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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第六十八章

  此為防盜章


  只是還沒等她細想,房間里忽然傳來幾個雜亂的腳步聲, 她便知道是哥哥姐姐們又來了。


  顧清芷一手拉著顧清姝, 一手拉著顧澤浩, 顧澤浩才兩歲,胖乎乎的,走路都搖搖晃晃的, 看著憨態可掬。


  顧清芷是世子顧永暄與朱氏的長女,雖然還只有五歲,卻已然看出了長姐的擔當。顧清姝與顧澤浩都是柳氏的孩子,比起顧清姝的古靈精怪, 顧澤浩的性子更像其父,脾氣極好, 不論看到誰都是一副笑眯眯的樣子。


  除了他們仨,還有朱氏所出的大少爺顧澤禹和三小姐顧清薇,顧澤禹在書院上學, 所以至今未見到,顧清薇也才一歲多, 還在奶娘懷中喝奶呢,自然也不可能和哥哥姐姐一起到處亂跑。


  顧清芷把他們帶到了床邊, 卻只許他們在床邊看看弟弟妹妹。


  顧清寧聽著耳旁的童言稚語,不知怎麼突然覺得很好笑。


  顧清姝一臉驚喜:「大姐,你看四妹在同我笑呢!」


  顧澤浩撲騰著小短腿, 也要看看妹妹, 顧清芷連忙將他托起來一點, 卻也只能剛剛趴到床邊,三個孩子探著頭看著顧清寧臉上的笑靨,發出高低不一的驚呼聲。


  正在這時,李嬤嬤將門推開,見他們的樣子,忍不住一笑:「慕哥兒和寧姐兒在睡覺呢,幾位少爺小姐過來吃些點心吧。」


  顧清姝嘟了嘟嘴:「四妹妹醒著呢!」


  「好好好,不過你們剛剛一路走過來,這麼大的太陽,不熱嗎?」


  陶氏親自端著一個盤子走了進來,盤子上放著幾個小碟子,水果被切成小塊擺在上面,然後澆上微涼的酥酪,因著幾個孩子都還小,所以不敢放冰,酥酪也只是在剛打上來的井水裡稍微冰鎮了一下,稍有點涼氣便拿了出來。


  顧清芷年紀畢竟大一些,見到陶氏還會乖乖先行禮,顧清姝已經拉著弟弟飛快地跑到了陶氏身邊了,嘴甜地叫著「三嬸嬸」繞著她打轉。


  陶氏本就喜歡孩子,更別提這幾個孩子都十分乖巧懂事,每次他們過來,陶氏都會特意去做些好吃的點心來招待他們。


  孩子們的童言稚語和陶氏溫柔的聲音匯成了一曲優美的曲子,顧清寧聽著,也忍不住在臉上露出一個笑容來。困意上涌,她秀氣地打了個呵欠,又看了一眼身旁睡著的顧澤慕,然後慢慢地睡了過去。


  顧澤慕雖然閉著眼,可心裡卻如湧起了驚濤駭浪一般。


  他本以為自己死了,卻沒想到竟然是活了。


  從一代帝王變成一個剛剛出生的嬰兒,饒是蕭胤向來英明果決,此刻腦子裡也如一團漿糊一般,不知道應該怎麼辦才好。


  蕭胤自小就知道隱忍蟄伏,遇事從不慌亂,他本以為自己不管遇到了什麼事情都能處理的井井有條,但此刻他卻只是一個話都不會說,甚至連爬都不會爬的嬰兒,便是他再有計謀再有心機又能怎麼辦呢?


  在這一瞬間,他竟然感受到了一種荒誕可笑,早知如此還不如讓他直接死去呢。說什麼帝王是真龍之子,受上天護佑,結果,竟然是這麼個護佑法嗎?!


  蕭胤在心底發泄了一通,終於慢慢平靜下來,此情此景,他除了接受和適應難道還有別的法子嗎?若是表現的太過於驚世駭俗,恐怕要被人當成是妖怪燒死吧。


  蕭胤在心底暗暗地嘆了口氣,不經意便看到了一旁睡著的顧清寧,他已經知道了,這個是他的同胞妹妹。


  蕭胤看著對方,竟然生出了一種莫名的熟悉感,他有些莫名,偏偏這種親切的感覺揮之不去,最後他只能將這歸結為血緣之間的神秘聯繫。


  耳旁聽著顧清寧均勻的呼吸,他也彷彿被傳染了困意,不知不覺地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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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清寧發現,顧澤慕病好之後就像變了一個人,這話說著有些可笑,畢竟要從一個嬰兒臉上看出差別實在是很困難的一件事,但顧清寧的這種感覺卻極為強烈。


  比如說顧清芷他們過來的時候,從前的顧澤慕偶爾也會睜開眼睛同哥哥姐姐們傻笑兩聲,現在卻只是默默地看他們一眼,然後又轉頭接著睡去。


  再比如,從前的顧澤慕不管喝奶還是尿尿都是很乖巧的,哪像現在,只要奶娘一餵奶他就嚎啕大哭,最後只能用小勺子喂一些米糊,朱氏又找人從莊子里弄了一頭羊,勉強這麼喂著,而每次給他換尿片的時候,他更是臭著一張臉,整個人都如同陷在了一團黑霧中一樣,弄得原本就擔心失業的奶娘越發戰戰兢兢。


  不過這些都只是顧清寧的懷疑,至少從外表看,顧澤慕就只是一個壞脾氣的小嬰兒罷了,王大夫也說了,小孩子沒有定性,性子變化是很正常的,更別提顧澤慕之前還生了那樣一場大病,成人大病一場之後都可能會改了性子,小孩子身上發生這樣的事情簡直再正常不過了。


  陶氏不疑有他,自從顧澤慕病好之後,對他又多了幾分疼愛,見狀也只是吩咐丫鬟和奶娘愈加細心罷了。


  這樣的情形一直維持到了兩人八|九個月大的時候,此時已經入冬,威國公府燒了地龍,房間里暖如春日。


  顧清寧和顧澤慕都只穿了單衣,顧清寧在床上趴著,面前是拿著玩具逗弄她的陶氏,而顧澤慕似乎看不上這種活動,兀自一個人坐在一旁拿一個九連環在玩。


  顧清寧當然也看不上,奈何她這美人娘實在是太敏感。先前陶氏一直在教他們說「爹」和「娘」,顧澤慕不捧場,顧清寧也覺得要叫一個比自己前世年紀還要小几輪的女人做娘,實在是略尷尬。陶氏教了大半個月都沒有一點動靜,差點以為他們倆是啞巴,不僅慌慌張張地找了大夫,還偷偷地流了幾場淚。


  顧清寧自認為是個心地善良恩怨分明的好姑娘,也不忍見陶氏為了這樣一件小事而整日以淚洗面。仔細想想,陶氏畢竟是他們的生身母親,十月懷胎辛辛苦苦將他們生下來,給了他們新的生命,顧清寧是女人,知道生孩子有多痛,若是刨除前世,叫聲娘也是應該,心一軟,便拉下臉開了口。


  陶氏高興地不能自已,當晚就寫了三頁紙給顧永翰告訴他這個好消息。


  而顧清寧自從開了這個口子,也就不再那麼抵觸,每日甜甜地叫上一聲,陶氏能高興一個上午。


  沒想到這件事剛過去,陶氏又開始張羅著讓他們學爬了,顧清寧悔不當初,然而看著面前笑容滿面充滿鼓勵的陶氏,只得無奈地嘆了口氣,支撐著自己軟綿綿的手腳,在陶氏慈母的目光下往前挪了幾步。陶氏頓時一副感動得快要落淚的模樣,彷彿她做了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一般,顧清寧原本的那點小不甘也在這樣毫無保留的愛意中消融了,她自暴自棄地想,就當是綵衣娛親了。


  正當母慈女孝的時候,厚重的門帘被人掀開,朱氏身邊的大丫鬟紅豆走了進來,先同陶氏行了禮,才說明來意。


  這馬上就要過年了,雖說是在國孝期內,不能大肆飲宴,但這一家人團團圓圓吃頓飯,還有人情往來卻是少不了的。陶氏是小兒媳,按理這種事情是同她無關的,不過朱氏心細,送到陶家的禮物還是拿給陶氏過目,讓她自己斟酌一二的,再者,陶氏跟著多學一些東西,日後出門同旁人打交道也不至於怯場。


  陶氏不敢耽擱,讓李嬤嬤與奶娘照看著孩子,丫鬟綠柳連忙給她換了棉襖,又穿了厚厚的斗篷,這才跟著紅豆匆匆去了朱氏的院子。


  陶氏走後,房間里頓時安靜下來,李嬤嬤同丫鬟們在給兩個孩子縫製衣裳,顧澤慕將一個拆的七零八落的九連環扔到了一邊,一雙眼睛看向燃著的香爐,一張幼嫩的臉上竟然出現了某種可以稱之為沉思的表情。


  顧清寧看著他,心中的疑惑卻越發地深了,她與顧澤慕一母同胞,她是亡魂重生,會不會顧澤慕身上也不簡單?可經過她這段時間的觀察,顧澤慕除了有時脾氣差點,不大愛理人之外,其他似乎也沒有什麼不對勁的。


  顧清寧想了想,慢慢地爬到了顧澤慕身邊。


  顧澤慕感覺到了身旁的動靜,從沉思中回過神,就看到自己的妹妹趴在旁邊,那雙圓圓的眼睛正不住地盯著他看。


  顧澤慕心頭一軟,他也不知道為什麼就對顧清寧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他其實並不是一個多麼重視親情的人,不管陶氏如何寵愛,他心裡也沒有半分觸動,卻偏偏在顧清寧身上屢屢破例。


  就在兩人面面相覷之時,窗外忽然傳來一陣巨響,一串雷聲「轟隆隆」地落了下來。


  眾人都嚇了一跳,李嬤嬤第一時間跑過來,將兩個孩子抱起來,摸著他們的額頭不住叫他們的名字,小孩子魂輕,她唯恐他們被這雷聲嚇掉了魂。


  顧清寧雖然也嚇了一跳,但很快就沒事了,倒是顧澤慕眉頭輕輕一皺。


  民間有諺語:冬雷震震,萬物不成,蟲不藏,常兵起。


  只怕不是什麼好兆頭啊。


  而出了城門,城牆根上不少乞丐瑟瑟發抖地縮在一起,眼巴巴地看著城門邊上的粥棚,只是此刻裡面清鍋冷灶,還未到施粥的時辰。


  陶氏坐在馬車中,掀開帘子往外望去,只見天地蒼茫,遠處的房子山水似乎都和天連成了白茫茫一片,牆根處就像拱起了一個又一個白色的小鼓包,只有當他們動一動,才發現那下面竟然是人。


  一陣冷風順著這個小豁口颳了進來,陶氏被寒意一激,這才將帘子放了下來。


  綠柳將暖爐里的炭火撥了撥,又重新合上蓋子,小小的車廂中暖意融融,與車外的天寒地凍彷彿是兩個世界。


  陶氏垂下眼睛:「這天太冷了,一會你讓人去多買一些柴火,待到施了粥,那火也別熄。」


  綠柳應了下來。


  馬車到了粥棚旁邊,這像是一個信號,城牆根邊的人群頓時騷動起來。但很快又有一輛車也跟了上來,幾個人高馬大的護衛從車上跳了下來,將粥棚圍了一圈,幾個家丁這才開始從後面那輛車上搬運柴火和米。


  就這麼個當口,人群已經老老實實排好了隊,手裡捧著形狀各異的碗,眼巴巴地看著那被倒入鍋中的白花花的大米。


  綠柳扶著陶氏下了馬車,便是身上已經裹了厚厚的棉襖,但陶氏還是被凜冽的北風吹得打了個寒顫,綠柳憂心道:「三奶奶,您還是回車裡吧,這裡有奴婢看著就行了。」


  「不妨事的。」陶氏笑了笑。


  自陶氏小的時候開始,母親每到冬天都會將去城外施粥,她告訴陶氏,這都是一些孤苦伶仃無依無靠的可憐人,靠著這一碗粥說不定就能熬過這個冬天,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陶氏耳濡目染,也跟著形成了習慣,便是後來父母雙亡她寄住在叔父家中,也沒有改。陶家是積善之家,每年也都會施粥,陶氏便將自己每年的那點零花錢都攢下來換成大米,然後跟著一同去城外施粥。


  朱氏雖然掌家,卻並不獨裁,凡事也會與兩個妯娌商量著來,陶氏自知沒有別的本事,便自告奮勇將施粥一事給攬了下來。


  火燒的旺旺的,鍋里開始「咕嘟咕嘟」冒起了泡,漸漸飄出了米香。


  陶氏也沒有在意自己如今身份貴重,同僕人一起替那些排隊的乞丐開始施粥。


  顧永翰騎著馬跑過來,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場景,這讓他不由得想起了初見陶氏時的場景。那時她也是這般在給乞丐施粥,風吹掉了她的兜帽,那一眼,顧永翰便知道他找到了那個放到心上的人。


  等到將粥施完,陶氏才同綠柳一起回馬車,結果就看到了坐在車轅上的顧永翰,頓時驚喜道:「你怎麼來了?」


  顧永翰「嘿嘿」一笑:「羽林軍也放假了,我想著乾脆過來接你一起回去。」


  兩人坐到了車裡,顧永翰拉過陶氏的手,原本纖細如春蔥一般的手指因為寒冷而有些紅腫,顧永翰又是心疼又是無奈:「我知道你心善,但往後這些事情交給下人做就好了。」


  陶氏輕輕一笑:「那不一樣的。」


  顧永翰將她的手揣進懷裡,用自己的體溫給她暖熱,陶氏看著他,眸中流露出溫柔:「我一直覺得我能過上如今這樣的好日子,是因為我娘多年行善,如今我做這些,不僅僅是因為那點善意,也是想要替你和孩子們積福,只願上天能看到我的誠心,好好保佑你們。」


  顧永翰身體一頓,有些忐忑地看了她一眼:「你……你都知道了?」


  「我雖然不如大嫂她們聰明,卻也不是傻子,最近你時常和爹還有大伯他們商量事情到很晚,又時常看著我和孩子們欲言又止,我多少也猜到了些。」陶氏將自己的手抽出來,替顧永翰整了整領子,眼淚卻不自覺順著臉頰落了下來,她慌忙擦去,才仰頭看著顧永翰,「什麼時候出發?」


  顧永翰:「國喪之內不興兵戈,怎麼也該等到國喪之後吧。」他心疼地用手指拭掉陶氏眼角的一滴淚,又連忙補充一句,「至少能陪著澤慕和清寧過了周歲,你放心吧。」


  兩人回了家換了衣裳便去看孩子,對這些事情隻字不提。他們並不知道,顧澤慕心中對這些已如明鏡一般。


  外族狼騎戰力強大,在蕭胤在位時,一直是朝廷的心腹之患。蕭胤籌謀多年,殫精竭慮想要剷除外族,為此他甚至將奉展也調來了西北,將外族打的哭爹喊娘。若非最後定國公府出了亂子,奉展被人陷害,在西北戰死,狼騎只怕早就被趕出了西北草原。


  不過雖說功虧一簣,但外族也受到了重創,後來蕭胤病重,對這些事情便有些力不從心,威國公一直在西北駐守,卻也只能保證狼騎不過鄴城。


  蕭胤了解兒子,他性子溫厚,是極好的守成之君,但想要做開疆闢土的君王,卻還是差了那麼一點果決,他便只是囑咐對方牢牢守住西北,只要鄴城不破,可保邊境無虞。


  只是蕭胤怎麼都想不到,他才駕崩不到一年,鄴城就出事了。


  之前威國公將鄴城守得和鐵桶一般,這麼多年外族都只敢在城外的村莊劫掠一番,便是打也只是小打小鬧一番,所以威國公被召回京時,也不甚在意,只是囑咐讓留下的守將嚴守城池。


  後來成帝駕崩,新帝登基,威國公這樣的老臣子自然要留在朝中鎮著宵小,再加上秋天的時候外族試圖劫掠,卻因為固若金湯的城池落了個無功而返,眼看著入了冬,他們便也都放鬆了警惕。


  沒想到今年的冬天格外寒冷,外族的牛羊被凍死了大半,其中名叫噶顏部的一支竟然鋌而走險,派人混入鄴城,並在寒冬之中突襲了鄴城,探子裡應外合打開了城門,狼騎沖入了鄴城,沒有了高大城牆的保護,整個鄴城就如一隻露出了柔軟腹部的羔羊。


  狼騎行動迅速,趁著守將還未反應過來,搶了東西又大搖大擺地離開了鄴城。這就像是一記閃亮的耳光狠狠地打在了新帝和滿朝文武的臉上。


  三天前,八百里急報將這個消息遞上了今上的案頭,今上震怒,連夜召了重臣進宮議事,其中就包括了威國公顧宗平。顧宗平鎮守西北多年,若要出征,除了他再無更好的人選。


  顧宗平雖然憤怒,卻也沒有失去冷靜,分析之後,他毫不保留地告訴新帝,雖說寒冬會讓外族實力大減,但也有極大弊處。


  外族是朝廷對西北草原上的部族的統稱,取的是化外之族的意思,但其實他們並不是一個民族,西北草原上大大小小的部族各自為政,彼此之間也有爭鬥。狼騎雖然兇猛,但只要他們一直保持這樣鬆散的狀態就不足為患。


  偏偏今年冬天極寒,大部分部族都受損嚴重,而橫空出世的噶顏部卻恰恰相反,他們搶了鄴城,這些物資足夠他們舒舒服服地過完這個冬天,到了開春,雙方實力此消彼長,若這噶顏部首領目光長遠,定然會趁此機會統一各部族,若是真被他做到了,西北危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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