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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八章


  後台休息室。


  程予陽壓軸, 吉他獨唱。


  他在等結果。


  怎麼著也不能比齊曜那廝要差。


  程予陽窩在沙發上,面前的茶几上放著果盤, 反季節的西瓜切成片, 紅瓤露出來。


  他抱著柔軟的枕頭, 一雙桃花眼盯著液晶電視屏,眼尾上挑, 露著淡淡的不屑。


  經紀人咽了口西瓜, 聽見主持人抑揚頓挫的聲音,一時間心都被提到了嗓子眼。


  今天的名額,那可是有限定的。如果齊曜被選上了, 那麼留給程予陽的機會就少了一個。


  現場打碟的聲音推著氣氛到了高潮。


  結果公布, 有兩家公司舉牌, 同時提出簽約邀請。


  西瓜啪地一聲掉在木質地板上。


  瓜瓤隨著力量的衝擊碎開, 四散在房間里。


  經紀人連忙拿紙巾擦地板,嘴巴閑不住,不停地碎碎念。


  「不是吧?!」


  「這小子什麼後台啊,這麼硬的嗎?」


  「為什麼會有兩家公司一起選他啊?!」


  程予陽的經紀人屬於微胖界的翹楚。


  此時, 他蹲在一旁收拾自己搞出來的慘劇。


  寬厚的背碰到沙發邊沿,一用力, 蹭著抱枕掉下來。


  與此同時, 他轉過頭,看見程予陽也不小心滑了一下, 臉露慍色。


  「陽陽, 你別傷心別難過啊, 知道不?」


  「那小子就是運氣好。咱們要憑實力取勝,聽見沒有?」


  程予陽白了他一眼。


  他聽他說話就想打人。


  「我知道我有實力。」


  「你不用刻意強調。」


  程予陽調整坐姿,拿起遙控器,關了電視。


  「那就好。那就好。」


  「你趕緊準備準備吧。」


  「下一個就到你了。」


  程予陽:「嗯。」


  為了留懸念,接下來要進一段三分鐘的廣告時間。


  加上齊曜反選和主持人報幕的時間,對於程予陽而言,綽綽有餘。


  程予陽不慌不忙,整理好衣衫。


  他穿好鞋,推開門,陷入黑暗。


  走過短暫的黑暗,能看見舞台上的光。


  曾經多少次幻想自己的未來,怎料到會是以這樣的方式出現。


  程予陽抱著工作人員接過來的吉他,腦海里回想著這首曲子的譜。


  他聽見現場的歡呼聲,音響聲,話筒里傳出來的爭辯聲。


  比賽的套路,司空見慣。他的內心早已平靜。


  他站在升降台上面,等著屬於自己的時間。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上面的人還在啰嗦。


  這個等待,忽然變得好漫長。


  廣告終於結束,節目正常直播。


  主持人激動地問:「38號齊曜選手,你想好了選哪家公司嗎?」


  程予陽的手裡拿著吉他的撥片,他正在試動作。


  不知道手放在哪裡姿勢會比較帥。


  聽見主持人穿透空氣的聲音,他豎起了耳朵。


  拿出當年偷聽老頭子和父親吵架的專註力。


  「謝謝兩位老師的厚愛。」


  一向弔兒郎當的傢伙竟然有難得認真的語氣。


  程予陽勾唇,臉上都是無聲地嘲諷。


  「說實話,看到兩位都選擇我,我內心十分感動。」


  「今天上台以前,我設想過最壞的結局。現在這樣的情況是個驚喜,也是個意外。」


  程予陽把撥片揣進牛仔外套的口袋裡。


  果然拿著換什麼姿勢都不對。


  他翹起唇角,輕輕哼了聲。


  台上那傢伙也說得太久了吧。


  是打算現場寫一篇優秀作文么?

  明明心裡已經樂開花了吧?

  裝什麼謙虛?

  耳朵里繼續傳來齊曜的聲音。


  「今天的表現能得到認可,我很開心。有很大一部分功勞,來源於台上每一位老師的幫助。」


  「我自認為功力尚淺,需要學習和提升的地方很多。」


  「所以······」


  程予陽早就等得不耐煩了。


  他哼著小曲,手懸空著,擺出彈吉他的姿勢。


  「所以我今天決定不加入任何一家公司。」


  「這個機會屬於比我更加優秀的人。」


  「謝謝大家。」


  齊曜話音剛落,現場死一般的安靜。


  連主持人都愣了一下,堆在臉上的笑容有點僵硬。


  程予陽:「······」


  躍動的手指在半空中頓住。


  程予陽一下子有些懵。


  他緩了緩。


  升降台開始動起來。


  主持人報完了幕。


  現場的歡呼聲又響了起來。


  程予陽站在黑暗裡,還來不及擺好姿勢。


  一束追光燈打過來。


  他看見齊曜從另一邊下台,頭也不回,腳步甚是輕快。


  齊曜這傢伙拒絕了兩家公司的邀請,居然看起來心情還不錯?


  這他媽是個蠢貨吧?


  他到底在搞什麼?

  程予陽的腦子裡突然亂糟糟的。


  一大堆潛規則的東西冒出來。


  該不會是老頭子為了幫他,特意給人家施壓了?


  他想了想又否定自己這個不靠譜的想法。


  樂隊老師已經準備就緒。


  程予陽背著吉他,緩步走向舞台中央。


  現場的燈光滅,隨後踩著節奏亮起。


  程予陽選了一首搖滾樂。


  這首歌他準備了很久。


  躁動,自我沸騰。


  痛快地飆高音。


  飆到最後破音。


  ······

  歌曲結束以後,等待評分的環節。


  舞台前方打過來的光很刺眼。


  程予陽的眼前忽然起了一陣霧氣。


  自己好像陷入一片白茫茫里。


  他沒去看評委們的表情,也沒有在乎觀眾的反應。


  程予陽忽然想起高中的時候。


  有一個姑娘天天給他送牛奶。


  後來她不送了,卻又在他的歡送會上出現。


  姑娘脾氣暴躁,踢了他一腳,痛得他呲牙咧嘴。


  回去之後,他被爺爺罵了一頓。


  爺爺說,連個小姑娘都擰不過,他還能有什麼出息。


  他不服氣呀,偷偷跟著小姑娘回家,想教訓教訓她。


  結果,他在小區門口看見了他爸。


  他爸拍那姑娘的肩膀,眼裡有他從未看過的輕鬆與溫情。


  他聽見他爸很溫柔地喊姑娘的名字。


  「渺渺。」


  他灰溜溜地跑回去,再也沒去過那兒。


  從那個時候起,程予陽突然明白一些事。


  有時候,人費盡心思要得到的東西,往往求而不得。


  而不想要的東西,卻像是牛皮糖一樣,黏在身邊,甩也甩不掉。


  比如,豪門小少爺這個標籤。


  人人都說金錢買時間,天生少走彎路。


  可偏偏他不喜歡,一點也不喜歡。


  程予陽站在鎂光燈里,青春稚嫩的臉上塗了脂粉,整張臉白得過分。


  他在嘉賓席里看見了熟悉的臉。有幾個人,他還去他們家串過門。


  呵,他就知道。老頭子為了面子什麼的,肯定會出手。


  程予陽默默地在心底嘆氣。


  如果接下來,他們全部都選他的話。


  他得想一個完美的理由,既不得罪人,又能完美地拒絕。


  一天遭兩位選手主動放棄簽約權利,這節目的收視率還不知道爆成什麼樣。


  現場安靜下來,評委老師開始點評他的表演。


  程予陽走神,什麼也沒聽進去。


  他只是想起了自己參加這個節目的初衷。


  一開始,他只是單純地想逃脫爺爺替他安排好的人生。


  他想知道,自己的人生還可以有哪些可能。


  除了安分守己地當一個豪門小少爺,他還能有什麼選擇。


  思緒拉回舞台。


  主持人問他有沒有什麼想說的。


  程予陽對著鏡頭微笑,禮貌地鞠躬。


  「謝謝評委老師。」他說。


  台下的評委老師們被感謝了,似乎有點懵。


  他們看見程予陽嘴角掛著的詭異的微笑,禮貌性地回復了笑容。


  現場主持人波瀾不驚。


  「接下來,我們有請各位公司代表做出你們的選擇。」


  「時間倒數五秒······」


  倒數過後,現場又是一片安靜。


  只有烘托氣氛的音樂聲。


  ……沒有人舉牌。


  主持人有點意外。


  好在業務水平過硬,主持人問了一個嘉賓,讓他給程予陽改進意見。


  那人拿了話筒,一臉隨和。


  「年輕人,路還長,且行且珍惜。」


  程予陽憋紅臉,仍然保持微笑。


  心裡不知道暗暗罵了多少句。


  我艹。


  這些人都瞎了么。
.

  齊曜躺倒在化妝間里。


  他在一堆瓶瓶罐罐之間打電話。


  由於是半躺著,說話氣息不怎麼足。


  「森哥,你有沒有看直播?」


  電話那頭的人回:「正在看。」


  「你的表現不錯。」


  「森哥,你就說哥們夠不夠意思吧。」


  「我本來打算,如果你們公司來人的話,我二話不說順便給你們宣傳。」


  「可惜了啊······」


  「我們公司去了啊。」


  許嘉森頓了下,「你拒絕了。」


  齊曜嘴角抽了下。


  「……」


  許嘉森:「開個玩笑。」


  「你才大一,機會有的是。」


  「這次的節目,你雖然是中途參加的,但也掙了不少人氣。」


  「森哥,那你知道我為什麼拒絕選我的兩家公司嗎?」


  許嘉森淡淡地笑了聲,心照不宣:「承蒙不棄。」


  齊曜心情大好,見有人進來,便匆忙掛了電話。


  「程予陽是怎麼回事啊?」


  「選不適合自己的歌,簡直就是作死啊。」


  化妝老師是程予陽的粉絲。她拎著工具進來,一臉頹喪。


  齊曜直起身,聞言皺起眉頭,問化妝老師:「結束了嗎?」


  化妝老師直接過來,上手補妝。


  「馬上要宣布最終排名,你待會準備下。」


  「程予陽表現得不好?」齊曜感到意外。他是他們這些選手裡,唱歌實力最強的。儘管他看程予陽不順眼,但還是挺服他的唱歌水平。


  化妝老師一副「你快別說了,快傷心死我了」的悲痛模樣。


  「他前邊唱的挺好的,後面又是跑調又是破音,還彈錯到另外一首歌,整個氣勢垮掉。但他自己好像沒有察覺出來,反而一直沉浸在那個狀態裡面,連評委老師都說,他陶醉得令人害怕。」


  齊曜:「……」


  化妝老師:「這孩子可能有心事吧。」


  齊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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