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第 19 章

  《法政時刻》演播廳, 蔣嫣與律師團成員握手言謝后,回到後台,邊走將耳麥取下,「節目送去審查, 有事給我打電話, 我先下班了。」


  蔣嫣的助理接過耳麥,點頭應是, 「好的。」


  蔣嫣拿著包往外走, 路過大廳時, 一群人正圍在大廳屏幕前, 竟然是難得的安靜。


  「你們在看什麼?」蔣嫣站在原地, 一行人聽到蔣嫣的聲音, 回頭,「蔣嫣姐。」


  蔣嫣點頭, 將目光放在大廳的大屏幕上。


  這是星光台的傳統,台里的直播節目會同步在大廳的大屏幕上播放。


  蔣嫣看著直播平台上的《真相周刊》,蔣妤正以自己的親身經歷為例,平淡的語氣向觀眾展示一個曾經患有產後抑鬱症的女人的內心世界。


  現場掌聲雷動,無不為之動容。


  「蔣妤姐真不愧是咱們台里的王牌主持人,即使四年過去了,水準還這麼高, 能獨立策劃並主持一檔直播節目, 咱們台里, 恐怕沒幾個。」


  「是啊, 如果不是四年前蔣妤姐離開了電視台,現在不知道有多風光,金話筒得主沒得跑。」


  「我就是沒想到,蔣妤姐那麼好的身材,竟然生過孩子……所以,四年前她離開節目組,是因為懷孕了?」有人在人群中竊竊私語。


  「懷孕的話,那孩子的父親豈不是……」聲音無比的驚訝。


  「噓!不要命了!」


  「我說怎麼了?蔣妤姐真可憐,這麼多年……一直一個人帶孩子,而且,還得了產後抑鬱症。」聲音幾度哽咽,「我如果是她,肯定……肯定撐不下去的。」


  「你說,當年蔣妤姐為什麼要離婚?」


  「誰知道呢?」


  竊竊私語聲在空曠的大廳格外清晰,蔣嫣站在原地,拿著包的手,捏得死緊,手背青筋畢露。


  四年前蔣妤因為什麼而離開電視台她心裡清楚,又因為什麼而與許薄蘇離婚她更清楚,只是她一直不知道的是,蔣妤當時竟然懷孕了,還順利將孩子生了下來!

  「蔣嫣姐,您覺得蔣妤姐這期節目怎麼樣?」


  這問題,實屬不懷好意。


  但蔣嫣是台里最和善的女主持人,待人親切,脾氣好,從不輕易發怒。


  於是她揚著微笑,「以小見大,以社會焦點來揭露社會隱藏的問題,語言很有力量,感染力很足,是很棒的一檔節目,不過蔣妤姐的節目一直都很棒,你們可以向蔣妤姐多學習學習。」蔣嫣看看手錶,「我想起還有事,先走了。」


  「蔣嫣姐再見。」


  蔣嫣微笑往回走,到許薄蘇辦公室,卻發現辦公室內空無一人。


  詢問之下,這才知道,許薄蘇去了《真相周刊》的演播廳。


  蔣嫣腳下一軟,臉色登時蒼白。


  ***

  《真相周刊》已近尾聲,蔣妤站在演播廳台上,總結陳詞。


  「古往今來,女人一直是柔弱的代名詞,女人似水,女人似花,都需要悉心呵護,可是有沒有人想過,為什麼女人會有產後抑鬱的情況?」蔣妤指著屏幕上那淚痕斑駁的遺書,說:「因為沒有安全感,沒有價值感,認為自己在生完孩子后,再沒有一點價值。」


  蔣妤問向由,「向先生,請問您的妻子一直是全職太太嗎?」


  向由點頭,「是,自從我和她結婚之後,我就沒讓她再出去工作,我可以養她!」


  蔣妤不由得搖頭,將目光看向了觀眾席,「據我調查,一個月內跳樓的六名死者,都有一個共同的特性,全職太太。她們缺少與社會的交流,缺乏價值的體現,日復一日的空閑的時間,讓她們覺得自己已和社會脫軌,更覺得自己一無是處,漸漸的,將全身心託付於這個家庭,託付於自己的丈夫。」


  越說,蔣妤覺得當初為了許薄蘇而拋棄一切的自己簡直傻得可憐。


  為了愛情義無反顧的偉大,只有在愛情小說里才有。


  她在許薄蘇那,又算什麼呢?


  一廂情願的悲劇而已。


  「女人在懷孕時情緒最為敏感,一點的風吹草動都能讓沒有安全感的她們胡思亂想,會陷入一種自我厭棄的情緒中,這種厭棄,源自於對自我的認知不自信。所以我建議,女性不要過分依賴,要知道,沒有什麼能給你永遠的安全感,除了你自己!當然,我只是舉一個比較突出的例子,關於產後抑鬱的形成的原因有多種,具體的原因以及治療的辦法需要專業的心理學專家,產後抑鬱是病,沒有什麼見不得人的病,如果你發現你的妻子,或者身邊的媽媽有疑似產後抑鬱的癥狀,請不要忽略她們,請理解並寬容以待。」


  蔣妤語氣停頓,看著鏡頭,說:「以上是今天節目的全部內容,這裡是真相周刊,我是主持人蔣妤,我們下期再見。」


  現場維持著良久的靜默。


  蔣妤將耳麥摘下,話筒遞給工作人員,嘉賓席上的向由走過來,「蔣主播,謝謝您。」


  「不用客氣,我應該的,節哀。」


  觀眾席上響起一陣如雷鳴般的掌聲,眾人似乎如夢方醒,起身鼓掌,表達自己最崇高的敬意。


  她的老師陳文洲來到演播台,看著她,點頭,「節目很成功,蔣妤,歡迎回來。」


  蔣妤熱淚盈眶。


  時隔四年,她終於再次聽到了肯定與讚譽。


  四年前,她站在《法證時刻》的演播廳上,縷縷聽到有人評價她,說她性子太倔,骨頭太硬,古往今來,太過直言不諱獨來獨往的人,都走不長遠。


  連陳文洲也常敲打她,提醒她,說,過剛者易折,柔善者不敗,讓她少些凌厲與尖銳,多些與人為善的柔和,節目中亦是。


  前世她在娛樂圈打滾,不善於左右逢源,亦不屑於那些見不得人的潛規則,她的經紀人也是如此說她。


  可她不服氣,娛樂圈爬摸滾打了三四年,這才靠著精湛的演技,一舉拿下影后的頭銜。


  雖說只要是結局是好的,過程再怎麼艱難也無所謂,可現如今的蔣妤似乎明白了些。


  有些艱難,完全是可以避免的,人不需要太圓滑,但也不需要太剛直,不願融於大眾的人,也難被大眾所接受。


  但這一道理,是她被打斷了脊骨,踩碎了驕傲,踐踏了尊嚴后,才幡然醒悟。


  演播廳觀眾陸續離場,而就在此時,陶蓁蓁從星光園外帶著蔣蹊,進了後台。


  上節目前蔣妤給蔣蹊打完那個電話后,蔣蹊抱著電話對王姨說,他想媽媽了。


  王姨一看時間,正好是蔣妤下班時間,於是便自作主張,帶著蔣蹊來到星光園外等媽媽。


  星光影視園安保嚴格,見著王姨和蔣蹊在園外等,盤問了兩句,一聽是蔣妤的兒子,立馬給《真相周刊》節目組打了個電話。


  陶蓁蓁將蔣蹊與王姨待到休息室里,小孩的頭髮柔軟濃密,陶蓁蓁忍不住揉了揉蔣蹊的小腦袋,「小蹊,姐姐給你去拿飲料,你乖乖的在這坐好,等姐姐回來好嗎?」


  小蹊坐在沙發上,晃著腿,看著陶蓁蓁,認真的點點頭,禮貌答謝,「謝謝姐姐。」


  陶蓁蓁離開休息室,蔣蹊仰頭望著王姨,「王姨,這就是媽媽工作的地方嗎?」


  「是的呀,漂亮嗎?」


  「嗯,漂亮!」蔣蹊用力點頭,「我以後也要到這裡上班!然後開車,接媽媽一起下班!」


  「那小蹊得趕緊長大才行。」


  小蹊露出自己的小胳膊,捏著自己胳膊上的一小坨軟肉,咧嘴露出兩口小虎牙,「王姨你看,我有肌肉啦,我現在可是男子漢,很快就可以長大啦!」


  「真棒!」


  陶蓁蓁去而復返,帶給王姨一杯果汁,給了蔣蹊一瓶牛奶,「小蹊,姐姐帶你去找媽媽好不好?」


  蔣蹊捧著牛奶,嘴唇上全是奶泡,看著陶蓁蓁的眼神,簡直在發光,「媽媽下班了嗎?」


  陶蓁蓁看著蔣蹊那雙眼睛,又想起適才蔣妤在節目中的剖析,鼻尖一酸,心裡極不好受。


  實在無法想象,那麼一個堅強而又軟弱的女人,是怎麼將一個奶娃娃拉扯大,還教得如此活潑可愛。


  「當然了,小蹊的媽媽見到小蹊肯定特別高興,小蹊想給媽媽一個驚喜嗎?」


  蔣蹊用力點頭,「想!」


  「那姐姐帶你去。」


  王姨過來要抱他,蔣蹊卻跳下沙發,奶聲奶氣卻又義正言辭拒絕道:「王姨你不要抱我哦,我是男子漢了,被你抱會被人笑話的,我可以自己走!」


  王姨樂盈盈地看著他,「好,小蹊自己走。」


  王姨牽著小蹊,陶蓁蓁在前面帶路,一路上,路過的員工見著蔣蹊個個止不住的好奇打量,蔣蹊卻對這打量的目光毫不怯場,嘴角揚起大大的微笑。


  前面就是真相周刊的節目組,陶蓁蓁回頭笑道:「小蹊,咱們到了!」


  而與此同時,電梯門開了。


  許薄蘇從電梯內走出。


  人有一副好皮相,很容易讓人包容他的內在,特別是西裝革履的許副,眉眼深邃,當他投身工作時乾坤獨斷,表情嚴峻的模樣,格外迷人。


  這樓層的工作人員都知道了蔣妤直播的內容,或多或少對許薄蘇有了些看法,但大多都不敢多言,只敢私底下議論兩句。


  「許副,蔣妤的這期節目是直播,現在只怕是……」狗腿子林主任跟在一側,「蔣妤她根本就沒按照上報的節目內容走,這是一起節目事故,您放心,這事,決不會姑息!」


  「叔叔你好!」蔣蹊脆生生的聲音傳來。


  許薄蘇停下腳步,看著面前被人牽著手的奶娃娃,正仰頭望著他。


  那是一雙很漂亮的眼睛,包攬了璀璨星光,熠熠生輝。


  很多次,他曾被蔣妤捂住眼睛,在他耳邊呢喃,是節目鏡頭前從未有過的柔情蜜意,「我好愛你,以及這雙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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