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9擁抱啊

  第九章


  上午超額完成任務,許嘉森和黎渺渺後來便沒再繼續耗著街頭。


  把租用吉他和麥的錢還了以後,他們倆還剩下大概五百塊錢。


  黎渺渺當即就捐給了免費早餐的公益活動。


  「你今天戰果怎麼樣?」許嘉森買了兩支可愛多,把香草味的那支遞給黎渺渺。


  黎渺渺接過可愛多,漫不經心地回答他:「賺了二十塊錢。」


  還是靠出賣小弟你的色相換來的哈哈哈。


  「還不錯。」許嘉森若有所思地點頭。


  許嘉森:「下午你要去哪兒?」


  黎渺渺:「我去見繪畫老師。」


  兩人說了再見,各自回家吃飯。


  黎渺渺本來想請許嘉森吃飯的,奈何臉皮薄,說不出口。


  黎渺渺在小姨家吃過午飯就直接去「三水工作室」。


  「三水工作室」位於藝林街的一棟獨幢小別墅里。


  藝林街地如其名,這裡都是些搞藝術的人。


  用黎渺渺爸爸的來說,就是遠遠都能聞到靈魂燃燒的味道。能跟著「三水工作室」的顧言淼老師一起學習,不知道是多少人的榮幸。


  如果不是爸爸幫過顧言淼一次忙,人家念舊情,黎渺渺也沒機會進入這裡。


  她很珍惜這個機會,同時也為其所困。在這裡學習的人,大多數都瞧不起她這個初學者。


  他們每個月有技藝考核,墊底的人要接受懲罰。


  黎渺渺已經連續半年墊底了。懲罰攢了六次。


  顧言淼老師說,她的懲罰全部積攢到她高考之後執行。


  這個月交考核畫稿的時間又到了。黎渺渺準時站在了門外。


  可她遲遲不敢進去。


  這個獨幢別墅是對外開放的,在規定時間內,遊客可以自由進出。欣賞畫展或者進行買賣交易都是沒有限制的。「三水工作室」在一樓走廊的進口處,幾乎每個參觀者都會經過那兒。


  黎渺渺被路人眼光凝視的第二十九次,她終於鼓起勇氣敲了工作室的門。


  屋裡,顧言淼沒作畫,坐在椅子上看學生們的作品。


  顧言淼做事的時候特別認真,外界的一切動靜都無法對他構成叨擾。黎渺渺輕手輕腳地進去,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畫放在顧言淼的辦公桌上。


  顧言淼沒抬頭,只瞥了眼那雙白皙細嫩的手,而後斂眸,輕描淡寫道:「一個小時後來拿反饋。」


  藝林街離黎渺渺家並不近,一個小時不夠來回,她索性就在附近參觀畫展。相比那些正統藝術學院出來的大師所繪製的作品,黎渺渺更喜歡民間藝術家的作品。他們的畫接地氣,生活氣息濃厚,能看出有用心地體會生活。


  黎渺渺在一個藝術博物館里轉了轉,一個小時很快就過去了。她返回「三水工作室」的時候,是下午三點半。


  這個時候畫展已經關閉,別墅不接待遊客。裡邊清凈了不少,因此稍微高一點的聲音,能傳播到很遠。


  黎渺渺懷著忐忑的心情往目的地走去,一路上她做了好幾次深呼吸,提醒自己保持真誠禮貌的微笑,給老師留個好印象。


  離工作室的大門還剩五米,黎渺渺聽見裡面傳來的談笑聲。


  「顧老師,黎渺渺這個學生資質那麼差,您為什麼執意要留她下來呢?」


  「你們不用太在意她。」是顧言淼的聲音,「她受不了了自己就會走的。」


  「您看看她的畫,簡直是一塌糊塗,連基本的審美都有問題。」


  顧言淼接著回:「我也是第一次見這麼笨的學生。我一開始就沒對她抱過期望。」


  顧言淼話鋒一轉,「不過——」


  「不過什麼?您總不能每次都為她破壞規則呀。」


  說話的兩個人,一個是老師顧言淼,一個是他的得意門生程倩倩。


  程倩倩長期都是第一,仗著顧老師喜歡,在人前人後都一樣,盛氣凌人得很。


  後邊的話,黎渺渺一句話也聽不進去了。她鼻頭一酸,前進的腳步慢慢向後撤。最後轉身,跑出了別墅。


  原來她以為顧老師不過是嚴格而已,然而現在,聽到人家的肺腑之言,黎渺渺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個傻子似的。


  天色漸漸暗下來,心情低落的黎渺渺沒進食,漫無目的地在街上閑晃。


  這一晃啊,就晃到了江邊。孟城江灘的夜景出了名的美,江水蜿蜒的兩岸高樓林立,燈火點亮了一整片地區。


  有人在江邊的小廣場放風箏,晚風很給力,風箏不一會兒就飛得老高。綁在風箏線上的彩燈閃閃發亮,像是墜入凡間的星星。


  黎渺渺愣愣地坐在岸邊的台階上,雙腳泡在江水裡。她想起最近發現的一系列事情,自暴自棄地笑了起來。


  自從上次被老師點名批評畫里少了一種張揚的感覺以後,黎渺渺就像是被禁錮了一樣。她拚命想找到那種感覺。


  換掉公主裙,畫濃妝,裝霸氣小太妹。


  搶小結巴的冰淇淋,強迫小結巴當她小弟。


  讓那麼帥氣的小弟拿著一隻破碗去街上乞討。


  哪一項不是罄竹難書?

  黎渺渺越想越難過。天色漸暗,太陽消失在地平線以下,天際殘留幾道隱隱的光暈。


  一陣風吹過來,她猛然打了個噴嚏,身體不受控制地往前傾了一下。


  下一秒,整個人卻結結實實地往後倒,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身後響起少年的聲音。低低的責罵里,有著萬分克制的溫柔。


  「黎渺渺,你坐在這裡幹什麼?你知不知道剛才很危險?」


  許嘉森說完,放輕語氣,緩緩道:「你別告訴我,你活得不耐煩了,想尋死啊!」


  心情差到極點的黎渺渺終於笑出聲來。


  「瞎喊什麼呢!叫老大,聽見沒有!」黎渺渺紅著眼眶,伸手擦乾之前殘留眼角的淚,「老大的名字是可以隨便喊的么?」


  許嘉森放下心,想著她還有心思開玩笑,應該不是要尋死覓活。這人上午還好好的,怎麼過了幾個小時就成林黛玉了?

  許嘉森安靜了一會兒,開口問她:「你去見繪畫老師的時候,發生什麼事情了嗎?」


  他的聲音很輕,但也沉緩有力,語氣像是在哄一個嬰兒睡覺似的。


  黎渺渺淡淡地「嗯」了聲,喃喃自語:「你說,什麼才叫做張揚呢?」


  她偏過頭,看見許嘉森擁住她肩膀的胳膊,軟綿綿地說:「你能先放開你的老大嗎?」


  坐在黎渺渺背後的許嘉森瞬間石化了好幾秒。


  「對、對、對不起啊。」他鬆開手,抓了抓蓬亂的頭髮,低眉垂眸,掩飾紅到滾燙的臉。


  兩人換到小廣場的長椅上聊天。


  黎渺渺問許嘉森:「對了,你怎麼在這裡啊?」


  「我和朋友一起來的,江邊空氣好,適合晚飯後散步。」


  黎渺渺:「那你朋友呢?」


  許嘉森笑了,直言:「他在看月亮。」


  對話進行到這兒,突然陷入了僵局。


  兩個人起身,沿著江邊,一前一後地走著。


  黎渺渺提出去上洗手間,許嘉森在外面等。


  許嘉森一向不會哄人,他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於是,他求助了跟他一起來的齊曜。


  齊曜朋友多,女生緣不錯。許嘉森覺得他應該很有經驗。


  電話接通沒一秒,對面就破口大罵:「許嘉森,你給老子找位置找到哪兒去了?」


  「老子在這裡躺了快十分鐘了,你個人影都沒見著!」


  「你是不是又被漂亮妹妹搶劫了,走不動?」


  許嘉森嘴角一抽:「你不是說想曬月光浴么?」


  齊曜暴跳如雷:「神他么曬月亮!你就不能體會下我的弦外之音嗎?我是說這個鬼地方太黑了,老子害怕!」


  許嘉森:「……」


  「說正事。」許嘉森頓了一下,「你知道怎麼哄一個傷心的女孩子嗎?」


  「我靠!許嘉森,你在哄姑娘之前,能不能來看看你瘸著一條腿的兄弟?」


  說完不解氣,齊曜繼續道:「你可拉倒吧。你許嘉森要能哄姑娘開心,那要等到山崩地裂海枯石爛滄海桑田。」


  「把老子扶起來,跪下來叫三聲爸爸,老子就告訴你秘訣!」


  許嘉森:「……你繼續在那兒躺著吧。」


  別起來禍害人間了。


  黎渺渺從洗手間里出來,人稍微比之間有精神了一點。


  傍晚的風吹得人特別舒服,兩個人站在江邊望遠,誰也沒先開口說話。


  許嘉森看著周圍漸漸明亮的萬家燈火,眯起眼眸,對黎渺渺說:「你給我十塊錢。」


  低氣壓的黎渺渺一愣,神不知鬼不覺地聽了他的話。黎渺渺從書包里拿出錢包,抽出一張齊整十塊錢給許嘉森。


  許嘉森收了錢,繞到黎渺渺的背後。


  黎渺渺背的是上午的書包,裡面有本子和筆。


  書包拉鏈被打開,素描本和鉛筆被拎了出來。


  「你幹什麼呢?」黎渺渺不解,困惑地看向他。


  少年的頭髮在風裡飄啊飄。


  他垂眸,輕聲說:「畫你。」
.

  江風吹起女孩的裙角,拂過她的臉和烏黑的長發。


  十多分鐘后,一副少女的肖像畫躍然紙上。


  一顰一笑,清純動人,又不至於美得單調。


  黎渺渺看了許嘉森的畫,怔愣了幾秒,難以置信地看向他。


  「你以前學過素描么?」


  「小時候學過。」許嘉森回答。


  「你畫的真好。」


  許嘉森想了想,決定反駁她:「不,是你長得好看。」


  黎渺渺借著路燈的光欣賞許嘉森的畫,她想回去之後,把畫拿相框裱起來。


  「你看看。」許嘉森忽然在安靜的氛圍里開口,「這樣的你,夠不夠張揚?」


  黎渺渺霎時愣住。


  「在我的眼裡,渺渺,你是張揚的熱烈的,像是梵高的向日葵。」


  「你懂那種感覺嗎?其實你不必費勁心思去尋找,回家照照鏡子就好了。」


  黎渺渺感動得說不出話來,雖然他的比喻和修辭很矯情,但是她的心不經意地被一隻大手撫平了。


  左等右等沒等來表揚,許嘉森正欲開口,哪知黎渺渺說:「都說了,叫我老大。」


  許嘉森哭笑不得:「好的,老大。」


  真是個嘴硬的小孩子。


  「對了,說起十塊錢我記起來了。」


  「早上的時候,我買了你五分鐘。」


  「還剩四分鐘,你現在能兌現么?」


  許嘉森:「嗯?」


  黎渺渺深呼吸:「給我唱首歌唄。」


  「我喜歡上你時的內心活動。」


  「找個人少的地方。」


  許嘉森:「好。」
.

  在地上躺著苦等的齊曜終於盼來了許嘉森。


  他用拐杖支撐著自己起來,剛抬了個頭,就看見許嘉森身邊跟著個姑娘。


  齊曜剛準備開口說話,哪知道他和那姑娘在離他不遠的長椅上坐了下來。


  緊接著,他的好兄弟許嘉森清了清嗓子,唱起歌來了。


  齊曜:我他么是見鬼了嗎?

  他想到上午被他不當回事的微信消息。


  齊曜默默掏出手機,給許嘉森的媽媽發了條消息。


  【伯母,你兒子正在犯罪。】


  再不管管得騷斷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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