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第二十七章
四個孩子一時都愣住了, 所幸這院子里沒有別人,不然還不知會引發出怎樣的騷亂。
顧澤慕猛地看向顧清寧,從她的臉上看到了一絲震驚和還沒來得及掩飾的慌亂,他的心臟彷彿被什麼重重地打了一拳。
不過顧清寧反應很快,馬上將自己的情緒收斂起來,低下頭不知道在想什麼。
她卻不知道,她這樣的反應讓顧澤慕越發確定了她的身份。一時之間, 顧澤慕只覺得頭暈目眩,他怎麼都沒想到,自己上輩子的妻子居然會與自己同時重生,還成為了兄妹?!
世上還有比這更荒誕的事情嗎?
柳子驥沒想那麼多, 還驚嘆道:「真的會說話啊!能不能讓它再說一句?」
蕭衍之有些遲疑,畢竟之前這隻鸚鵡一直都沒有說過話, 每天就知道吃,不過想一想, 之前的三年這隻鸚鵡被養在公主府,他卻與母親住在千佛寺,或許這鸚鵡說了話, 飼養的丫鬟沒有注意也不一定呢。
於是蕭衍之也不糾結了, 和柳子驥一起拿了一把瓜子, 想要逗三寶說話, 誰知三寶非常不客氣地把他們手裡的瓜子都吃了, 卻一個字也不肯再說了。
柳子驥很挫敗, 蕭衍之好心安慰道:「之前丫鬟還說沒見過它說話呢, 咱們能聽見一句已經是運氣很好了。」
柳子驥一想也是,又變得生龍活虎起來,看到一旁的顧清寧和顧澤慕,連忙招呼他們:「你們也來喂鸚鵡啊!」
蕭衍之也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只見兩人的臉色都不太好,他還以為是自己顧著新朋友,忽略了他們,讓他們不高興,趕緊拿了一把瓜子,放在了兩人的手裡。
顧清寧似乎有什麼顧忌,遲遲不敢上前,顧澤慕卻掂了掂自己手裡的瓜子,走到了三寶面前。而一向神氣活現的三寶在他面前似乎拘謹許多,也不再走來走去,只是老老實實的站在地上,一雙綠豆眼和顧澤慕面面相覷。
顧澤慕輕笑一聲,拿了一粒瓜子放在手心,放在三寶面前。
三寶試探地往前邁了一步,見顧澤慕沒有動,這才小心翼翼低頭將那粒瓜子吃了。
顧澤慕又放了一粒:「再說一句。」
三寶動了動腦袋,隨後突然飛了起來,嘎嘎叫著:「蕭胤,混蛋!蕭胤,混蛋!」
顧澤慕:「……」
顧清寧回過神,恰好看到顧澤慕背影一僵。
在顧清寧沒有看到的角度,他的臉色驟然沉了下來,盯著天上那一團五顏六色,滿腦子想的都是把這畜生給抓下來把毛拔了做成雞毛撣子。
三寶似乎感覺到了危險,那雙翅膀扇得更用力了。
柳子驥氣得哇哇大叫:「憑什麼!我們喂它吃了那麼多它都不說話,澤慕才餵了一顆他就說話了,而且說的還不一樣,這不公平!」
蕭衍之眨巴了一下眼睛,他恍惚想起,蕭胤似乎是他外祖父的名諱,這鳥膽子也太大了,不要命了嗎?!
就在此時,蕭衍之的奶娘氣喘吁吁地跑了過來,打破了這一室詭異的氣氛。
「小祖宗,您怎麼在這兒啊?您趕緊去正院吧,都已經開宴了。」
蕭衍之這才招呼著小夥伴離開,柳子驥噘著嘴,瞪了一眼飛著的三寶:「不給你吃了!」
誰知在顧澤慕面前還老實得像只雞的三寶卻直接沖著柳子驥飛了下來,把柳子驥嚇了一大跳,隨後它才又嘎嘎笑著飛到了天上,一邊飛還一邊叫:「本宮不稀罕!」
奶娘也是愣住了,關於這位鳥祖宗的傳言她還是聽過的,雖說被人好吃好喝地飼養著,卻從來十分高傲,還從未這麼……活潑過。
不過她也沒想太多,眼前還是得先緊著這一群小祖宗才是正經。
然而就在他們轉身離開的時候,三寶又叫了起來:「娘娘慢走!娘娘慢走!」
顧清寧身子一僵,忍不住回頭狠狠地瞪了一眼三寶,三寶頓時就蔫了,老老實實地落到了架子上,抬頭看了她一眼,又迅速地低下去,整隻鳥都透著一股委屈巴巴。
顧清寧:「……」
早知道這鳥戲那麼多,當年就不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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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樂平被元嘉毫不留情地趕出了公主府,多少給宴席的氣氛帶來了影響,許多人都變得拘謹許多。
顧澤慕全程心不在焉,直到最後跟陶氏上了馬車,才回過神。
他看著跟陶氏說話的顧清寧,或許因為心境不一樣了,他這才發現顧清寧還是有很多小習慣跟奉長寧是一樣的。
比如她發獃的時候喜歡捏自己的指尖,她不喜歡吃桃子,愛吃辣,哪怕如今年紀還小,但她走路的姿勢卻像是經過了專門的訓練一般,裙擺不飄不揚,顯得十分端莊。
從前他沒有想到這種可能性,所以對這些細節也不在意,可如今察覺了這一點之後,真是怎麼看怎麼像。
原本顧澤慕只是覺得這是自己的血親妹妹,不管怎樣自己都會護著她。可如今顧清寧身份驟然改變,他都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態度來對她了。
於是接下來幾天,顧清寧敏銳地發現兄長對自己的態度變了,他常常用一言難盡的表情偷看自己,但要問他有什麼事情又不肯說。
這讓顧清寧極其暴躁。
就在顧清寧忍無可忍,決定要好好跟顧澤慕談一談的時候,她發現顧澤慕開始躲著自己了。平日里兩人在一個院子,一天總會碰到好幾次,但最近幾天,她除了練武場和學堂,就再也見不到顧澤慕了。
可即便在學堂里,只要上完了課,顧澤慕一定是第一個離開的,叫都叫不住。
他是不是中邪了?!顧清寧嚴肅認真地想著。
這種情況直到蕭衍之被元嘉長公主給送過來念書為止。
顧清寧都呆住了,當時聽柳子驥瞎扯的時候,她沒阻止他,是因為知道元嘉這麼寶貝兒子,不會輕易把兒子送到外面來念書,如今只覺得自己一點都不了解女兒。
而除了柳子驥高興以外,顧家其他的孩子都默默地嘆了口氣。
在經過了顧清寧與顧澤慕的連番打擊,還有柳子驥在學業上的碾壓,他們都已經佛了。
誰知道,就在他們自暴自棄的時候,卻沒想到蕭衍之白長了一張聰明臉蛋,實則名不副實。
早上跑步比柳子驥還慢,而且跑了一圈就開始臉色發白,嚇得武學師傅趕緊讓他停下來,生怕傷了長公主家的寶貝。
而到了學業上,更是成為一眾孩子的墊底。畢竟這三年他在千佛寺,元嘉長公主心疼他,未免放鬆了些,自然是比不上顧家這段時間魔鬼式教育。
顧家的孩子眼睛頓時亮了起來,不容易啊不容易,他們墊底了這麼久,終於來了個更差的了!一時之間,他們對蕭衍之熱情得不得了。
經過柳氏和先生們的商量,決定讓蕭衍之跟顧澤慕兩人一起讀書。
蕭衍之擺脫了依依不捨的顧澤浩等人,莫名地長出了一口氣,他們的熱情簡直讓他招架不來,還是跟著讓他更親切的顧澤慕和顧清寧來得舒心。
蕭衍之愉快的學習生活開始了。
但幾天之後,顧澤慕卻有點兒不太愉快了。
看著蕭衍之挨著顧清寧坐著,兩人親親密密地說這話,一副兩小無猜的模樣,他就覺得心裡梗得慌,怎麼看怎麼彆扭。
他很想讓蕭衍之離顧清寧遠點,不過這話他說不出口,差點憋死自己。
顧清寧是真心將蕭衍之當成了後輩,她當初自閉宮門,在元嘉最痛苦的時候沒有陪在她身旁,一直都引以為憾,對蕭衍之這個外孫愛屋及烏,忍不住便多憐惜幾分。當初蕭湛和元嘉的啟蒙都是蕭胤,她沒有插手,如今面對蕭衍之,當年的遺憾都化作了一腔的熱情。
最後顧澤慕忍無可忍,直接插|到兩人中間,對蕭衍之道:「你有什麼不懂的,問我便是。」
蕭衍之眨巴了一下眼睛,他倒是無所謂問誰的,當下便乖乖地「哦」了一聲,把問問題的對象轉成了顧澤慕。
顧清寧沒想到還能碰上個搶學生的,頓時怒了:「分明是我在教衍之,你過來做什麼?」
顧澤慕不為所動:「我的功課比你好,我教有什麼不對嗎?」
「好什麼好,要不咱們比比?」
「小孩子才比來比去,你幼不幼稚?」
「你才幼稚!顧澤慕,我看你是想跟我打一架!」
兩人吵得熱火朝天,蕭衍之表情迷茫地看著他們。
一旁聞聲而來的柳子驥摸了摸下巴,對旁邊的顧澤浩道:「嘖嘖嘖,又吵起來了,哎,你說今天誰會贏?」
顧澤浩慢吞吞道:「誰贏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要是澤慕和清寧知道你拿他們倆打賭,你一定會比較慘。」
柳子驥:「……」
柳氏原本以為蕭衍之自小嬌生慣養,再加上身份貴重,一定是個麻煩,誰知蕭衍之乖巧的讓人心疼,反倒是顧澤慕和顧清寧開始了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而其他孩子則在柳子驥的帶領下,還在一旁添油加醋,但每每被顧澤慕兩人發覺后,兩人便暫時握手言和,聯手懟柳子驥,直把他懟的滿頭包落荒而逃為止。
顧家的家塾從未有如此熱鬧過,柳氏簡直要吐血了,這群熊孩子就不能消停點嗎?!
而就在這時,遠在青山書院,卻一直關注著弟弟妹妹的顧澤禹,發來了對二嬸誠摯的問候,最後友好地提議,為何不辦一場考試呢?
柳氏眼前一亮,這倒是個好法子,從前在柳家的家塾里,每旬都會考試,令他們深惡痛絕,可如今自己當了老師,才發現這真是個對付熊孩子的好方法,你們不是精力旺盛嗎?考的你們沒有脾氣。
顧澤慕和顧清寧聽到了這個消息之後,兩人頓時鬥志勃發。而其他孩子則兩眼一黑,恨不得暈過去。
柳子驥對考試是有天然的厭惡的,沒想到他都跑到了顧家的家塾,居然還逃不掉,至於顧澤浩幾個,每天跟著幾個天才屁股後頭努力學習已經很辛苦了,居然還要考試,這是嫌他們受到的打擊還不夠大嗎?
便是一向溫柔聽話的顧清芷也有些撐不住了,帶著幾個小可憐就去找了朱氏。
朱氏聽完之後,面對著幾張可憐兮兮的小臉,只是無奈道:「這家塾的事情都是歸你二嬸管的,娘也沒有辦法。」
出師未捷的幾人步履沉重地去找閔夫人,誰知也是無功而返,不,還是有點用的,比如如今顧家都知道他們要考試了。
朱氏原本好奇柳氏又做了什麼,讓他們這般消沉。結果一打聽才知道,始作俑者居然是自己兒子。
顧澤禹這好為人師的毛病真是越演越烈了,朱氏有點兒想給兒子寫封信,讓他放親妹妹一條生路,但想了想還是放棄了。畢竟上次顧澤禹寫家書回來的時候,還非常誠懇地建議母親也跟著二嬸去讀書來著。
不過這畢竟是孩子們第一次考試,朱氏覺得作為大伯母,她還是應該支持一下的,於是便找到了柳氏,說要參觀一下。
柳氏欣然同意,這家塾也辦了這麼久了,她也是很想在大嫂面前顯擺一下成果的,最後一想,既然大嫂都來了,乾脆把三弟妹也請來得了。
於是顧清芷等人驚悚地發現,他們不僅要考試,還得在家長的注視之下考試,這簡直是公開處刑,她悔恨地差點打死之前異想天開的自己。
不過他們在鬱悶也沒有辦法,考試還是要考的。
因為眾人的學習進度不同,所以考試的內容也不同,學霸如柳子驥,是單獨一張卷子,而雖然年長,但成績不好的顧清芷只能和顧清姝還有顧澤浩一同考試,至於最小的三個孩子還有蕭衍之又是另外的題目。
柳子驥沉著臉,一路奮筆疾書,看起來倒有了幾分柳家人的樣子。
顧清芷三人則是抓耳撓腮,左顧右盼,看起來很想找個人來抄一抄,偏偏三人的水平都差不多,抄也抄不到什麼。
而另一邊的畫風更加奇特,顧澤慕和顧清寧比賽一般,低著頭猛寫。
他們身後的蕭衍之和顧清薇不緊不慢地寫著,看似認真,但監考老師柳氏湊近一看,差點沒被氣得厥過去。
顧清薇不會寫的字都用個圓圈代替,以至於整張卷子看起來,圓圈佔了最多數,蕭衍之倒是都填滿了,不過目前看起來正確率可能還沒有顧清薇高。
孩子們這邊緊張地考試,家長們卻十分悠閑,朱氏和陶氏一邊喝著茶一邊小聲地聊天,十分舒心愜意。
至於考試結果出來,幾家歡喜幾家愁,這都是后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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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氏過得這麼舒心,但在家裡養傷的樂平長公主心情明顯就壞多了。
這一次在元嘉府中她丟盡了面子,不用想都知道現在外頭的人定然都是在嘲笑她的,這讓她又嫉又恨,嫉妒元嘉仗著身份無所顧忌,怨恨元嘉毫無姐妹之情,當眾讓她下不來台,最後還遷怒到了陶氏身上,可惜陶氏平日里深居簡出,她想找人對付她都沒辦法。
而府中的事情更是令她氣不順,駙馬之前同她吵了一頓,然後便出門去了,一夜未歸,想也知道又在哪個小妖精床上,她恨不得帶人去撕了那小妖精,又怕夫妻不和的事情爆出來被滿京城嘲笑,憋得都快炸了。
她的婢女們都戰戰兢兢的,生怕惹了這位主不高興。
但樂平哪裡是這般容易討好的人,借口茶太燙,一把就將整杯茶水都砸在了倒茶的婢女身上,那婢女連擦都不敢擦,只能瑟瑟發抖地跪在下首。
正在這時,一個中年女子從門外走了進來,見狀便道:「誰又惹咱們殿下不高興了?」
樂平哼了一聲:「這賤婢,茶都不會倒,要燙死本宮啊!」
「殿下別生氣,為了個下人氣壞了自己可不划算。」那女子瞟了一眼那婢女,輕描淡寫道,「拖出去打二十板,再好好的學學規矩。」
婢女癱在地上,被門外兩個僕婦給拖了下去,很快,外面就傳來了板子打在肉上的聲音,間或還傳來幾聲悶悶的慘叫。
那女子是樂平的奶娘,名叫程娘。當初樂平還沒有進坤寧宮之前,一直都是由她教養的,對樂平忠心耿耿,也最受她信任。
程娘看了一眼樂平的傷處,才道,「這傷看起來好了許多了,再讓大夫給您換兩次葯應該就能好了。」
「好了有什麼用?反正也不能出去。」樂平賭氣道,「現在外頭都是嘲笑我的人,他們都恨不得把我的臉往腳底下踩!」
「殿下這話說的孩子氣了。」程娘像對待孩子一般摸了摸樂平的頭髮,「您可是天之驕女,是當朝的長公主,誰敢這樣對您?」
「他們怎麼不敢了!」樂平咬牙切齒,「連個沒有誥命的女人都能在我頭頂上撒野,日後他們有樣學樣,我還怎麼在京中立足?!」
程娘已經知道了當天在宴席上發生的事情,聽樂平這麼說,連忙道:「您怎麼能這麼想呢?元嘉長公主是您的妹妹,她任性,您作為姐姐讓著她一點,旁人只會說您的好處。至於其他人……就像您說的,那陶氏畢竟沒有誥命,還不是任由您拿捏?」
「拿捏?她連行個禮都有元嘉護著!我怎麼拿捏她!」樂平越說越氣,「我要真對她怎麼樣,元嘉還不知要怎麼對付我!」
「您這是想岔了,那畢竟是元嘉長公主回京的宴會,您在她的宴會上教訓旁人,她臉上自然不好看。」程娘不急不緩道,「但若是那陶氏依仗著元嘉長公主,日後也不同您行禮,這卻是不知禮數了,您要教訓她天經地義,便是元嘉長公主也不可能替她說話的。」
樂平聽她這麼說,狐疑道:「奶娘沒騙我?」
程娘替她調整了一下後面的靠枕,柔聲道:「奴婢什麼時候騙過您,您是運道不好,未曾托生在了先太后的肚子,當了陛下的嫡親妹妹,如今也只能忍著她一些。」
她這話讓樂平臉色一陣晦暗,越發痛恨元嘉。
程娘見狀,便道:「不過雖然比不過元嘉長公主,但您畢竟身份高貴,想要對付那陶氏易如反掌。」
樂平咬牙:「奶娘說得對,除非她日後不出門交際,否則我定要她好看。還有那兩個小崽子……」
樂平話還沒有說完,忽然重重地打了個噴嚏,她想起了之前感受過的寒意,頓時不敢再亂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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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氏還不知道自己已經成了樂平長公主的眼中釘肉中刺。自從陶氏觀看了孩子們的考試之後,似乎又另外找到了自己可以做的事情,於是除了去寺廟上香,便每日做點心給孩子們吃。
陶氏頓時成為了他們最喜歡的人,與凶神惡煞的柳氏形成鮮明對比。
柳氏心情鬱悶:「這下,壞人全都是我在當,你們都是好人。」
陶氏輕笑:「二嫂想多了,孩子們自然知道你是為他們好的。」
妯娌二人說著話,卻見門外有一個婢女匆匆地跑了進來,正是陶氏另一名大丫鬟,名叫紅鶯,她跑的上氣不接下氣,好一會才緩過來。
「怎麼了?」陶氏問。
紅鶯說道:「宮裡來聖旨了,夫人讓您趕緊回去梳洗換衣服呢。」
陶氏嚇了一跳,急匆匆和柳氏告辭,便跟著紅鶯離開了。
她們剛走,柳氏身邊的婢女畫屏也趕了過來:「奶奶,宮裡來聖旨了,您趕緊隨奴婢出去接旨吧。」
柳氏頓時有些納悶,按理來說這種事情畫屏有分寸,是不會拖延的,但為何紅鶯從三房的院子跑過來還比畫屏快,莫非……這聖旨與陶氏有關?
閔夫人讓人搬了香案過來,這才領著陶氏等人跪了下來,那頒旨的是當今身邊的大太監張禮,他打開聖旨,抑揚頓挫地念出了聖旨的內容。
聽完以後,眾人都愣了,因為這居然是賜封陶氏為安人的聖旨。
待到宣完旨,張禮才讓後面的小太監將誥命文書和賞賜送到前面來。
陶氏都傻了,半晌沒有回過神,好在柳氏連忙提醒她,才不至於失禮。
閔夫人扶著兒媳的手站起來,讓人給了張禮一個荷包,才問道:「臣婦惶恐,還請張公公明示,陛下隆恩敕封,可是……我那三兒子在邊關出了什麼事情?」
也不怪她這麼想,這可不是什麼簡單的敕封,安人是正六品的誥命,顧永翰至少也得是個六品的校尉,這可是連跳三級啊,這得是立了多大的功勞,怎麼看都像是顧永翰出了事,皇帝給的補償吧。
陶氏頓時也顧不上自己的誥命了,擔憂地看著張禮。
張禮笑道:「夫人放心,三公子一切都好,陛下剛剛收到了西北八百里急報,國公爺大敗了外族,三公子亦是有大功在身,陛下龍顏大悅,這才下旨敕封。」
閔夫人鬆了口氣,只要沒出事就好。隨即也高興起來,她一直都擔心小兒子弔兒郎當沒有建樹,如今他能立功,封妻蔭子,自己也放心了。
等張禮一走,朱氏和柳氏便上前恭喜閔夫人和陶氏,柳氏還打趣讓陶氏請客。
陶氏羞得滿臉通紅,她其實並未想過讓顧永翰立什麼功勞,只要他能平平安安回來就好,沒想到他竟然真的立了功,還給自己也請了誥命,這讓她心裡簡直和喝了蜜一樣甜。
不過陶氏也漸漸鍛鍊出來了,往常碰到這種事情,她又哭又笑,大概連話都說不出來,現在還能勉強忍住眼淚,一口答應了柳氏的請客要求。
柳氏原本也只是開玩笑,但陶氏真的應了,她也不客氣,掰著手指點菜。朱氏見不得她這麼欺負弟妹,沒好氣地看了她一眼:「你這哪還有點清貴人家小姐的模樣,我還以為府里一直餓著你呢!」
「可不是餓著我了。」柳氏也不甘示弱,「這半個月陪著你們倆吃齋念佛的,我都快吃成兔子了。」
「你若饞了,自個兒花錢在小廚房做,你做佛跳牆都沒事,分明是自個兒摳門。」
柳氏說不過朱氏,只能找閔夫人求救:「娘,大嫂欺負我。」
閔夫人滿臉喜色,見她們這般打趣,也湊熱鬧道:「既是老二家的饞了,晚上讓廚房做的豐盛些,咱們也慶祝慶祝。」
朱氏笑道:「還是娘大方。」
柳氏被打趣的沒了脾氣,跺了跺腳:「好啊,你們都欺負我!」
陶氏還當她真生氣了,連忙道:「二嫂彆氣,我請客就是了,你們想吃什麼都可以,我給你們做。」
柳氏立刻眉開眼笑,朱氏無奈地搖搖頭:「一個鬼靈精,一個老實頭,真是……」
消息傳到了後院,下人們也跟著高興起來,尤其是三房,雖說威國公府氣氛和諧,各房之間也是關係和睦,但對於下人們來說,多少還是有些攀比心理的。三房這些年一直都被壓在底端,這一次也算是揚眉吐氣了。
只是顧澤慕和顧清寧都沒有他們想的那麼天真。先是吃了一驚,隨後又是擔憂。
若說是顧永暄或者顧永焱立了大功,他們倆還會相信一點,先不說顧永翰負責送糧,到底是怎麼撞上對方的探子,就說他的本事稀鬆平常,兩人都看在眼裡,實在不知他是怎麼立下大功的。
但威國公又不像是這樣的人,這個人端方嚴謹,若非如此,當年奉展戰死之後,蕭胤也不會讓他接受西北防務,這麼多年,西北猶如鐵桶一般,更難得的是,不論戰功還是賬務,都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這樣的人,怎麼可能為自己的兒子冒報功勞。
這件事讓兩人都百思不得其解,如果真要知道,恐怕也只有等顧清寧給皇帝託夢才知道真相了。
而與此同時,西北大捷的消息很快就傳揚了出去,這是威國公領兵奔赴西北之後的第一場大捷,自然值得歡欣鼓舞,整個京城都沉浸在了喜悅之中。
茶館里的說書人也立馬趕了潮流,將這一場大捷編成了故事在茶館里講,亦是賓客滿座,叫好聲不斷。
裡頭最有名的一段,便是那位顧三公子在送糧草的過程中,發現了外族人潛入的蹤跡,依靠著一百人的小隊,消滅了外族精英部隊,斬首十餘級,還給鄴城示了警,讓威國公及早發現敵人蹤跡,打了一場漂亮的仗。
之前的顧永翰在京城的名聲都是紈絝,沒想到一朝去了邊關,立刻就立下奇功,讓人不由得感慨威國公府真是虎父無犬子,又感慨威國公府簡在帝心,顧永翰一夜之間連跳三級,不僅如此,連妻子的封誥都請下來了。
一時之間,京城的人民對這傳奇津津樂道,也羨慕陶氏命好,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女,不僅好命嫁入了威國公府,原本以為相公只是個長得好看點的紈絝,誰知這紈絝一朝翻身,居然還給她掙了個六品的誥命。
這如何不讓那些閨中女子羨慕嫉妒恨,那些原本身份不高的女子,也將她作為了奮鬥目標。
不過,也是有人對此氣得不行的。
比如樂平長公主在府里摔了一屋子東西,好不容易回來的駙馬一聽這動靜,二話不說又轉身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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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中的獎勵與消息隔了一陣子才到西北,威國公讓人將賞賜按功勞發下去,隨後才打開傳過來的消息,一看之下也愣住了。
顧永翰一隻手被吊在胸前,腦袋一直往威國公那邊瞟:「爹,到底說了什麼啊?」
威國公面色古怪地將消息給了顧永暄,顧永暄看完之後,有些驚訝地看了一眼顧永翰,隨即笑道:「恭喜三弟了。」
顧永翰莫名其妙:「有什麼好喜的?」他雖然送糧草送錯了方向,但好歹也是殺了敵人的,功過相抵不是應該的嗎,這算什麼喜事?
威國公看了一眼傻乎乎的兒子,只覺得牙疼,將那消息往他面前一扔:「你自己看!」
顧永翰好奇地接了過來,看了之後差點跳起來:「陛下封了玉娘做六品安人!!」
威國公:「……你就不能先看看你自己的消息?!」
他覺得牙更疼了,要不是看著顧永翰還受著傷,他恨不得再揍他一頓。攤上這麼個傻兒子,真想把他塞回老妻的肚子回爐重造一番。
顧永翰這才又把前面那一截看完,頓時咧開嘴笑了:「陛下真是個好人。」
說來這件事的真相真是讓人無語。
之前威國公讓顧永翰負責押運糧草,本以為這種毫無技術含量的事情,顧永翰應該沒什麼問題的,誰知道就這麼一條路他居然還送錯了方向,還誤打誤撞碰上了外族潛進來的探子,那一堆糧車將路給堵得嚴嚴實實的,雙方正面撞上,怎麼辦,打啊。
顧永翰武藝稀鬆平常,但自小受到父兄的言傳身教,在那種時候壓根沒想著跑,直接身先士卒就沖了上去,負責保護他的親兵也只能無奈地跟了上去。他平日里脾氣好,沒有架子,和這些普通士兵還有民夫關係都很好,遇到了這種情況,那些士兵想也不想就跟著沖了上去,便是那些民夫也嗷嗷叫著揮舞著扁擔跟了上去。
那些探子的確是精良,但雙拳難敵四手,再加上地形狹窄不好發揮,直接就淹死在了人民的海洋中,十分之憋屈。
至於顧永翰,和探子們一樣被淹沒在了人民的海洋里,所幸及時被發現是自己人,只是手臂受了傷。
外族出師不利,威國公又及時接到示警,這才有了之前的一場大捷。
而顧永翰雖然立了功,但因為糧草沒有及時送到,還是觸犯了軍法,威國公治軍嚴格,並不因為這是自己的兒子就網開一面,只是因為顧永翰立了功又受了傷,他便功過相抵,又將此事報告給了皇帝。
沒想到皇帝見了這軍報,驚訝之餘忍俊不禁,還同左右誇讚顧永翰是福將,不僅沒有罰他,反而還給顧永翰升了官,順便把他老婆的誥命也一併封了。
威國公也只能覺得,這傻孩子說不定還真有點運氣,他兩個哥哥都是真刀真槍拼出來的軍銜,他這迷了路打了個烏龍仗反倒連升三級,換了旁人,估計得一口老血吐出來,也虧得顧永暄和顧永焱並不嫉妒,還十分真誠地恭喜了弟弟。
威國公也只能將一口老血憋回去,可惜他沒聽到京城裡把顧永翰誇得跟朵花一樣,否則應該是憋不住了。
威國公懶得理一直傻笑的顧永翰,對顧永暄道:「這敕封的聖旨恐怕還要一段時日,越到這種時候,越是要打起精神,可不要好事變了壞事。」
「爹放心,我心中有數。」
威國公對長子向來放心,但顧永暄見他仍舊沒有特別高興,也有些奇怪:「爹,可是還有什麼不妥嗎?」
「也不是。」威國公也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這是好事,但我總覺得不應該這麼簡單,糧草未能及時運過來,是大罪,不過因為永翰立了功,我才覥著臉懇求陛下功過相抵。如今這結果太出乎我意料了,陛下當初跟著先帝處理政事多年,不該這麼賞罰不明的。」
「怎麼就賞罰不明了。」顧永翰在一旁插嘴,自從知道陛下給自己升了官,他已經完全成為了陛下的腦殘粉,同父親爭辯著,「陛下慧眼識英雄,定然是看中了我的潛力,您是我爹,怎麼還這般說兒子的?」
威國公再也忍不住,伸手就在他腦門上敲了一下:「你幾斤幾兩你爹還不知道嗎?——我總覺得這道敕封,有些奇怪。」
「父親的意思是?」
「我也說不明白,總覺得賞賜太過,並不是什麼好事。」
顧永翰還想要爭辯,但看到威國公作勢要彈他,立刻用完好的那隻手護著腦門。
顧永暄笑道:「不管是因為什麼,目前看起來總歸是好事,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其他的,多想無益,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便是。」
威國公點點頭:「這倒是我杞人憂天了。」又瞪了一眼顧永翰,「這幾日你好好跟你大哥學學禮儀,免得在天使面前丟人現眼。」他原來想著讓他過來攢攢經驗,壓根沒想到他還能立什麼大功,也就沒拉著他學禮儀,哪裡想得到這小子居然是第一個立功的,沒辦法,禮儀只能現學了。
「知道啦。」
幾天之後,天使過來宣旨,顧永翰雖然還有些生疏,但好歹沒有露怯。
只是沒想到,除了這封聖旨,還有皇帝的口諭,而這口諭的內容,讓威國公也忍不住皺了皺眉。
沒想到還真被他說中了,這道敕封可不僅僅是賞賜,而是陛下先行給的補償。
這次來的除了來宣旨的,還有一個人,就是如今的誠毅伯奉翎。前定國公奉展在西北戰死之後,先帝便削了定國公的爵位,一路降到了誠毅伯,當時的奉皇后做主給他過繼了一個孩子,也就是奉翎。
陛下將奉翎送到了西北,是為了什麼不言而喻。
要說威國公府與定國公府原本是姻親之好,威國公的親姑姑是奉展的生母,他們表兄弟也是自幼一同練武長大的,只是奉展死後,兩家就斷了聯繫。
如今威國公見到奉翎,心情也是十分複雜。
奉翎年紀很輕,才十八歲,奉氏不論男女,皆是容貌艷麗,奉翎也不外如是,與年輕時的奉展很是相似。他的眉宇間意氣風發,雖說帶著少年人的拼勁,卻也有一股不能忽視的毛躁。
那傳旨太監道:「陛下說了,誠毅伯此來便是同您學習的,您只管管教便是。」
這話說的親昵,彷彿是家長對老師慣常說的話一般,都這樣了,威國公還如何好管教,只能捏著鼻子接受了這個天降。
只是再怎麼顧忌這位的身份,該說的還是要說,威國公道:「這幾個月,你暫且跟著永暄,少說多看,這軍營之中,軍法大如天,不管你是什麼身份,一旦犯了軍法,決不饒恕。」
奉翎點點頭:「國公爺放心,我定會聽從您與表兄的教導。」
他這般毫不猶豫地服從命令,讓威國公暫且放心了一點,他表情緩和了一些:「那就這樣吧,等你見識了真正的戰場,明白了打仗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再說。」
奉翎挺起胸道:「屬下得令。」
顧永暄輕笑道:「不用太緊張,我先帶你去休息的地方。」
他們一走,威國公還是忍不住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