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第64章

  防盜比例30%, 時間48小時,被防住的到時間后刷新本章即可~

  大清早的,府里還沒燒火做飯, 幾人就被攆出門了。瞧見路邊有個餛飩攤位,坐下一人喝了一碗, 往街口行去了。


  他們所在的這條街叫石青大街,南北向。從東西兩面又各支出兩條小巷, 虞府落在最裡邊那條小巷, 出門拐個彎便見車水馬龍。


  一大清早, 街兩邊的鋪子都有了夥計,然風大, 客人不會趕這麼早上門, 是以各家鋪子大多隻開著一條小縫。連路邊菜販的吆喝聲都稀稀拉拉的,彷彿被凌冽的寒風凍住了。


  虞家兩家關門的鋪子一在東一在西,離得不遠。點心鋪子在西面,靠近街口的位置,再前頭就是泉安街了,來來往往的人多,吵, 卻也熱鬧;茶館在石青街的中間位置,兩頭不著, 勉強算是鬧中取靜。


  兩頭鋪子招牌都大, 老遠就能望得著。四個人站在巷子口, 跟四根石柱似的杵了一會兒, 彌高推推馮三恪肩膀,沒好氣道:「掌柜的!帶著走啊!」


  他語氣中的厭嫌丁點不收斂,馮三恪知他還因為誰做掌柜的事耿耿於懷,也不在意,領著三個半大孩子,抬腳往離得最近的茶館去了。


  茶館上下兩層,店面不小,離巷子口就百來步。左邊是一家賣文房四寶的,右邊是一家木匠店,大清早已經有客上門了。這兩家門前積雪掃得乾乾淨淨,唯獨茶館前頭的積雪堆了腳踝高,將「各掃門前雪」這話詮釋得分明。


  風一吹,攪得碎雪漫天,馮三恪抹了把臉。再抬頭,只見招牌上寫著「虞氏茗香」四個金粉字,單看門面修得確實不錯。


  可惜頂著虞家的招牌,卻沒折騰出虞家該有的風光。這家茶館關門已有半年了,大門上厚厚一層灰,落了道鎖,進不得,只能從一指寬的門縫裡窺得裡邊物件的影兒。


  幾人面面相覷,沒轍了。


  「我回府跟爺要鑰匙去。」謹言手腳最勤快,立馬折身往回跑。


  馮三恪忙把他喊住:「別回去了,天才剛亮,爺還沒醒呢。咱們先在街上逛逛罷。」


  謹言想想也是這個理,又跟著幾人去西邊那點心鋪子逛了一圈,這家鋪子叫「虞氏香糕」。左邊挨著一家生肉鋪,豬頭豬耳的全都掛在外邊,走近便一股子難聞的腥氣,瞧著遠沒那茶館乾淨。


  屠夫膀大腰圓,拿著把厚背刀「砰砰砰」地剁肉,一下下的,震得案板都抖三抖。瞧他們四人站旁邊,吆喝一聲:「買啥?」


  蘭鳶一哆嗦:「不買不買。」


  扭頭小聲絮叨:「還是用茶館罷,這人瞧著就不像個善茬。」


  馮三恪私心裡也看好茶館所在的那個鋪子,可惜兩邊鋪子都沒鑰匙,沒法進去瞧。幾人又在整條街上晃蕩了一圈,路過的鋪子都數出來。


  半里長的大街,食肆一十三家,大酒樓三家,布莊兩家,綉坊一家,成衣鋪子五家,點心鋪子四家,糧油店三家,牙行三家,還有什麼熱鍋子、古玩店、胭脂水粉、打鐵鋪、木匠、賣鸚鵡的賣魚的,零零碎碎開著。


  還有十幾家都落著鎖,有的興許是早早回了家準備過年去了,有的卻起得晚,這會兒還沒開張。


  蘭鳶嘟囔:「爺還說處處商機,怎麼我就瞧不著?人家賣吃喝穿用的都有了,咱們還能翻出花兒來不成?再說新開的店沒半來月怎麼打出名聲,等開張的時候就要過年了,怎麼把本錢翻兩番?」


  「你怎麼總說喪氣話?」彌高嗤笑:「這也不行那也不行,趕緊回府里坐著去吧。」


  小姑娘臉皮薄,被他刺一句就惱了:「我自己絮叨絮叨礙你什麼事了?我這怎麼就是喪氣話?我這是把問題擺在前邊,解決了問題店才能開起來呀!有本事你自己想個好主意出來啊。」


  她和彌高年紀差不了兩歲,又脾性不和,虞錦一不在的時候就要吵上兩句,漸漸落在後邊。馮三恪聽得鬧心,也不管他倆,和謹言走在前。


  一個上午繞著石青大街來來回回逛了兩趟,幾人又空著手回去了。蘭鳶怕錦爺不高興,回府前還十分討巧地買了一大包糖炒栗子,心裡小九九算得挺精,俗話說吃人嘴軟,錦爺吃了她的糖炒栗子,訓她的話就能說得輕一點了。


  用過晌午飯,馮三恪去了正院,路有些生。他恍然記起,這還是他第二回踏進虞錦的院子,頭回便是唱曲兒那回。院中景緻跟上回已經不一樣了,栽了十幾盆草葉子,不知道明年能開出什麼精貴花兒。


  「馮三哥!」竹笙小聲喊住他,問了幾句妹妹上午的表現。馮三恪一五一十說了,竹笙微微笑道:「她年紀小不懂事,勞你照拂些。」


  馮三恪依言應下。竹笙給他掀了帘子,自己卻沒跟進去。


  虞錦正在外屋坐著,窗下擺著一張八仙桌,她斜倚著桌沿,手肘撐著頭,面容溫和。馮三恪凝神瞧了一眼,只見錦爺在看一封信,看得專註極了,竟連他進門的動靜都沒聽到。


  馮三恪沒出聲擾她,站在幾步遠的地方等著她看完。卻見虞錦看完信之後,輕輕笑了一聲,隨即抬手,慢騰騰地,將那幾張紙給扯了,側面瞧去神色陰晴不定,方才那聲笑彷彿是馮三恪的幻覺。


  「爺?」


  虞錦倏地轉過頭來,不動聲色地將手裡碎紙片扔至桌角,詫異:「你怎麼來了,挑好鋪子了?」


  馮三恪心裡好奇,卻也不多問,將上午逛街的所思所想說了一遍,最後道:「兩間鋪子都落著鎖,進不去,等從爺這兒拿了鑰匙,下午還得再去看看。」


  「我哪有?」


  「啊……」


  「這是本家的鋪子,鑰匙自然不在我手上,我也懶得上門去跟老太太要鑰匙。鎖是什麼鎖?」虞錦問他。


  馮三恪愣愣道:「木鎖。」


  「那容易,下午去撬了鎖,生意先做起來,明年回京的時候再把鋪子還給他們就是了。正好門上牌匾還掛著咱虞家的名,連招牌錢都省了。」


  挖門撬鎖的事被她說得這麼輕巧,馮三恪瞠大了眼睛,氣兒都喘不勻:「這、這不是私闖民宅么……」


  「這話說的,怎麼就是私闖民宅呢?」


  虞錦嘖了聲,笑得不太正派,突地回過味來:「你有案底兒你別做,下午帶倆護衛去撬門。我那大伯先頭不是親親熱熱說我們是一家人么,兩邊又沒分家,我這好侄女想做個生意,難不成還得上門去求他?」


  「要不?還是上門去問一下……」馮三恪局促不安。


  「呵,別看我!」虞錦剛撕完信,心氣不順,嘴上的話也不如往日圓融:「我偏不去,撬了就是撬了,我看她敢不敢來告我私闖民宅。」


  她今日脾氣古怪得厲害,馮三恪盯著人看了半晌,嗯了一聲,走出去,帶上門,去外院找會撬鎖的護衛。


  他大步走著,心裡倒是有些好笑。


  原來能撐起一個府的錦爺,也像個普通姑娘一樣。


  是會發脾氣的。


  *

  「妥了!」


  這木鎖果然好開得很,甚至連撬鎖的細鐵棍都用不著,手勁大的護衛用勁兒一掰,上頭的栓子就斷了。一番動作悄無聲息,周圍甚至沒人聽到異常。


  馮三恪放下心來,謝過兩個護衛,目送他們走了。再回頭,蘭鳶他們幾個已經高高興興進了鋪子。


  茶館一進門便見賬櫃,靠牆立著一面博古架,十幾個格子,裡頭原是該放茶的,此時都已騰空了。左手邊三間茶室,後頭的樓梯是通向二樓的,樓上地方大些,有茶室五間。


  馮三恪腦子已經轉了起來,賬櫃、桌椅都是現成的,能省不少功夫,只是這茶館他們開不起來,因為沒人精通此道,再說寒冬臘月的,跑來喝茶的雅人也不會多到哪兒去。


  「啊——」


  蘭鳶冷不丁地一聲慘叫,驚叫馮三恪心差點蹦出來,忙問:「怎麼了?」


  「耗子耗子!那兒呢那兒呢!」


  興許是午睡剛醒,一瞬間竟覺得眼睛疼,「芳姨」二字跟細針似的戳在她眼裡。虞錦哂笑一聲:「她慣會做這些小事收服人心,都說咱虞家籠絡人心是一把好手,可萬萬比不過婦人心計。」


  竹笙唇囁嚅了一下,想說句什麼,話到嘴邊又咽回了肚子里。


  壺裡備著熱水,黑糖拿滾水沖泡開,甜香便溢了一室。虞錦偏頭看著三顆阿膠棗在裡邊打著旋兒,慢騰騰沉了底。


  這些年聞慣的味道仍如舊時那般叫她心安。


  也叫她心寒。


  等竹笙回了外屋,方才她放下的綉綳正被蘭鳶拿在手裡。再瞧一眼,先前綉了一半的孔雀已經頂了一隻碩大的死氣沉沉的黑眼睛。


  竹笙呼吸綿長了些。


  蘭鳶指了指裡屋,小聲問她:「姐,我聽爺怎麼不高興的樣子?」


  竹笙揉揉她的頭,「別瞎操心,忙你的事去。」


  隨後拿過那綉綳來,一點點地拆,指下孔雀漸漸露出原貌,竹笙心思卻跑遠了。


  蘭鳶年紀小不知道,她心裡卻明白。


  方才外邊那人唱的那曲兒,分明是主子小時候,芳姨總唱給她聽的。主子幼時夜裡容易驚悸,睡著也常入魘,芳姨就在她床邊腳榻坐著,一唱就是一整晚。


  調子一模一樣,詞卻比這首要繁華些。關中那片時有戰亂,曲子不多,一首曲翻來覆去地填詞,也不知道芳姨唱的是哪個。


  *

  次日一大早,府里來了幾個泥瓦匠,都是在縣上做工的匠人。


  虞家回縣的消息沸沸揚揚傳了開,往日只存在於陳塘縣誌和童謠里的「虞五爺」竟是個活生生的人,反倒叫人覺得不真實。雖然虞五爺自個兒沒回來,虞家小姐回來,與他也差不離了。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