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第62章

  防盜比例30%, 時間48小時, 被防住的到時間后刷新本章即可~  這獃頭獃腦的樣子, 竹笙一個沒忍住, 掩著嘴笑了出來。馮三恪面上更窘了。


  「你可別笑,把掌柜的氣跑了,你妹妹就沒人帶了。」虞錦揶揄了一句,吩咐竹笙:「去把鳶兒、彌高,還有對屋的謹言喊來說說話。」


  竹笙收了笑,道了聲先行告退, 帶上門出去了。


  屋裡便只剩下他們兩人。


  四目相對, 又沒話說。


  一邊是向來寡言,主子面前更不敢亂開口;一邊是天南海北都能扯三分的, 偏偏攤上個沉默寡言的主, 嚴重遏制了嘮嗑的慾望。


  虞錦又從那袋子果脯里摸了一顆出來, 咬進嘴裡, 酸得咬了咬牙, 這才出聲打破沉默。


  「年前帶著這群半大孩子回縣裡來, 我本想著年紀小的造化大, 縣裡頭又處處是商機,興許能教出幾個得用的。到了明年帶著去南邊跑一趟,手邊就有人可用了。可府里安頓下已有半月了,我瞧了半月, 卻瞧不見幾個聰穎好學的, 叫我有些失望。」


  話里信息太多, 馮三恪一字不漏地聽完,仍沒聽明白。遲疑了須臾,給孩子們說好話:「他們年紀還小,過兩年懂事了就好了。」


  虞錦又問他:「離過年還有一個來月,你可有什麼想做的?」


  年前想做什麼,馮三恪還當真想過,想過好幾回了,白天拿個掃帚掃雪的時候,夜裡翻來覆去睡不著的時候,都會想。爹娘都沒了,日子該怎麼過,總得自己操持起來。


  是以虞錦突然問起,他也沒遲疑,便答:「等著臘八孫捕頭來,年前再把算盤學明白。還有,前兩天我看外院的葛牧帶著兩個護衛在做桌子,看了兩眼,看懂怎麼做了,就想在屋裡加套桌椅。閑時找點木頭試著做做,放在屋裡也方便。」


  「看幾眼就學會了?你倒是聰明。」


  虞錦有些奇,贊了聲,話風一轉卻說:「這些瑣事往後放放。孫捕頭來了也不需你帶著跑,得要縣衙里的捕快和文書去協同辦案,我這邊也會派人手跟著,你身有污名反倒不便出面。」


  馮三恪又點點頭,「那……」


  只聽虞錦道:「通竅的事,博觀與你講過。這半月你買過幾回菜,知道做生意需得吆喝了,知道貨比三家了,再把算盤學個差不多。這就夠了,剩下的全看天分。」


  馮三恪沒聽明白。虞錦唇角一翹,又露出一臉大尾巴狼似的微笑,慢悠悠道:「咱府里有個規矩,新入門的要看看各自天分。比方彌堅,嘴皮子利索,會來事,就往店面掌柜的方向調|教;再比如竹笙,有耐心,不驕不餒,將來不論是管錢還是管賬,都是一把好手。」


  天分?


  馮三恪緊張了起來,暗想自己有什麼天分?吃苦耐勞?少言寡語?


  虞錦接著道:「天分怎麼看呢,得從生意上頭看。就叫他們去街上開個鋪子,鋪子要是能開得起來,就說明有做生意的頭腦;要是開不起來,也不會立馬下定論,頭一年不行,就第二年第三年接著來,連著三年沒能通竅的,就只能回府里打打下手了,到了該成家的年紀,自會放出府。」


  馮三恪腦子慢,剛想琢磨這話又是什麼意思,被打了個岔。虞錦問:「先前你說想學做生意,改主意了沒?」


  「絕不改。」馮三恪果斷搖頭。


  虞錦聽得滿意,笑眯眯往他嘴裡塞了一顆酸果脯,指尖在他唇上一觸即離。


  ……微涼的,柔膩的,還有飄入鼻尖的那一絲胰子香。


  馮三恪整個人都傻了。


  眼前人唇瓣微動,還在說:「我看你年前也沒什麼正經事,正好我手邊還有幾個腦子活的,你們湊一撥,開個鋪子練練手。」


  馮三恪還沒從剛才那一下子緩過勁來,舌頭直打結:「開、開鋪子?」


  他這模樣滑稽,虞錦怕把人給嚇著,放緩聲音循循善誘:「咱住的這條街上有兩個鋪子,是我那大伯娘開的,經營慘淡,早就關了門。鋪子至今沒盤出去,還都頂著咱虞家的招牌。趕明兒你們瞧瞧哪個鋪子位置好,就開起來。」


  正說到這兒,竹笙帶著人回來了,一個姑娘,是她一母同胞的妹妹蘭鳶,今年剛十三;兩個少年,十四歲的彌高,還有比馮三恪小一歲的謹言。


  「來來來,正好我一塊說。」


  虞錦把適才的話重說了一遍:「我尋思著年前你們也沒什麼事做,成日好吃好睡地都養了一身懶骨頭,不如咱們開個鋪子練練手。這條街上空著兩個店面,門面差不多大小,你們挑個地方開鋪子去吧。」


  蘭鳶剛在那頭打完牌九,贏了一圈,臉上的笑還沒掛多久,立馬被這一句話驚得花容失色:「爺你怎麼這樣啊!我今年才剛十三啊!我姐姐是十五才去的!我連算盤都沒學精啊,怎麼冷不丁地就要攆出去開鋪子了?」


  虞錦淺淺白她一眼:「先前說好要去跟著賬房先生去學算盤,這半月你去過幾回?」


  蘭鳶哭哭唧唧,可惜她家錦爺是個心狠的,親姐姐也不幫著說話,開鋪子的事已經是板上釘釘了。


  馮三恪腦子直發暈:「那我們賣什麼啊……」


  「隨你們。肉菜糧米、油鹽醬醋、胭脂水粉、花鳥蟲魚,賣什麼都成,只記著不能坑蒙拐騙。十兩銀子的本錢,我掏,到年前翻兩番,這就算是入了門。要是虧了也沒什麼,本錢四人平攤,從以後月銀里扣。」


  有晴天霹靂在前,後邊這「本錢平攤」反倒叫人稍稍心安了些。


  彌高眼睛晶亮:「那我當掌柜?」


  他和彌堅是同年跟上虞錦的,同樣十四歲,還一同得了賜名,兩人卻差得越來越遠了。彌高最初只是心裡有些不順暢,這半年開始急了。


  「等你什麼時候把你那毛病改了再說。」虞錦沒點破,視線一轉,落到馮三恪身上,「年紀最大的三恪當掌柜吧。他性子穩,能吃苦,也能摳住錢,省得你們亂花。」


  馮三恪沒因「摳門」這說法難為情,反倒驚呼出聲:「不可不可!萬萬不可!我怎麼能做得了掌柜?我都沒有賣過東西,連一粒米都沒賣過,怎麼能開鋪子?」


  他簡直以為自己耳朵聾了,他入府攏共半來月,被逼著去集市買過幾回菜,就用盡能耐了。手上沒摸過超過三兩的銀子,算盤上多少顆珠子還沒數清,怎麼就一下子給升成掌柜了呢?

  虞錦挑眉問他:「不開鋪子,那你想在哪裡做生意?」


  馮三恪怔了怔,小心探詢:「路邊支個攤兒?」


  彌高輕輕嗤了聲,似乎瞧不上他這小家子氣。蘭鳶卻連連點頭:「我也覺得路邊賣點零碎東西好,一二兩的本錢,翻兩番還好說,擺個水果攤一個月下來也將將就就。可十兩本錢要在一月內翻兩番,那就是四十兩,做什麼能賺這麼多?」


  虞錦安靜聽完,道:「我說兩句話,你們且記住。」


  她唇角弧度還在,眼裡的笑卻淺了些。


  「一來,世上最不缺的就是生財之道,只要肯動腦子,處處都是商機。」


  「二來,咱虞家底子高,缺的不是踏踏實實從頭苦幹的街邊小販,而是能抓著機會借勢瘋長的野草。」


  馮三恪微微張大了嘴巴。


  *

  冬日天短,過了酉時,天就一點點暗了。


  蘭鳶、彌高几人都沒走,擠在馮三恪的屋子裡,各個愁眉苦臉。


  一個早就關門大吉的鋪子,四個人,十兩本錢,要在一個月里翻兩番,便是四十兩銀子,刨掉本錢得賺三十兩才行。


  天底下都難尋這麼厚利的買賣。


  「掌柜的,你倒是拿個主意呀。」彌高冷眼睇著,一口一個掌柜的,彷彿專門擠兌人似的。


  連屋裡的博觀都皺起了眉,馮三恪卻只瞧了他一眼,一點脾氣都沒有。看滿屋人都盯著他看,只好道:「不早了,都回去歇吧,明兒先去鋪子看看,再拿主意。」


  蘭鳶笑眯眯:「爺這說風就是雨的性子,沒準明早起來就忘了這回事了。這都臘月初二了,過了臘八就是年,拖到年後再說吧。」


  馮三恪默默想著,難怪錦爺說府里這群孩子懶,拖拖拉拉果然不假。他站在門前,目送仨孩子各回各屋了。


  博觀屁顛屁顛湊上來:「馮哥,你們要出去開鋪子了?」


  「嗯。」


  「帶我一個唄!」


  「好。」


  「我能端茶遞水,掃地抹灰,還會認字會撥算盤……誒馮哥你剛說什麼?」


  馮三恪眼裡帶笑:「我說好。」


  「哎呀馮哥你怎麼這麼好說話!真夠意思!不行啊馮哥,你耳根子不能這麼軟,要是還有別人想入伙,你都得推了知道不?人再多錦爺就不高興了。」


  「好。」


  ……


  入府半月,馮三恪本以為自家主子是那種三思而行的人,開鋪子這麼大的事,總得先選好店的位置,然後拾掇出來,坐下好好琢磨琢磨能做什麼買賣,從哪裡進貨,放店裡怎麼擺,怎麼攬客……沒個十天半月怎麼能做得起來?

  到了第二天大清早,他就不這麼想了。


  彼時天剛亮不久,昨晚又下了一整夜的雪,清早正是寒風呼嘯,地上碎雪籽被風捲起撲到臉上,凍得人一哆嗦。


  院里的門衛探了個腦袋出來,沖幾人嘿嘿直笑:「我翻了黃曆,今日宜出行,宜開店,你們幾位必能一帆風順馬到成功!」


  商賈之家,就算是守門的,也有逢人就笑的能耐。調侃完了,啪得關上了側門,還是從裡邊上的鎖。


  蘭鳶搓了搓手,癟著臉,都快哭出來了:「哪有這樣的啊,我早上睡半截呢,姐姐跟我說院里走水了,我慌裡慌張穿好衣裳跑出來,房門就給我關上了!去年我姐姐就是這樣被錦爺扔出來的,給十兩銀子,帶一包乾糧,往大街上一扔,這就不管了!店開起來以後才能回家去!」


  餘下三人都跟著一哆嗦。


  聽了她的話,馮三恪卻搖頭說不是。他抿了抿唇,似乎有些難堪,半天憋出一句:「有錢,便不受欺負。」


  這是馮三恪最近這半月才生出的體悟。


  他家往上倒三代都是莊稼漢,他幼時商人地位還賤,那會兒一大家子住在涇陽,整個村裡只有兩戶人家是做生意的,集市上支個攤兒,三文的菜拉到城裡就賣五文,不過一年就攢夠錢蓋了新屋。村裡人人冷眼瞧著,背地裡沒什麼好話。


  後來遇上戰亂,舉家遷到陳塘縣。這短短十幾年,眼看著商人越來越多了,馮三恪也從沒眼熱過。


  全是在這半年裡改變的。


  他背著冤屈,在牢里熬了半年,曾許多回卑躬屈膝求過縣老爺,卻無人肯信他。窮途末路之時遇上了貴人,錦爺花一百二十兩銀子救了他,馮三恪心裡是感激的,可總歸覺得世道艱難,叫人心寒。


  他一條性命,竟抵不過錦爺一句話;在他面前趾高氣昂的縣老爺,原來也會有那樣諂媚的姿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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