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郡主

  蕭景鐸達到趙國公府後,趁下人不注意,腳步一轉就朝另一個方向拐去。


  他要趕緊找到平魏公主為要。


  然而能跟隨主人來做客的都是一等一的伶俐人,很快就有人發現蕭景鐸偷摸離開。下人在後面喊了兩句,發現蕭景鐸還是不管不顧地往前走,他們腦中劃過亮光,立刻意識到蕭景鐸此行另有目的。


  侯府下人不敢大意,立刻派了好幾個腿腳伶俐的人來追他。蕭景鐸畢竟年少,沒一會,就被人近了身。


  身後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好幾次蕭景鐸都險些被抓住。蕭景鐸心裡著急,他連公主的影子都沒見著,如果現在被抓回去,那他再也不會有機會出門了。他乾脆咬了咬牙,發狠轉了個彎,朝另一條路衝去。


  事到如今,只能先甩開追兵再做打算了。


  然而世事就是這樣趕巧,正好此刻拐角的另一側走出一行人來,蕭景鐸沖得太急,一下子剎不住腳,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朝對方身上撞去。


  宮裝侍女們被這番變故嚇得連聲尖叫,等反應發生了什麼之後,她們臉上血色全無,她們伺候的這位可是宮裡最大的祖宗,居然就在她們的眼皮子底下出了事!宮女們不敢再想,連忙俯身,七手八腳地扶主子起來。


  場面頓時大亂,定勇侯府的侍衛乘機把蕭景鐸拎起來,咬牙切齒地說道:「還跑,你以為你能跑得過我們?來人,送大郎君回府!」


  蕭景鐸沒有料到對面有人,這才閃避不及,他衝過去時才發現對面是一個小女郎,他心道這個女郎本來就是無辜受累,如果被他撞到地上,那就更是罪過了。所以倒地時,蕭景鐸伸手護住了對方的頭,同時儘力讓自己先著地。他狠狠摔在地上,緊接著那個小姑娘也摔倒在他的身上,蕭景鐸連被撞了兩次,本就疼痛難當,偏偏還被侍衛抓住了。他心中喪氣,看來今日這事,已經不成了。


  侍衛將蕭景鐸抓住后,立刻就要押著他回去,可是沒走兩步,就被一個尖細的聲音攔下了:「大膽!衝撞了貴人,還想離開?」


  一個稚嫩的聲音隨即響起:「行了,繆公公。我沒有受傷,不必追究了。」


  一聽對方那尖細的聲音,侯府侍衛就暗道要壞,好在貴人不打算追究,他們剛鬆口氣,就發現蕭景鐸用力地掙紮起來。


  蕭景鐸本以為今日要無功而返,誰想峰迴路轉,他居然在這種地方遇到了宮裡人。身邊能陪的起公公的女子身份絕不會低,更何況這位小女郎如此年幼,說不定就是宮裡的嬌客,有機會和公主搭上線,蕭景鐸怎麼可能乖乖束手就擒,自然拚命掙紮起來:「放我下來,我有話對貴人說!」


  對方的宮女們都露出不贊同的神色,打算勸小主子回去,而那個小女孩卻彷彿興味正濃,不顧宮女的阻攔,出口道:「你是誰?為什麼會被人追趕?」


  宮裡的貴人問話,定勇侯的人再大膽也不敢不回。他們只能不情不願地放蕭景鐸下來,紛紛向他投去威脅的目光。


  蕭景鐸站定了,向那個小女郎看去。方才匆忙間沒看清楚,現在他才驚訝地發現,這位小姑娘粉雕玉砌,整個人像是冰雪雕出來的女娃,精緻又剔透,是他平生見過最好看的女郎。蕭景鐸愣了一下,才想起來自己要說什麼:「我是定勇侯蕭英之子,我有事求見平魏公主。」


  「該叫長公主了。」女郎清清淡淡地回道。


  蕭景鐸沒有料到這個小姑娘的關注點如此奇怪,他只能再度申明:「是我疏忽。我有事稟報平魏長公主,敢問這位……」蕭景鐸卡了一下,竟不知該如何稱呼。面前這位小姑娘好看的不像話,看起來最多四五歲,但他可沒有膽子稱呼人家為妹妹,他只能含糊道:「勞煩替我通傳一二。」


  小女郎還是沒說話,繆公公見機連忙喚哄她回去:「小祖宗啊,你就隨奴才回去吧!殿下該等急了!」


  說著,繆公公和宮女就讓出一條路來,誘導小女郎往回走。小女郎難得地順了她們的心,轉身朝後走去。


  蕭景鐸的心漸漸沉到海底,看來,這位貴女不願意幫他?

  蕭府的侍衛都露出喜色,正要伸手來抓蕭景鐸,卻見已經走出兩步的宮廷貴女疑惑地轉過身來,說道:「你怎麼不跟過來?」


  蕭景鐸喜出望外,連忙快步跟過去。


  等看不到侯府的侍衛后,這位小姑娘才悠悠問道:「現在說吧,他們為什麼追你?」


  蕭景鐸雖然著急尋人,但他腦子可沒有壞掉,他自然知道什麼能和外人說,什麼不能。他含糊道:「我有很重要的事情和平魏長公主說,勞煩引薦。」


  「你身份不明,我怎麼可能讓你去見我姑奶。你既然不說,那就算了。」女郎淡淡嘆了口氣,就要喚宮女過來帶蕭景鐸離開。


  姑奶?注意到這位女郎對平魏公主的稱呼,蕭景鐸狐疑地看著她:「你是誰?」


  「大膽!」亦步亦趨跟在一旁的繆公公立刻吹鬍子瞪眼,小女郎輕輕抬手,繆公公就消了音,百轉千回地喊了句「郡主!」


  「我是容珂,他們也喚我陽信郡主。」


  「陽信郡主……」只有太子之女才能封為郡主,蕭景鐸震驚地看著面前這位小姑娘,「你就是郡主?」


  當朝太子的嫡長女,聖上最為寵愛,甚至連和朝臣議事也要帶著的長孫女容珂?


  「嗯。」容珂點頭,臉上露出不耐煩來,「你還說不說,不說我走了。」


  蕭景鐸實在沒想到面前這位小女郎來歷居然這樣大,他有些為難地皺起眉:「郡主,不是我不說,而是此事事關重大,涉及家母,我實在不能輕易為外人道。」


  「你的母親?」容珂眉梢輕輕動了動,只有正妻才能被子女叫做母親,她明明記得今年八月吳氏女才入定勇侯府,面前這位顯然不會是吳氏女的孩子。定勇侯為了和吳家聯姻還拒了她的姑奶,不聲不響,定勇侯怎麼多出這樣大的一個兒子?

  容珂頓了頓,突然冷不丁問道:「你是定勇侯原配之子?」


  蕭景鐸悚然一驚:「你怎麼知道?」


  容珂肯定了心裡的猜測,愈發覺得此事有趣起來。她露出笑意,說道:「把你的情況告訴我,如果你言之有理,我就帶你去見我姑奶。」


  蕭景鐸仔細地盯著面前這位比他低了一個頭還多的小姑娘,奈何對方神態從容,篤定地看著他。蕭景鐸敗下陣來,開口交代道:「我的母親是蕭英元妻,蕭英為了娶吳氏女,竟然逼我母親……和離,現在我母親還病著……」


  蕭景鐸將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一一道出,容珂凝神聽著,到最後,她露出意味深長的笑來:「你的繼母吳八,出身清河吳氏,是崔家的附屬家族,是嗎?」


  「對。」蕭景鐸不知何意,點頭應是。


  「你可知你吳氏為何會嫁到定勇侯府?」容珂撇過頭,漫不經心地笑道,「你應當也知道,論門第,定勇侯府遠遠不及清河吳氏。」


  這個問題蕭景鐸從未想過,他只知道蕭英見異思遷,想要借世家女來抬高侯府的門第,可是吳家為何會同意吳君茹嫁過來呢?就算吳家是為了蕭英的兵權,那清河崔氏就真的允許吳家做這等自降身份的事情嗎?蕭景鐸看著容珂,試探地問道:「你是說……」


  「清河崔氏所圖甚遠啊。不過你不用管這些,只要你繼母是吳家人就夠了。」方才還慢悠悠散步的容珂立刻轉了方向,快步朝前走去,蕭景鐸下意識地跟著。容珂對蕭景鐸招了招手,示意他附耳過來:「一會見了我姑奶,你就這樣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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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吳氏明知蕭英原配尚在,她就急巴巴地嫁過去了?」平魏公主看著眼前的孩子,慢悠悠反問道。


  「是。」蕭景鐸低著頭應是。似乎從見到容珂起,他的人生就充滿了驚喜,他怎麼也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能站在公主面前說話。


  容珂在一旁補充道:「吳氏還不承認蕭景鐸的嫡長子之位,這恐怕還是貶妻為妾呢。」


  「呵。」平魏冷笑,「蕭英啊蕭英,你這一手可玩的好極了!我還當所謂世家多有風骨,到最後,居然干出鳩佔鵲巢、逼人休妻的勾當。」


  平魏從小隨軍,等起兵後跟著父兄一起打仗,自認不輸男兒。新婚夫婿死後,她本來沒打算再嫁,可是偏偏一次行軍時,她在匆忙間看到了蕭英。一見之下驚為天人,平魏立刻動了招蕭英為婿的念頭。沒想到蕭英非但拒絕做駙馬,還轉頭就娶了吳家那個被退了親的女兒。這相當於在打平魏的臉,平魏自視甚高,怎麼會承認自己不如世家女,還是一個退過親的女子。平魏並不覺得蕭英休妻的舉動過分,她只是咽不下自己被拒這口氣,所以這件閑事,她偏偏管了。


  平魏又問了些老家、上京,包括入府後的事情,蕭景鐸按容珂的提示,一切往慘了說。


  「真是可憐。」平魏嘆了口氣,然後她站起身,帶上勢在必得的笑容,說道,「走,你隨我到外面去,我今日非要好好臊一臊吳氏的臉。」


  蕭景鐸跟在平魏長公主,出門時,他的腳步遲疑了一下。


  蕭景鐸知道,只要他跨出這道門,無論他能不能保住嫡長子的名號,他都要徹底得罪吳君茹和蕭英了,此後蕭府再不會有人給他好臉色看,他和母親的生活也會愈加艱難。而這一切,都系在面前這兩位皇家嬌客的心血來潮上。


  容珂走出兩步,發現他沒有跟上,也停下來看他。


  「你後悔了嗎?」


  容珂的聲音慢悠悠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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