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人不能當寵物
陶清風心想:把他關在這裡,應該是等人。那些綁架的人裡面,沒人有資格發落他。
以這種粗魯的方式將他帶到這裡,且光天化日毫無顧忌,雖然也跟串通好的計程車司機走的偏僻小路,他們動作也非常麻溜熟稔有關。更重要的,恐怕還是因為,出於某種緣故,可以有恃無恐。
就是不知道,這種有恃無恐,是來源於拿捏著身體原主人的某些東西,還是隻手遮天到無法無天的地步?
陶清風希望是第一種情況,他又不是身體原主人。受脅迫的可能性小得多。
陶清風忽然眼皮一跳,一個念頭像是陰冷的毒汁浸入了他的心中:
那張一億元的合同……不,不會吧,不會這麼慘的,陶清風定了定神,安慰自己。他閉上眼睛養精蓄銳。一是為了恢復體力,二是為了養足精神,應付那邊發落他的人到來時的交鋒了。
待在這個黑暗的小房間里時,陶清風忽然想起上輩子被逮捕下獄,在鐵窗里的那個晚上。
那時候,陶清風被關的是死刑囚室,只有一個小鐵窗,朝著走廊方向,沒有任何光線透入,暗無天日。他的左右關著幾個說不了話的死刑犯,有的是被割了舌頭,有的則是病入膏肓。
陶清風沒有受什麼刑訊的罪,後來他猜測,是因為要批捕問斬的人太多了,既然連審訊都取消,那麼逼供更是沒有意義。反正目的只是為了讓他們死去,下詔獄只是相當於把他們關在一個離行刑的菜市口最近的地方,第二天方便帶過去。正常下獄的文書他一張都沒瞧見。
在那個鐵窗里的時候,陶清風並不知道自己會死。他還在絞盡腦汁地思考,究竟是什麼地方開罪了天顏,自己要如何求援脫難——他從家鄉丁憂回來,剛回到禮部弘文局報道,上司面沒見著,同僚也沒見著,偌大的弘文局空空蕩蕩。陶清風本來還以為記錯了休沐的日子,後來遇到幾位其他司部朝臣,才知道今天並不是休沐日。
然而他還沒弄清楚情況,就被典獄司的人押去了天牢。
這一世……他不會再這樣冤屈地死掉吧?這裡不是朝廷機關,如果那些人鐵了心殺掉身體原主人,可以直接動手,不需要把他關在這裡等。
陶清風以不變應萬變,以一種常人難以想象的平靜心態,竟然睡著了。
睡了一覺醒來,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精神恢復得非常好,雖然手腳還是被捆住,動彈不得,手腳麻痹得幾乎失了知覺。但頭腦好像更清醒了。雖然有些肚餓和口渴,想必在這裡已經待了數個時辰。
就在這時,他聽到了外面的腳步聲。
外面只有一個腳步聲,卻有好幾個說話聲音:這個驗證了陶清風之前的推測:那些把他綁住的人,鎖門后並沒有走,而是在門外看守。他們沒有腳步聲,大概是因為訓練過,加上穿著很輕便的鞋子。但是新來的那個人,穿的是皮鞋,自然會蹬蹬蹬響了。
「他什麼動靜也沒有?」
說話人的聲音聽上去意外含糊,像是戴著口罩。另外有低沉的聲音回到:「沒有,很安靜——死不了的,嘴也貼了、四肢也綁了。」
陶清風暗暗想,那是他不想弄出動靜,也不想尋死,否則他還有腦袋可以動,可以來個頭砸鐵門,絕對砸得哐啷響,砸得頭破血流。
陶清風挪動著離開一點門邊,不多時,就聽到開鎖的聲音。門開了,同時頭頂忽然炸開一片光明,那人把門邊的開關也摁亮了。
陶清風由於精神休息得很好,並沒有感受到強光忽然入眼的眩暈。陶清風看清了那是個戴著墨鏡的中年男人,有一點發福,頭頂還有個圓帽。他的嘴上也戴著個口罩,腋下夾著黑色公文包,渾身上下穿著大街上無比尋常的西裝款式。
他一進門,就吩咐手下把陶清風嘴上的封條撕了下來,一副等待著他求饒的表情。
這位是誰?記憶白霧裡沒挖出來,陶清風也不主動開口。對方盯了陶清風半天,看陶清風一直不發一言,半晌冷笑一聲:「裝失憶裝得可真像啊,大明星。」
陶清風道:「我不是裝,是真失憶,你是誰?」陶清風嘴唇周圍因為被膠布封久了,皮膚變得有些紅,但是他說話的聲線並沒有絲毫受到影響,很平穩。
那個男子瞪著陶清風,想要從他眼睛中看出熟悉的恐懼之色,卻找不到一絲一毫。他被陶清風坦然又清澈的目光注視著,那眼神里毫無懼色。
微胖男子略吃驚道:「你真的……真的失憶了?」
陶清風說:「你自己覺得呢?君子動口不動手,能不能解開好好說話?」
微胖男子狐疑地看著陶清風:陶清這小子,絕對不敢這麼膽大對他說話,也絕對不可能這麼有底氣的。畢竟陶清的一切都拿捏在他們手上。陶清既沒有財物自由,也沒有人身自由。
陶清不可能裝得那麼無所謂,對他也沒有任何益處,除非是想讓那位太子爺換個口味。但依陶清的膽量和心性,是做不出這樣的事的。難道是真的失憶了?
說到底,他們就是接到了太子爺的指使:陶清那小子居然說自己失憶了,不搭理他,也不去伺候他。為了弄清楚陶清是不是真失憶,就派了手下跟蹤。跟蹤幾日後,手下向太子爺彙報:陶清那小子去酒吧了。太子爺一聽就冒火:失憶了怎麼可能記得去酒吧,陶清這小子絕對是裝的,必須把他逮過來教訓一頓了。
這個微胖男子,就是太子爺心腹之一,牛哥,他本來以為陶清是偽裝失憶,此刻卻狐疑動搖了:裝失憶?陶清哪能有這麼好的演技。搞不好是真的什麼都不知道了。
不過,就算失憶了,再說一遍就是了,他不信陶清還會不低頭。
除非他是個傻的。
微胖的牛哥冷笑一聲,並沒有解開陶清風手腳的束縛,說道:「你忘了?那有必要好好再教你一遍。」
微胖男子清了清嗓子,以一種更慢卻語調刻意惡毒的聲音道:「你是我們太子爺的寵物。」
太子爺?陶清風嘴角微抽,他沒有重新回到大楚吧?現代社會哪裡來的太子爺?這個社會裡甚至沒有皇帝。
大概是個誇張的類比,但是這種類比……是可忍孰不可忍。陶清風心想:太子爺是隨便叫,隨便當的嗎?在他的情感認知里,那是監國重器,那是除了陛下之外的國家最高領導,有許多重任在身,責無旁貸;那是東宮莊嚴的象徵,是未來加冕的少帝……哪裡冒出的雞犬,敢自稱太子爺,也不怕折了壽。
一旦覺得對方相當不對勁,陶清風心中,屬於書生的辛辣詞鋒便不留情地往外冒,一點不想給人留面子。當然,考慮到小命安全,他依然面無表情,不發一言。
以及……寵物,這個詞,陶清風還是明白的。大楚那時候就有很多達官貴人,豢養粘人的小細犬。
可是,人怎麼能給人當寵物呢?這也是現代社會某些地方奇怪的風氣嗎?還是只是那位「太子爺」的個人行為呢?陶清風雖然不能分辨,但並不妨礙他判斷這種關係,是不健康不正常,應該被阻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