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第七十章
此為防盜章 待到出了國孝, 官府發了除服令之後,各家各戶才將門前的燈籠換成新的,把白幡也收起來。威國公府的下人早早就將府中打掃一新,在門廊下掛上了弓箭和桃枝。
大周很重視周歲宴, 禮儀更是繁多。比如說, 家中若有男孩就掛上弓箭, 若有女孩就掛上桃枝, 以此作為孩子的替身來阻擋災禍,待到周歲宴結束之後,弓箭和桃枝都要燒掉, 代表災禍離身, 從此平平安安。
威國公和閔夫人坐在中堂,而世子顧永暄帶著兩個弟弟在前面招呼賓客, 朱氏和柳氏更是忙得團團轉。
陶氏和奶娘抱著兩個孩子走了出來。
兩兄妹被打扮一新,承襲自父母的好容貌讓他們倆得到了一眾夫人小姐的喜愛, 哪怕是顧澤慕緊緊地皺著眉頭堅決不許別人抱,也沒有影響一群人在旁邊叫著可愛。
陶氏笑容滿面地抱著女兒, 顧清寧小小地打了個呵欠,小腦袋搭在陶氏的肩膀上,聞著熟悉的香味有些昏昏欲睡。比起一直冷著臉的哥哥,看起來乖巧多了的她自然沒法逃脫夫人們的魔爪,為了抗爭可是使出了吃奶的勁, 好不容易被陶氏解救出來, 自然累了。
陶氏摸了摸她的臉蛋, 發現體溫是正常的,便任由她去睡了。
到了吉時,顧永翰才和陶氏一人抱著一個孩子,端端正正地走到中堂,開始周歲禮。
周歲禮主要就是家中長輩對孩子的祝福和期盼。
顧永翰和陶氏先抱著孩子見過父母,威國公伸手摸了摸兩個孩子的頭頂,沉聲道:「我顧家的兒女,這一輩子只需要記住兩件事,第一是忠君愛國,第二是抱誠守真。我顧家蒙受皇恩,位列國公,有多大的榮耀就有多大的責任,但身為長輩,我只希望你們健康平安就好了。」
顧宗平的話讓顧澤慕和顧清寧的心中都受到了觸動。
接著是閔夫人和孩子的伯父伯母的祝福,婢女端著的放禮物的托盤都快放滿了。
等到周歲禮結束,就是今天的重頭戲——抓周了。
對於大周人來說,抓周時孩子抓到了什麼就會預示他以後人生的道路,故而都十分重視。
威國公府為了這一次抓周,所有東西都是特意定做的,十分精美,還特意請了整個京城最好的禮官,替孩子唱誦。因是龍鳳胎,所以按照習俗是同時抓周的,顧永翰夫妻連忙將孩子抱到了桌上。
在兩人的周圍四散著木頭雕刻的小刀劍、筆墨、算盤、吃食、頭花等物,皆是精緻小巧,而四周的賓客也都屏住了呼吸,等著兩個孩子究竟會抓到什麼。
顧澤慕一如既往不動如山,而顧清寧看著眼前的情形,倒想起了上輩子聽母親說起自己抓周時的趣事。
她當時是奉家那一輩的第一個孩子,周歲宴辦的極為盛大,在抓周時,父親還專門將他那枚隨身印章也放在了桌子上。據母親說,她當時看都不看那些胭脂水粉宮紗絹花一眼,徑直就朝著印章抓過去,結果父親喜不自勝,當即就將她從桌上抱了起來。
後來,那枚印章伴隨著她長大,又伴隨著她入了宮,見證著她從太子妃變成了皇后又變成了太后,也見證著奉家從興旺一步步走向衰亡。
顧清寧回過神,這才發現陶氏正在叫著自己和顧澤慕的名字,鼓勵他們去抓東西。
顧清寧心有所感,環視四周,就看到在桌子的一角放著一枚青黃色的印章,她想也不想便朝著那枚印章爬去,誰知就在她要拿起印章的時候,另一隻胖乎乎的小手也從旁邊和她一起抓住了這枚印章。
顧清寧疑惑地看過去,正好看見顧澤慕那雙黑黢黢的眼睛,她往回抽了抽手,沒想到顧澤慕卻一點也沒有放手的意思。
兩人一時之間僵持住了,顧清寧對著顧澤慕眨巴了一下眼睛,誰知他一點也沒有受到影響,依然牢牢地抓住那枚印章,絲毫不讓。
顧澤慕一向不太和妹妹計較的,換了平常,她要什麼給她便是了,今天也不知道是怎麼了,他對這枚印章似乎勢在必得。
而顧清寧也不打算輕易放棄,便乾脆兩隻手一起上,同他爭搶起來。她身體向後一仰,想要借著這股力道將印章搶過來,誰知顧澤慕牢牢地把著印章,直接就朝她倒了過來,兩小隻像兩顆落到了鍋里的糰子,滴溜溜滾做了一團。
圍觀的賓客們卻都傻了,他們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抓周禮。顧永翰一把捂住了額頭,陶氏又不敢打擾抓周,又怕兩人摔下去,只得在一旁急得手足無措。
倒是那禮官及時反應過來:「恭喜三爺三奶奶,兩個孩子都抓了印章,我們三少爺日後加官進爵,必然得天恩護佑,而我們四小姐抓到了印章,說明日後定然旺夫助子興家立業,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
有了禮官的這句話,頓時就化解了尷尬,眾人連連附和,跟著讚歎孩子。
只是兩個孩子卻依然如烏眼雞一般瞪著對方,互相爭搶著那枚印章。
最後反倒是威國公突然笑起來,走過去一把握住顧澤慕的手:「慕哥兒,你是哥哥,要讓著妹妹才是。」
顧澤慕身子一頓,顧清寧立刻瞅准機會將印章搶走了,威國公隨手拿出另一個印章放到了顧澤慕手中,笑容溫和地看著他:「如今你跟妹妹一人一個了。」
顧澤慕握著印章,低著頭不知在想什麼,但好歹兩人是沒有再爭搶了,見此情形,顧永翰夫妻連忙將孩子抱走。
乳母將兩人手中的印章拿過來放在荷包里裝好,這是大周的習俗,抓周的東西會一直保存起來,一直跟著孩子長大,直到他死去,這東西也會跟著陪葬。
在場的賓客嘖嘖稱奇,還從未見過如此別緻的抓周禮,一時間傳言紛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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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氏與奶娘將兩個孩子帶回房間,給他們換了衣服,然後一人點了一下鼻頭:「真是兩個小淘氣,平日里那般乖巧,怎麼在這麼關鍵的抓周禮上鬧起來了呢?」
顧澤慕不吭聲,而顧清寧雖然最後搶到了印章,但其實回過神來之後卻恨不得自己能夠再投胎一次。上輩子加這輩子,這還是她第一次大庭廣眾之下和人打架,從前的她,即便私底下帶著奉展淘氣的不行,但是在人前向來都是端莊大氣的,如今,這形象算是徹底毀了。
其實顧澤慕也在懊惱,他知道抓周的意義,所以從一開始就準備抓那塊印章,哪裡知道竟然和顧清寧給撞上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搭錯了哪根筋,就這麼和顧清寧爭搶起來,兩人在大庭廣眾之下滾成了一團,實在是不成體統。
陶氏給兩個孩子理了理衣服,見他們仍舊是背對背坐著不理對方,只能無奈地嘆了口氣。
恰在此時,綠柳走了進來,說是朱氏有事找她,陶氏只能讓李嬤嬤和奶娘看著孩子,自己則匆匆出了門。
陶氏剛走,李嬤嬤見兩個孩子只是各自坐在榻的一邊,誰也不理誰的模樣,想著也折騰了一個上午,兩人應該餓了,便囑咐奶娘看著他們,自己則去廚房拿輔食過來。
奶娘一口應下,李嬤嬤走後,兩人坐在床旁邊的小杌子上,一邊低聲聊天做女紅一邊時不時抬頭看一眼孩子。
到了這會,顧澤慕也冷靜下來了,他怎麼說靈魂也是個大人了,不像是顧清寧,她本就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孩子,還是自己的妹妹,自己本就該讓讓她的,這件事是自己做的不妥當。
這般想著,顧澤慕便扶著榻上的桌子慢慢地站起來,然後走到了顧清寧旁邊,拉了拉她的袖子。可是當顧清寧看過來,他卻又不知該如何表達。
顧清寧還在自暴自棄,就感覺到自己的袖子被人拉扯,她回過頭,就看到顧澤慕抿著唇,一雙眼睛看著她,也不知道是個什麼意思。
兩人這般大眼瞪小眼看了一會,顧清寧頓時覺得沒有意思,撇了撇嘴就要爬開,誰知顧澤慕也正在此時往前走了一步。
顧澤慕原本走路就不穩當,被顧清寧的腳一絆,當即就朝她栽了下來。
只聽見「砰」的一聲,顧清寧一腦袋磕到了榻上,雖說上頭鋪了厚厚的褥子,也依然讓顧清寧撞了個頭暈眼花。而顧澤慕倒下來的時候位置不太好,腦門直接撞到了顧清寧剛長出來的兩顆門牙上。
奶娘聽見聲響,抬頭看過來,差點嚇得魂飛魄散,連忙過來將兩人抱在懷裡,端著輔食進門的李嬤嬤也差點把手上的食盒給扔了,一時之間,整個院子雞飛狗跳。
在這一片慌亂之中,顧清寧與顧澤慕隔著重重人影對視了一眼,有志一同地認定。
他們倆一定是八字犯沖!
陶氏和綠柳抱著孩子走進了小院里,主僕二人神色中都帶著一絲驚惶,還不如兩個孩子來的鎮定。
院中被打掃的十分乾淨,角落裡種著一叢竹子還有幾株蘭花,看起來並不像是什麼名貴品種,彷彿是隨手從山中挖來的野蘭,在院中央種著一棵菩提樹,樹下擺著石桌石椅,其中一個石椅上坐了一個穿著素服的年輕婦人。
她看著才二十齣頭,膚色白皙細膩,髮髻上只有一支上好的羊脂玉簪,這般素凈的打扮,卻越發顯得她艷色絕世,如神仙妃子。陶氏雖然長得也美,但與她一比,便缺少了那份頂級豪門食不厭精膾不厭細所養出來雍容大氣。
都不用猜,便知道眼前的就是那位名聲響徹整個京城的元嘉長公主。
陶氏抱著孩子就要給元嘉長公主下跪行禮,卻被對方阻止了。
元嘉柔聲道:「這位夫人不必多禮,請坐吧。」
陶氏抱著孩子膽戰心驚地坐了下來,一旁的婢女連忙奉上茶水。
元嘉微微一笑:「冒昧請了夫人進來,還望您不要見怪。」
「妾身……妾身不敢。」
元嘉見她太緊張,便只是隨意說一些話題,聊了一會之後,陶氏發現她並不像是謠言中那般冷漠,反而脾氣很好,心也漸漸放了下來。
元嘉這才將目光移到了兩個孩子身上,她也不知道為什麼,第一眼看見這兩個孩子就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以至於向來不愛與人交際的她甚至會破天荒請了個不認識的婦人進來。
「夫人這一雙子女生的可真好看,夫人真是有福氣。」她說著,一旁的宮女早已知機地拿了個匣子出來,打開一看裡面是一對美玉做的長生鎖,玉質潔白細膩沒有一絲瑕疵,雕工細緻如渾然天成。
陶氏頓時一慌:「殿下,這太貴重了。」
沒想到元嘉只是淡淡一笑:「我喜歡這兩個孩子,這對長生鎖又恰好合適,再者,我與夫人難得投契,這份緣分莫非還不比這些東西貴重嗎?」
她這麼說,陶氏自然沒法再拒絕了,元嘉又誇獎起兩個孩子,陶氏原本還有些忐忑不安,但一聽到她這麼說,頓時就忘記了膽怯,那張臉亮了起來,說話也流利許多。
元嘉恰到好處地搭幾句話,她便如遇到知己一般,把什麼都一股腦給說了出來。
顧清寧在心底暗暗地嘆了口氣,她這個娘親實在是太過於天真了,同元嘉的段數一比,簡直低到了塵埃里。
元嘉公主蕭玉容是奉長寧唯一的女兒,也是成帝一朝唯一的嫡公主,她深受寵愛,一出生就享受了與太子同等的待遇,被成帝抱在膝頭教養長大,雖說是公主,卻是個調皮搗蛋橫行後宮的人物,若非奉長寧嚴厲管教,長大了還不知怎樣人憎狗嫌。
等到她及笄之後,自己挑了禮部尚書之子作為駙馬,卻又在懷著孕的時候和駙馬和離。公主府的護衛將駙馬連同他所有的東西全部扔到了大街上,讓謝家受盡嘲笑。禮部尚書哭著去成帝面前求個公道,卻被挺著大肚子的元嘉一字一句堵得無話可說,最後只得灰溜溜地離開。
成帝雖然惱怒駙馬行事不端,卻並不希望他們和離,畢竟有了這樣一遭名聲,往後元嘉想要再嫁個好夫婿可就難了。誰知元嘉默不作聲地去了宮門緊閉的坤寧宮前,一個時辰后,一張紙條從坤寧宮的門縫中遞了出來。
成帝看完之後,默默地同意了和離的事情,在孩子生下來之後給孩子賜姓蕭,起名衍之,賜封昭懷郡王。
駙馬一家原本惴惴不安,擔心元嘉公主報復,卻沒想到她連看都不看他們一眼,彷彿當他們不存在一般。然而她這樣做卻讓禮部尚書更加害怕,沒兩年便上了摺子告老還鄉了,而當時成帝重病,太子監國,連句挽留都沒有,便爽快地同意了。
禮部尚書裡子面子都沒了,把怒火都發泄在了原本寵愛的兒子身上,當年京城第一美男子被折騰的如喪家之犬。有人為了討好元嘉,將這些當做笑話一般說給她聽,卻只得到她哂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