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第 79 章

  田秘書回到台長辦公室, 將剛才蔣嫣塞給他的銀行、卡交到了蔣台長面前。


  蔣台長看著那張銀行、卡,沉默了許久。


  他沉默的將自己鼻樑上的眼鏡取下,疲憊揉著眼角眉心,卸去台長身份后, 只是個精力透支后疲憊不堪的普通老人家, 「你說,這孩子, 現在怎麼變成這樣了?」


  蔣台長語氣十分不解, 在他的印象里, 蔣嫣一直以來, 要比蔣妤讓他放心得多。


  從小就懂事聽話, 學習優異, 一直以來,從未讓他操過心。


  可是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 蔣嫣那爭強好勝的性子越發的倔強,凡事得爭個高低。之前是覺得小孩子爭強好勝沒什麼大不了,誰不喜歡贏?沒人喜歡落在後頭。


  可越來越大,這爭強好勝的心就變味了。


  憑自己的努力爭強好勝,蔣台長欣賞讚揚,可不擇手段的爭強好勝……


  蔣台長合眼,微微搖頭, 看不上。


  田秘書笑道:「您也不必這麼擔心, 蔣嫣小姐大了, 有自己的想法, 這孩子的路還是得靠她自己去走,如果您實在是擔心,不如找個機會,好好和她談談。」


  「談?」蔣台長搖頭冷笑,「我不是沒找她談過,可是結果呢?她還是特立獨行,認死理!」


  田秘書適時不說話了。


  蔣台長將目光看向銀行、卡上,眼神晦暗不明,「到底不同,我年紀也大了,哪還有那麼多時間去管她,你說的沒錯,孩子大了,翅膀硬了,哪還會聽我這個老頭子的話?她今天能給你塞銀行、卡,保不準明天還能幹出什麼事來,更何況,這些年,她以為我不知道,在星光台左右逢源……」蔣台長嘆了口氣,「這件事就這樣吧,這次兩年一度的人員變動,星光台高層至少換一半,我這個位置,也得退位讓賢。」


  兩年一度的人員變動提前,不是什麼好預兆。


  最近一段時間上頭對星光台略有微詞,大小會上曾明裡暗裡敲打了蔣台長多次,這次會議趁機提前,不少人只怕是自身難保。


  田秘書笑道:「這八字沒一撇的事,您也不必過分擔心。」


  蔣台長嘆息道:「前兩天談過了,台長之位上頭自然有人空降,空降的那人……蔣嫣的停職,只怕沒那麼簡單了。」蔣台長頓了頓,「台長的位置,我原本是屬意許薄蘇,可是許薄蘇這人,能力雖有,但心思始終不正,他就算了。」


  田秘書凝眉,「上頭已經決定好了?那您呢?」


  蔣台長並未言說,只是手指朝上指了指,田秘書登時明白,秘而不宣笑了笑,「恭喜您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以後怎麼樣,還得往後看,現在下定論,還為時尚早。」


  田秘書給蔣台長倒了杯茶,「您說的極是。」


  ***

  無論星光台的人事變動在台里傳的如何得沸沸揚揚,但對於一直忙碌下期節目的蔣妤而言,半點也不曾關心。


  現在離起初選定校園暴力選題的時間過去大半個月了,這半個月以來,《真相周刊》節目組先後製作了以『整容失敗』以及『老人贍養』為主題的兩期節目,節目反響不瘟不火,收視率還算平穩。


  只是未成年人保護法這個選題,是蔣妤最為關注也是花費時間精力最多的選題,眼看著下期節目時間即將到來,如果還不能將節目確定下來,只怕這個選題,又得再推遲一周。


  蔣妤不願意將這選題一拖再拖,開會確定節目選題后,帶著節目組幾名員工來到懷南中學校門口,隨機採訪幾名學生,作為最後的節目素材。


  下午五六點正值學生放假的時候,初中部以及高中部大批的學生從校園內湧出,蔣妤幾人待在車裡,等大批的學生先走之後,這才下車,隨機採訪了幾名落單的學生。


  一張張還未經歷過社會的風霜的稚嫩臉上,充滿著迷茫,單純的眼睛一瞬不瞬望著攝像機,羞澀閃躲之餘,卻也不忘回答蔣妤的問題。


  「師姐,啟程集團的事,謝謝你。」


  採訪收工之後,陳軻遞給蔣妤一瓶水,笑著道謝。


  蔣妤輕鬆一擰就將瓶蓋擰開了,顯然瓶蓋是提前就擰開的。


  「謝什麼?我又沒能幫上什麼忙。」蔣妤喝了口水,將瓶蓋蓋上,看向了校園門口方向。


  陳軻卻低聲道:「林主播錄製那期節目之前,去過您的辦公室,雖然我不知道您和她說了些什麼,但是看林主播的樣子……」陳軻挑眉笑道:「還是得謝謝您。」


  蔣妤不由得多看了陳軻兩眼,將手裡的水塞到他懷裡,「行了,知道了。」


  說完,蔣妤轉身,朝著校門口一女生招了招手。


  那女孩子站在校園門口,遠遠地望著她,蔣妤採訪之前就注意到她了,但採訪收工,那女孩也沒有過來的意圖。


  看到蔣妤向她招手,女孩這才慢慢悠悠的走過來。


  走近后,蔣妤這才看清楚,女孩身上穿著的寬大的校服,被風一吹,空蕩蕩的,一頭柔軟的長發散在身後,巴掌大的小臉上乾乾淨淨,連眼睛都是水靈的,一眼望過去,蔣妤還以為自己看到了一片汪洋。


  「有事嗎?」


  女孩子似乎有些靦腆,有可能是害羞,亦或許是自卑,她猶猶豫豫盯著自己的腳尖,許久才抬起頭來,問她,「蔣主播,您知道張斐去哪了嗎?」


  女孩聲音有一種江南女子柔柔弱弱的感覺,卻沒有那種惹人不喜的矯揉造作,自然而然的,讓你不由自主地保持沉默,聆聽她說話。


  「你是他同學?」


  女孩搖頭,「不是,他初三,我高二,我只是和他認識,但是最近聽說,他退學了,我有點擔心他。」說到這,女孩頓了頓,她睫毛眨了眨,「我之前給過您張斐家的地址的,您還記得嗎?」


  「張斐家的地址?」蔣妤想起來了,剛來學校調查採訪時,蔣妤從校長辦公室出來時,撿到了一個扔過來的紙團,紙團上一行娟秀的字跡寫著張斐家的住址,「我想起來了,那是你寫的?」


  女孩輕輕點點頭,「我只是想幫幫他,如果您方便的話,我想請求您,帶他去看看心理醫生,我覺得他有很大的可能患有抑鬱症。」


  蔣妤凝眉。


  她一直以為張斐的沉默不語是天性,卻從未往抑鬱症這方面去想。


  長期處於暴力的環境中,對自我情緒的壓抑,是很有可能患有抑鬱症的。


  蔣妤點頭,「多謝,這件事我會想辦法聯繫張斐,帶他去看看心理醫生的,不過至於他究竟去哪了,我也不知道。」關於張斐的去處,蔣妤是真的不知道,沒有多問陸爭關於張斐的安排,是因為即使知道,也僅僅只是知道而已。


  「嗯,謝謝您。」


  蔣妤對這個女孩蠻有好感的,笑了笑,「不客氣。」


  女孩轉身似乎要走,可剛走了兩步又轉回來,遲疑並猶豫著從書包里翻出一張陳舊的報紙。


  她將報紙遞到了蔣妤面前。


  蔣妤接過,報紙上有一則新聞,佔據了大半的版面,是八年前的,一起有預謀的縱火案件中,一男一女還有一個五歲的孩子,葬身火海,其中死亡的男子,是這女人的鄰居,也是這縱火案件的元兇。


  報紙上這則新聞言語犀利,將縱火的男人批判得一無是處,說他惡貫滿盈,死不足惜。


  「這是?」


  女孩沉默地看著蔣妤,她雙唇抿得很緊,眼眶肉眼可見的紅了,清澈的眼睛里全是水光,「這是我爸爸。」


  新聞中只有一個男人,就是那個縱火犯。


  蔣妤習慣看清真相后說話,即使新聞言之鑿鑿,列舉的證據確鑿,可是在女孩面前,她沒有對此表達自己的看法。


  「蔣主播,我看過您之前《法政時刻》所有的節目,我想問問您,您可以幫幫我爸爸嗎?」


  在所有人眼中,報道真相多麼容易,在鏡頭前隨便說兩句話,就有人將你說的奉為真理。


  蔣妤搖頭,將報紙還給她,「很抱歉,我不能。」


  女孩遲遲沒有接過報紙,泄氣地垂下了頭,沉默將報紙收了回來,認真折好。


  「麻煩您了。」


  「等等,」蔣妤喊住她,「你可以幫你的爸爸。」


  女孩迷茫望著她,「我?」


  「當然,」蔣妤笑望著她,「如果你想替你的父親翻案,你可以去當一名警察,如果你想替你的父親沉冤昭雪,可以去當一名律師,如果你想替你的父親恢複名譽,你可以向我一樣,當一名記者。」


  女孩低頭,腳尖踹著地面上的小石子,遠處一個籃球破空飛了過來,啪一聲,重重砸在女孩腳邊,地面反彈后,砸到一恰好走過的男生背上。


  被砸的男生捂著後背大喊,「季少一你有病啊!」


  蔣妤循著聲音望去,不遠處一男生冷冷望著這邊,女孩蹲下身子,將籃球抱在懷裡,「蔣主播,我叫宋懷瑾,今天謝謝您,我先走了。」


  「嗯。」


  宋懷瑾抱著那顆籃球,匆匆跑到了那男生面前。


  男生抓住書包肩帶,往肩上一搭,轉身就走。


  陳軻嘖嘖稱奇,「現在的小孩,早熟得很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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