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第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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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馮三恪他們幾個幾乎一宿沒睡,連帶著廚房幾個嬤嬤也陪他們熬了一宿。
四個嬤嬤一人守著一口灶,馮三恪幾個幫著打下手, 博觀閑不住,還叫了兩個跟他年歲相當的孩子過來湊熱鬧。廚房裡滿滿當當全是人,幾乎沒有落腳的地。
顧嬤嬤把幾個打下手的使喚成了陀螺,嘴上絮絮叨叨。
「我昨天去別家點心鋪子瞧過了,茯苓糕、綠豆糕、棗糕這些個簡單的,他們都有得賣。咱們不跟人家比,這些便宜點心少做點, 湊個花樣就行了, 你們擺在外邊引客。」
「咱要做就做別家沒有的, 我跟你們劉姨商量了下, 最後定了八樣, 分別是雲片糕、艾窩窩、核桃酥、金鈴炙、蝴蝶卷子、白玉酥、納福包、聚財餅,湊足八樣討個吉利, 拿來裝盒也好看。不過這就得賣得貴些了, 一盒二十文錢回本, 你們怎麼也得賣個三五十。」
蘭鳶幾個聽得連連點頭, 又問:「點心費工夫嗎?咱這一晚上能做多少出來?」
「也不費工夫, 上籠一刻鐘便能出鍋, 就拿那蒸包子用的大籠屜, 三層全往上摞,一晚上能做不少。就是費眼,快再點倆燈籠,我眼睛都瞅花了!」
謹言忙去廊下摘燈籠了,很快又送了兩盞來,顧嬤嬤又道:「灶糖咱們沒那手藝,年前這東西卻不能缺,還有蜜餞果脯那些零碎,都不值幾個錢,直接外邊買的,一樣買了二十斤,明兒你們一併帶走。」
「你們劉姨還會幾樣洋人的點心,她那個費事,今晚上是弄不出來的。聽說得磨粉、打漿,今兒還去跟人家訂了些羊奶,只拿回半罐子來,剩下的隔日才能到。」
說話間,她麻利地揉著熟江米,顧嬤嬤年紀大了,盆里江米又多,她揉得挺吃力。馮三恪見狀忙要接過來。
「別別別!」顧嬤嬤忙打開他的手:「這艾窩窩麻煩著呢,江米硬了就不好吃了,你這大小伙得手勁大,蒸出來就是瓷瓷實實一麵疙瘩,嬤嬤自己來就成。」
馮三恪只得放手。
火上的雲片糕剛蒸好,這一屜又放上了籠,一點功夫都不耽擱。剛出籠的點心最燙手,卻也是最好切的時候,顧嬤嬤拿濕布墊了手,將大塊的糕點切成了整齊的小塊。
馮三恪站一旁仔細瞧著,她那刀法極其講究,方方正正一塊糕點,刀放平,碾著最上面切出來薄薄一層。因為切得薄,雲片竟能蜷曲成拱狀,雪白幾片並排擺一塊,成了一朵花的樣子。
「顧嬤嬤你好厲害啊!」蘭鳶拍掌笑道:「有您在這兒頂著,我們這本錢肯定能賺回來的!」
「可別,我就跟你們累這一晚上,趕緊看著學,學會了自己做去,我這老胳膊老腿|兒的,可陪不了你們天天折騰。」
另三個嬤嬤也紛紛稱是,都說累累累。
蘭鳶俏皮地吐了下舌頭,知道幾個嬤嬤都是刀子嘴豆腐心。原先他們幾個不好意思麻煩人,跟嬤嬤們要了點心方子,還不等開火,嬤嬤們卻都跟著過來了,說是怕他們禍禍東西。嘴上說著不幫不幫,這會兒催她們回去睡覺還個個不肯,其實是專門想來湊這份熱鬧的。
馮三恪卻想著,還得趕緊請兩個糕點師傅才是正理,提前一晚上做好的點心,到底沒有現做現賣得好。
這頭顧嬤嬤弄著點心,那頭趙嬤嬤正做糖瓜,滿屋都是甜得膩人的味兒。而另一頭的鐘嬤嬤已經開了油鍋,嚓得一聲,油花低濺。
這位鍾嬤嬤最擅長的是葷菜,零嘴鋪子本是用不上她的,她卻想出了法子,趁著晚上炸了些肉脯、魚乾出來,還有干丸,拿野菜、胡蘿蔔、冬筍、粉條和肉糜和起來,也叫小丫鬟們捏了不少,油鍋里稍稍走一遍就能汆住,回家做菜或是燉湯都好吃。這東西食材不貴,寒冬臘月的也不怕壞,能放許久。
虞家廚房裡沒有閑人,做素宴的、做葷菜的、做湯做面的、專門做點心的,全都湊在這兒了。
這四個還僅是虞錦帶回陳塘來的,京城府裡邊的廚子更多,那真是川魯蘇浙應有盡有,八大菜系一個不差。逢年過節就會宴請虞家留在京城的所有掌柜,大席能從前頭一直擺到後院去。
馮三恪聽她們說說笑笑,一時竟想象不出那是怎樣的熱鬧。
白玉酥這樣點心瞧著最有意思,扁扁圓圓一個餅狀,烤得金黃,皮子裡邊盛著餡,涼了以後沿著皮子側沿劃出十幾道口子,裡頭的棗泥餡便能漏出來,像一棱一棱的燈籠。
蘭鳶幾個坐不住,都拿了刀去給白玉酥划道道去了,劉嬤嬤一陣頭疼:「快別禍禍東西了,來來來,你們幾個手快,去旁邊砸核桃去吧,一半磨成粉,一半砸成碎。這還有一麻袋棗,洗乾淨去了核,弄兩筐子就行。」
蘭鳶接著四個比她人還寬的筐子,手都哆嗦了一下,這得弄到什麼時候是個頭兒啊。
他們幾個坐在小杌上砸核桃去棗核,廚房裡四個灶都開著,雲蒸霧繞的,人就像是坐在火爐裡邊,水汽撲面,能凝成珠子撲簌簌落下來。彌高几人汗流浹背,時不時就得出去喚口氣。
唯獨馮三恪氣定神閑坐著,彷彿再熱也不覺。他在打鐵鋪做過一年半的工,再熱也是受得的。
到了丑時,點心做得差不多了,還剩下幾袋子崩豆。幾個嬤嬤沒他們年輕人能熬,已經困得不行了,顧嬤嬤四下瞅了瞅。
蘭鳶幾個半大孩子,比灶台也高不出多少來,顧嬤嬤不敢用他們,唯獨馮三恪瞧著最順眼。便叫他站到自己位置上,抓著他的手翻了兩鏟子:「行了,我們幾個老的回去睡覺了。這幾袋子崩豆你們自己炸,都是拿各種調料燜好了的,鍋里放鹽炒上半刻鐘就行。炒完你記得分開放,這每樣都是不同的味,別給弄混了。」
馮三恪拿著大鏟勺,像模像樣地炒了兩下。鏟勺沉甸甸的,不太好掌握,好在這活兒簡單,多練一會兒也就是了。
「我們回去了啊。噢,油紙包也給你們準備好了,巴掌大小,一包裝滿約莫是半斤,明天五文一包拿去賣。」
「五文一包?那不是虧了么?」
顧嬤嬤笑得眼角褶子都出來了:「五文虧什麼呀,一包起碼賺一半呢,花生豆子又不值幾個錢。咱這都是實打實的東西,不比外頭那十幾一斤的炒瓜子新鮮?」
確實新鮮,馮三恪心裡清楚得很。
他在廚房呆了一晚上,看嬤嬤們做出來的吃食足有三四十樣,幾乎全是他從沒聽過的。這倒並非是因為馮家家貧——以前馮三恪每月做完工,拿了工錢,總愛往家裡捎些零嘴回去,家裡母親和嫂嫂都好這口,他娘一邊嫌他亂花錢,一邊吃得眉開眼笑。
是以馮三恪對陳塘人吃的零嘴還算清楚,嬤嬤們做出來的這些確實是這邊沒有的。他瞧著新鮮,街上那麼些置辦年貨的百姓定也是一樣。
一盒點心該賣多少?一袋子果脯該賣多少?崩豆又該賣多少?賣十斤能賺多少?這幾袋子全賣完又是多少?
馮三恪腦子裡像生出來一張算盤似的,滿腦子全是噼里啪啦的動靜。
他心中暗道:石青大街上每天來來往往那麼多人,卻只有四家賣點心的,還有一家昨天關了門,早早回家過年去了;另有兩家生意蕭條,唯獨皮糖張那家生意最紅火,卻跟他們生意並不相撞。
至於街上賣零嘴的攤販,全被自家請到了鋪子里,還有哪家能跟他們搶生意?
這麼想著,他心裡既歡喜又忐忑。這種「鋪子還沒開張就覺得一定能成」的心思,要是被錦爺知道了,肯定要笑他,覺得他這做掌柜的心性不穩。
可嘴邊的笑怎麼也抑不住。
*
虞錦這夜睡得不好。府里的廚房落在客院,離她所在的主院只有一門之隔,院里的說話聲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後半夜好不容易睡著了,蘭鳶那小丫頭又回來了,洗漱之後歇在了外屋,高高興興地跟竹笙絮叨,說是做出了多少好吃的。
雖她說話的聲音極輕,虞錦還是沒能睡著。
她翻個身又躺了半個時辰,尋思著天快亮了,索性起了身。
府里人還都沒起,闔府靜悄悄的,只有清晨的鳥叫聲,嘰嘰喳喳,叫人聽得歡喜。
昨晚話說得不便宜,虞錦卻還是記掛著他們這零嘴鋪子,一邊抻著腰,走去廚房瞧了一眼。東西都已經準備妥了,各樣零嘴摞了好幾層高,小包分出來一些,還有許多沒來得及分袋,都拿大張的油紙包著,上頭以歪歪扭扭的字寫著名目,也不知道是誰的字。
點心盒、油紙包準備了整整兩捆,另有臘八粥的食材,也都一包一包裝好了,瞧著倒是像模像樣的。
她拿起一小包零嘴摸了摸,似乎是豆子,拆開嘗了兩顆,味還挺不錯。
「爺起得這麼早?」
虞錦回頭去看,見馮三恪站在身後,面容和煦地望著她。
到底是年輕,他跟蘭鳶一樣寅時才歇下的,這會兒就精精神神站在這兒了,發梢還潮著,是剛沐浴過。他穿著一身淺灰色的棉衣,衣裳裡邊棉花瓤子填得厚,府里人都是這樣的,別人穿上都顯得臃腫,偏他長身玉立,還挺好看。
「當了掌柜的就是不一樣,能瞧出兩分氣勢了,挺好挺好。」
虞錦調侃了一句,馮三恪張了張嘴,不知該怎麼回,便只衝她笑。
這麼一笑就又顯得傻氣。
虞錦細細瞧了瞧,眉頭擰了起,總覺得他這身衣裳不得勁。她想了想,往自己院的方向行,道了句:「你來。」
馮三恪乖乖跟上去。
屋裡的竹笙和蘭鳶還沒醒,都睡在外屋,虞錦叫他等在院里,自己進去了。過了不多時,手裡拿了一身衣裳出來。
「這是?」
虞錦笑道:「是我先前做的衣裳。原是想著冬天裡衣穿得厚實,讓裁縫專門做大了一圈,正好你穿上試試。」
她的衣裳從來都是洒脫的直裰,又一向是男裝扮相,並不顯得娘氣。
馮三恪愣愣看著她,一點點紅了耳朵尖。
虞錦以為他顧忌男女之別,又說:「這是新衣裳,來了陳塘才做的,我就試衣裳那天穿過一回。」
「啊……」馮三恪吶吶應了聲,僵硬地抬起手,要接衣裳。
虞錦笑他傻:「先脫了你這棉衣再穿,不然一層套一層的,多難看。」
院里就他們兩人,今日天晴,靜得連風聲都聽不到,方才的鳥叫聲也不知哪兒去了。馮三恪耳朵更紅了,慢騰騰解開了身上棉襖的扣子。
從領口能看到他裡衣穿著好幾層,卻仍半點不顯胖,他將袖口整好,最後接過虞錦手裡的衣裳,套在了外邊。
衣裳是靛藍色的綢面,這色兒挺挑人,歪瓜裂棗的架不住這個色兒,馮三恪穿上卻襯得人矜貴雅緻,只是他微微紅著臉,顯得拘謹了些。
虞錦往後退了兩步,站得遠些瞧了瞧,贊道:「這就看著順眼多了。」
外衫摸著挺單薄,裡邊卻縫了一層細絨,穿在身上,暖和極了。
正趕上這回虞錦回鄉,去寺里的人比往月還多。連縣老爺都提前一日派人過來知會了聲,叫她凈身沐浴。
人家外姓人都這麼勤快,她這個當親閨女的要是再大門緊密,窩在屋裡睡大覺,怕是要被人指著脊梁骨戳。當天只好早早起來,跟著去了大悲寺。
出了北城門,放眼望去,全是往同個方向行的百姓。路上不過一個來時辰,竟瞧到了十幾輛馬車,興許是全陳塘的富賈都集中在此了,都跟不怕冷似的,掛起側窗帘子跟同行的人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