂並不是一個一昧攬權的人,既然自己不擅長,那就交給擅長的人做。而她自己盯上了軍營里的內務,譬如糧草儲藏,戰馬餵養等事,其實有許多冗雜又不合理的地方。等漸漸入冬,益州、徐州、蕭景鐸的軍隊聯手打了好幾個月後,梁王終於撐不住了。
洛陽城破,大軍拔營。軍隊離開后,好些人這才發現,朝廷軍各營地的邊線都是直的,整整齊齊排成八卦模樣。
洛陽的官員見了這些,都在心底感嘆,乾寧其人,乃是上天之鐘愛啊。
洛陽這一戰打的艱難,好不容易攻破城門,緊接著,梁王便由人護衛著衝出重圍,朝齊州方向逃去了。蕭景鐸親自帶人去追,而容珂站在滿目瘡痍的洛陽城內,深深嘆了口氣。
好端端的東都,竟然成了這副模樣。
此時已經是寒冬臘月,他們八月圍城,一直打到年末才收復洛陽。洛州被打成這個樣子,容珂可干不出來扭頭就走的事情,要不然,她在洛陽的名聲就徹底毀了。
於是,這個年容珂勢必回不去了,只能留在東都收拾殘局。好在長安和洛陽不遠,聽說公主要留在洛陽過年,公主府和永和宮的下人一批一批往洛陽趕,到最後,就差把宮殿搬過來了。
年前三天,蕭景鐸帶著滿身寒氣回到洛陽,與他一同來的,還有被五花大綁的梁王和鄭王。容珂不回長安,蕭景鐸肯定也要留下,而銀梟衛左部的人則接了令,回長安做他們最喜歡的事情——秋後算賬,收拾殘黨。
行宮的牢獄內,梁王看著眼前的人,諷刺地笑了:「沒想到,六月一別,你我叔侄再見面,竟然是這種場景。」
「侄女也萬萬想不到,三叔會做出這種事情。」
「你想不出?」梁王哈哈大笑,「容珂,事到如今,你何必假惺惺做戲?鄭王起兵后,我前腳領著人離京,你後腳就給徐州、益州刺史發了密旨,若我得勝歸來,便在洛州剿滅我。容珂,是你先不仁的,不能怪我不義。」
「密旨上寫的是若梁王有異心,在洛州斬之。」容珂披著狐裘,遠遠站在梁王前面,面色冷淡地說道,「若你不起兵,這張密旨就不會生效。」
「哈哈哈,鳥盡弓藏,兔死狐悲,容珂,你還真學了一手好權術。」梁王大笑,笑完后,目光陰沉沉地看著容珂,「你算算,你上位至今,已經殺了多少人?江安王,吳太后,崔太后,新安的駙馬,鄭王,我,說不定還有齊王。我們容家一共才多少人,你是要殺完所有人,才能安心嗎?你日後去見容家的列祖列宗,就不怕被指著脊背骨罵嗎?」
容氏立國至今,皇族已經傳了四代,高祖將自己的兄弟殺了一波,只餘下自己這一脈。而容珂,幾乎把高祖這一脈殺光了。除了她和她的弟弟妹妹,其餘的叔叔、藩王,所剩無幾。
「這種死後才需要擔心的事情,我為什麼要管?」容珂從思緒中回神,冷冷地說,「你罔顧大局,不顧家國,執意掀起內戰,罪無可恕。念你是父親的親兄弟,當年父親在時你也幫過東宮不少忙,我便留你一個全屍。毒酒還是自刎,你自己選吧。」
容珂說完之後,就要往外走,蕭景鐸怎麼肯讓容珂自己來看梁王,他自然也一直陪同在側。蕭景鐸和容珂剛走了沒幾步,就聽到梁王說:「三郎才剛剛會走,我做了什麼,和他沒有任何關係。看在我是你的親叔叔,你年少時經常抱著你去長安里玩的份上,便饒了三郎吧。」
容珂站住身,卻沒有回頭:「三叔,若你當日得手,我死後,你會善待容琅嗎?」
「哈哈哈。」梁王抬起頭,笑聲愴惶,幾乎將淚都笑出來了,「好好好,不愧是被容文哲寄予眾望的乾寧公主,當年父親那樣寵你,若是知道你如今的模樣,不知會不會後悔。」
「這些,就不勞三叔操心了。時間到了,送三叔上路。」
「等等。」梁王突然說道,「你手下有一個很得力的女探子,名喚夏風,或許她本不叫這個名字,不過明面上這便是她。」
容珂豁然回頭,眼神亮的懾人:「你將她怎麼樣了?」
「還能怎麼樣,自然是殺了。」梁王帶著看好戲的笑意,看向容珂,「我一直奇怪,鄭王和崔太后的事情為何會這樣巧,原來是沾了預知的光。你提前從那個女子身上得到了未來的發展,然後因勢布局,這才能無往不利。現在這個女子在我手上,沒了她,你以後可怎麼辦?」
程慧真在梁王手上?蕭景鐸皺起眉,擔憂地看向容珂,而容珂卻輕輕哼了一聲。
她無往不利是因為程慧真?快算了吧,她靠的可是自己的腦子。又一個被程慧真唬住的,容珂不屑地想,怪不得你們都要失敗,迷信預知,何如信任自己?
「你現在還沒找到她吧?我將她藏在了一個隱秘的角落,而且我早早就吩咐了看守的人,一旦我兵敗,立刻將程慧真的身份宣揚出去,讓眾人看看,他們所謂的攝政公主實際上靠的都是些什麼。我倒要看看,到時你要如何收場。」
怪力亂神這些東西容珂並不怕,但是宣傳到民間的話,確實有些難辦,還很容易被有心之人利用。容珂只好問:「她在哪兒?」
梁王搖頭不語,容珂微微走近了一步,再次發問:「她到底在哪兒?」
梁王突然抓住這個機會,跳起身朝容珂撲來,他的手裡,不知什麼時候多了一柄匕首。
蕭景鐸也刷的抽刀,刀尖一挑便朝梁王刺去,快到幾乎看不清。
終究還是蕭景鐸更快,梁王捂著腹部跪倒,勉強支撐著自己的身體:「怪不得我故意放你離開,她還是願意相信你。你站在她那麼近的地方突然抽刀,她竟然避都不避……哈哈哈,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蕭景鐸刀刃帶著薄薄一絲血線,蕭景鐸反手將長刀收回刀鞘,他不想讓容珂看到這些東西,對容珂說:「你先出去吧,這裡我來收拾。」
「嗯。」容珂輕輕點了下頭,就轉身出去了。
等蕭景鐸處理好殿內的事情,走到殿外,就看到容珂披著雪白的狐裘,毛絨絨的狐領圍在她的臉側,將她襯得剔透如玉。容珂抬頭看著天空,從檐下伸手出去:「下雪了。」
明日就是除夕了,今日下雪,多麼好的兆頭。
然而還沒等容珂感慨完,手裡一重,緊接著一股暖意傳來,將她小心接在手心的雪花化了個乾淨。
「外面涼,你不要伸手去接雪。」蕭景鐸在容珂手心裡放了一個手爐。
蕭景鐸覺得自己說得很有道理,容珂抬頭幽幽瞪了他一眼,他還覺得莫名其妙。
怎麼了?
梁王死了,這是她嫡親的三叔,少年時親密非常的血親。容珂就算在殿里表現得再冷淡決絕,她心裡也很難不介懷。
她的親人,一個一個離她遠去。祖父走了,緊接著父親也離開,之後,她的堂叔慘死,堂姑和她勢不兩立,曾祖母氣息奄奄,現在三叔也走了。
若說祖父和父親是上天不給活路,要怨只能怨天命,可是之後的每一樁每一件,都是出自她手。
「我不想回宮,你陪我到外面走走吧。」
這種時候,蕭景鐸怎麼捨得拒絕容珂。「好。」
洛陽行宮雖然也是宮殿,但是比起闕樓重重的太極宮,洛陽行宮的規矩和門禁就要鬆懈許多。更何況洛陽如今被燒了一半,就連行宮都處處可見斷壁殘垣,宮門的守衛可想而知。
容珂和蕭景鐸順順暢暢便出了宮。今日已經是二十九了,街上人來人往,處處可見紅燈籠,即使路邊還倒著焦黑的木頭,但是剛剛結束的戰爭並沒有影響百姓對新年的期盼。
慢慢走著,便走到了北市裡。北市裡極為熱鬧,市井氣息撲面而來。
容珂很少親自逛市集,她的衣食都是一層層挑選下來,放在精緻的盒子里呈上來的,如今看到民間這些琳琅滿目的小玩意,容珂大感新奇:「這是什麼?」
蕭景鐸其實很拒絕容珂來這種人擠人的場合,但是誰讓容珂樂意呢,蕭景鐸只好暗暗提著精神,注意四周環境。聽到容珂的問話,蕭景鐸答:「這是糖人。」
「小娘子想要什麼?」買糖人的老翁笑呵呵地問,「阿翁給你做。」
老翁這話是將容珂當作孫女來稱呼,容珂後面跟著的人臉色都有些僵,容珂的祖父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當的,那可是開國高祖啊!不過容珂還是笑吟吟的樣子:「什麼都能做嗎?」
「對。」老翁點頭。他看這位漂亮的小娘子衣著貴氣,身後站著的那個郎君也是好相貌,老翁本以為這是一對新婚夫婦,但是看容珂的髮髻沒有高挽,便猜測這還是個未出閣的貴族姑娘,旁邊那位,多半是未婚夫之流了。
依老翁的想法,這個小娘子多半都要照著自己和她身側的郎君捏糖人,老翁見慣了這種套路,沒想到,這位漂亮得不像話的娘子點了點頭,開開心心地說道:「那便做一個應龍吧,應龍處南極,主雨,今日下雪,正好應景。」
老翁聽著都呆了,用糖勾應龍?現在的小娘子都喜歡這些?
看到老翁的神情不對,容珂皺眉:「不能做嗎?那便換成麒麟吧,麒麟主祥瑞,也是好兆頭。」
蕭景鐸趕緊把容珂拉走了,再呆下去,估計人家都要覺得這是來砸場子了。
容珂被拉走了還很不悅,問:「你為什麼攔著我?」
「這是東市,又不是宮廷。你讓做糖人的老翁給你做應龍和麒麟,這不是刻意刁難嗎?」
刁難?容珂仔細想了想,還是覺得沒毛病:「這怎麼能叫刁難呢?」
容珂四處看了一會,又停在一個攤子前。攤子上放著很多木頭做的機巧玩意,攤主一見容珂和蕭景鐸,知道這是來了個大主顧,賣力吆喝道:「娘子好眼力,這是祖上傳下來的獨門機關,聽說師承墨家,全天下僅此一家!娘子你儘管挑,除了我們家獨傳手法,保管任何人都打不開!唉,娘子您做什麼……」
還沒等攤主吆喝完,容珂隨手拿了一個木鳥,手上僅動了兩三下就把木鳥的翅膀卸下來了。這種鳥腹部中空,平時可以放一些小玩意,用特殊的鑰匙才能打開,然而容珂低著頭,沒幾句話的功夫,就把這隻精巧非常的木鳥拆成零件了。
攤主瞠目結舌地看著容珂,蕭景鐸覺得自己汗都要下來了。而容珂毫無所覺,她舉起各個零件看了看,輕輕「哦」了一聲,便開始組裝木鳥。沒一會,木鳥便恢復了原狀。
這怎麼能叫墨家的傳承呢?容珂心知這個攤主肯定在吹大話,她將木鳥放在攤上,對蕭景鐸說:「不算難,走吧。」
攤主眼睛都瞪大了,蕭景鐸趕緊說:「這些東西我們都買了。譚松,付錢。」
容珂自己在前面走,身後幾個膀大腰圓的漢子每人手裡拎著許多零食玩意,這麼冷的天,他們腦門上卻覆了一層薄汗。
蕭景鐸替身後的漢子們問出了心聲:「殿下,你散心散夠了嗎?」
「洛州白面一斗三十七錢,生絹二百一十錢,鐵鋤五十文,而粟米,每斗才兩錢半。」容珂感嘆,「雖然現在漲了些,但是有六部支持,恢復戰前水平只是遲早的事。一文錢能在東都買這麼多東西,實在是幸事。」
「建元二年,那時剛剛立國,東都一斗米八千多錢,我記得那時候,便是權貴人家都買不起米粟,而如今,一斗米才兩文半,繳納賦稅之後,百姓家中還能剩下許多。如今天下太平,倉廩豐足,雖然許多人會說你狠心,但是放眼全天下,終究是念著你功勞的人更多。如今外敵已滅,內亂已平,治世的時機才剛剛到來。」容珂的舞台,也才剛剛開始。
容珂看著飄舞的雪,沒有說話,蕭景鐸就陪著她靜靜站著。過了一會,容珂呼出一口白氣,道:「是我婦人之仁了。回吧,有點冷。」
蕭景鐸見她想通了,還沒等放心,就聽到容珂說有點冷。他真是無奈極了:「有點冷怎麼不早說?」
在爆竹聲中,乾元三年過去了。這一年戰亂不斷,連洛陽城都被毀了,洛陽的百姓將爆竹掛的格外高,希望能藉此甩脫晦運。行宮內,紅色的燈籠也處處高懸,宮女們遇見后,笑著對彼此說吉利話。
行宮的派頭自然不能和長安比,容珂一個人留在洛陽過年,相比於往常清冷了很多。但是行宮沒有太極宮那麼多規矩,反倒能好好過個年。
蕭景鐸也終於能擺脫定勇侯府的人,自己清清靜靜過節。今年雖然只有他一個人,但蕭景鐸卻比往常還要舒心,他站在窗前,望著天上接連飄落的雪花,喃喃道:「已經是乾元四年了。」
盛世篇章,終於拉開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