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他的背
蘇生耐心地回答著她的問題，埋頭專心致誌地替她揉著腳，力度溫柔而輕，讓她很舒服。
夜晚，很快來臨。
鄭若楠一個人躺在很大的公主床~上，翻來覆去沒有睡意。
燈沒有光，水晶吊燈照亮這個夢幻可愛的房~間，蘇生是完全參照她小時候的喜好裝璜設計的，蕾絲布絲和整整一櫃子的洋娃娃、布偶熊……一切都很夢幻。
即便她現在的確沒那麽夢幻，可突然間看到自己小時候理想中的DreamHouse變成事實展現在眼前，她還是震驚的。
蘇生替她開了一小扇窗戶，遠處的海浪聲能傳到這個房間裏。
她沒有聽著聽著睡著，反正更加清醒。
鄭若楠索性從床上坐起來，披上外套單腳著地跳到樓梯口，再小心翼翼地走下樓，盡量讓扭傷的腳不太著地。
走到樓下，鄭若楠便立刻坐上輪椅出門。
之前上樓睡覺也是蘇生攙扶著她上去的。
順手拿了盞手提燈，鄭若楠搖控著輪椅直往海邊衝，難得來一趟海邊，總不能連海水也沒碰過。
這一次回去之後，大概要有好久都不能來海邊了。
走出好遠，夜裏的海風很大，但卻不冷，甚至有種微暖的感覺，鄭若楠打開手提燈想看一下離海邊有多遠。
抬頭望去，燈光下，蘇生一個人坐在海灘邊，身上隻著襯衫長褲，連外套都沒有穿，麵海而坐，背影顯得有些落寞、孤寂。
鄭若楠忽然很想回去，但已經來不及了。
蘇生感到有光詫異地回過頭來，眉頭微微蹙著，站起來朝她小跑過來，“晚上一個人來海邊很危險。”
“你不是也在這邊。”鄭若楠淡淡地笑了笑。
“你怎麽下樓的？”蘇生有些緊張地蹲下來查看她的腳，“我不是和你說想做什麽按內線叫我和赫叔嗎？”
她要是上廁所也叫他和赫叔嗎？
“我的腳已經好很多了，沒事。”鄭若楠收回自己的腳，望著不遠處的海不禁問道，“你在這裏做什麽？”
“沒什麽，睡不著出來走走。”
蘇生推著輪椅往前走。
海的氣息越來越濃，連海風吹來都有種鹹鹹的味道，鄭若楠從輪椅上伸長沒有受傷的腳出去，一點一點地踮在地上，感受著踩上沙灘的感覺。
蘇生忽然停下來，走到她麵前背對著她蹲下身，“楠楠，上來，我背你走走。”
看著他寬闊的背，鄭若楠知道自己剛才用腳踩沙傻兮兮的樣子被他看見了，忙把腳收回來，道，“不用了。”
“楠楠，聽話。”
蘇生的語氣有些像哄小孩子似地，拉過她的手把她背上肩，雙手搭在她的腿上，開始在沙灘上慢慢走著。
鄭若楠兩手搭在他肩上，卻不敢摟緊。
他的背比她想像中的寬，比她想像中的還要有安全感。
夜裏的海浪拍打過來湧出一陣好聽的聲潮，蘇生背著她沿著海邊的一線留下一長串深深淺淺的腳印。
“蘇生，回去吧。”鄭若楠回頭望了一眼，掛著手提燈的輪椅已經離他們很遠，這樣，蘇生還要背著她回去。
“不回。”蘇生淡聲拒絕，格外地固執，背著她繼續往前走。
“你會累的，要不放我下來，我自己能走。”鄭若楠掙紮著想從他背上下來。
蘇生用力錮緊她，沒有停下自己的地步，“我不累。”
“蘇生……”
“楠楠。”
“嗯？”
“你男朋友背過你嗎？”蘇生問得輕聲，風一吹，就散得無影無蹤。
鄭若楠靠在他背上愣了下，緩緩搖了搖，聲音同樣輕得風一吹就散，“沒有。”
“嗯。”
蘇生的語氣帶了些許笑意，唇角勾起淺淺的笑容，“還記不記得我第一次背你是什麽時候？”
鄭若楠抿緊了唇。
她當然記得，那一年的體育課賽跑，她被旁邊跑道的女生撞倒，蘇生急得背起她就往醫務室跑。
當時還有很多同學笑他們，說他們是新郎背新娘。
等他們訂過娃娃親的事在學校裏傳開時，同學們總會取笑著叫她蘇太太……
她嘴上喊著不允許同學們叫，但心裏卻是說不出的開心。
她曾經同樣那麽確定，她將來會是蘇生的新娘，那是一種莫名的堅信。
“記得。”想到小時候他背著她狂跑醫務室的那次，鄭若楠不禁彎起了唇，“那時候你跑得太急，還把我摔了。”
本來不嚴重，他這一摔，兩人身上都掛彩了。
“以後不會了。”蘇生認真地說道，“我不會再把你摔下去了。”
海風將兩人的頭發都吹得向後揚去，靜謐的夜裏隻剩下海浪的聲音，和蘇生聽起來如此動人的保證。
他說，他不會再把她摔下去了。
可他不懂，他不能背她一輩子，這條路總有盡頭，他不摔下她，也一樣要把她放下。
她……不能在他背上呆一生一世。
蘇生小心翼翼地把她從背上放下，兩人並肩坐在海灘上，望著海浪輕輕地一下一下湧來，卻始終沒有漫延到他們腳下。
“咚——”
蘇生撿起一塊石子朝海裏丟去。
“楠楠。”
“嗯？”鄭若楠抬眸看向身旁的他，寂寞的夜裏，他的身上被染上一層陰影。
“今天是我九年來最開心的一天。”蘇生凝視著她的臉一字一句認真地說道。
心口，深深地悸動著。
鄭若楠說不出話來，這是九年來，她第一次和蘇生在一起呆了這麽長的時間……
最開心的一天。
她也是。
今天也是她最開心的一天。
“楠楠，我很想你。”
蘇生低喃著說道，驀地低下頭靠到她的肩上，沒有多的舉動，就隻是簡簡單單地靠著她的肩。
楠楠，我很想你。
鄭若楠眨著酸楚的眼睛，無聲地說著：我也是。
“楠楠，你每一年的生日我都買了禮物，一會帶你去看。”
“……”
“楠楠，我去過巴黎了，那裏真得很美，你去過了嗎？”
“……”
“楠楠，以後常聯係我好麽？就把我當成普通朋友那樣……”
“……”
聽著他斷斷續續的聲音，鄭若楠微微仰起頭，天空的繁星明亮，眼淚還是不由自主地淌下來，無聲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