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慘景
躲在桌後的白衣女鬼轉身就向殿外跑去，誰知時鏡早已帶人守在大殿門口，堵了她的去路。
??眼見殿門走不通，女鬼轉頭向窗邊跑去，飛身撲向窗外，卻隻聽咚的一聲，她四肢貼地，摔在地上一動不動。
??原來在她起跳之時，蕭祁鈺手上也同時扔出了一雙從酒桌上就地取來的筷子，電光火石之間，女鬼的衣裙被筷子插住，定在了地板上。
??“綁起來。”
??時鏡身後的士兵拿來繩索，將女鬼捆到了蕭祁鈺麵前。
??“這下你可以跟我說說，一切是怎麽回事了吧。”
??女鬼抬起頭，她的臉上是一片片猙獰的疤痕，鼻子已經看不出形狀，平平地與疤痕扭曲在一起，隻留下兩個小孔，眼睛也已看不見眼珠，隻從疤痕中露出兩道狹窄的縫隙。
??薛懷瑾嚇了一跳，難怪她以為這個女鬼是沒有臉的，她的五官早已不成人樣，在夜裏看上去還真像是一張空白的臉。
??“你們…是北綏的人嗎？”
??沙啞的聲音傳來，完全聽不出是一個女人發出的。
??薛懷瑾走上前，看了她腰間的玉佩一眼。
??“你是衛容裴的家人嗎？”
??聽到有人提起這個名字，女鬼好似突然崩潰了一般，趴在地上大哭起來。
??其實除了最開始被她嚇到的兩次，薛懷瑾後麵還見過她一次，也就是後來的這次見麵，讓薛懷瑾確認了她撞到的不是鬼，而是人。
??而關於她的身份，她也僅僅是通過在衛容裴那裏見過一模一樣的玉佩猜出來的。
??蕭祁鈺本就不信什麽鬼，聽了薛懷瑾的分析，更是堅定了要將她找出來的決心，或許這個女鬼，知道一些他們不知道的東楚秘事。
??女鬼被士兵綁著雙手，帶到了棲梧宮內殿。其實根本不用綁她，因為她現在已經一動不動，放棄了掙紮。
??蕭祁鈺看著跪在地上之人，發問道：
??“你是衛容裴的生母，前東楚太後，對嗎？”
??女鬼低著頭，並沒有答話。
??“難道你不想知道，你的兒子衛容裴，現在如何了嗎？”
??女鬼猛地抬起頭，死死地盯著他。
??薛懷瑾讓士兵和宮人都退出了殿外，關上殿門，隻餘他們三人在殿內。
??“現在你可以講了，隻要你講的，是孤想聽的，孤自會告訴你，衛容裴在哪裏。”
??“當然，他還活著，孤以北綏太子的名義，向你保證。”
??女鬼依然盯著他，怨毒的目光從狹長的縫隙中透露出來，臉上的疤痕隨著她眼珠轉動逐漸扭曲，看上去十分恐怖。
??忽然，她好像泄了力氣一般，癱坐在地上。
??“我是東楚皇後，也是裴兒登基後的太後。”
??“可我…從未活著當過這個太後…”
??“先皇駕崩之前，下令要我陪葬，我放心不下裴兒，不願陪葬，先皇一氣之下，就…就…命人將我毀去容貌，關入了地牢。”
??“到了地牢我才發現，原來我不是唯一一個，被他如此對待的人。”
??聽到這裏，薛懷瑾和蕭祁鈺都吃了一驚。
??“那地牢在何處？”
??女鬼歎了一口氣，繼續用沙啞的嗓音說道：“在冷宮地底的密室。”
??“以前還有宮人負責給我們送點殘羹冷炙，可最近兩個月開始，再沒有宮人來我們處。”
??薛懷瑾想著，先楚帝駕崩，衛容裴多半是不知道有此地牢的存在，因此並沒有繼續派人去這個地方。
??地上的女鬼繼續說道：“前幾日天降大雨，將地牢天窗砸出了一個窟窿，我用地上的尖石，將窟窿磨得能通過一人，便跑了出來。”
??“本想著裴兒登基，我逃出來便能找到他，可卻見到周圍都是穿著陌生服裝的人，聽他們說，好像是北綏軍隊占了這裏。”
??薛懷瑾不解地問道：“那你為何要扮鬼嚇人？”
??女鬼嗬嗬一笑，可嗓音已經沙啞得聽不出是笑聲。
??“你以為，我現在這個鬼樣子，還需要扮，才能嚇人嗎？”
??“找不到裴兒，我也不知道去哪裏，隻能繼續回地牢躲著，順便帶點吃食回去，給地牢裏的同伴。”
??“我嚇你們，隻是想讓你們離開，給我們這一群人，一條活路。”
??蕭祁鈺聽到此處，抿了抿唇。
??“你們那裏還有多少人？”
??“不知道…不知道還有多少活著，也不知道，活著的，還算不算得上是人。”
??女鬼帶著他們一行人，來到了冷宮，指了指後花園內的一口井。
??“帶人下去看看。”
??時鏡帶了幾個身手好的士兵，舉著火把，跳入了井內。
??順著一條狹長的甬道，幾個人貓著身子，走到了一座牢房前。
??一股惡臭襲來，來不及掩住口鼻，有一個士兵竟當場吐了出來，可當他們舉起火把，看到牢房內觸目驚心的景象時，就連久經沙場的時鏡，也彎下身，嘔吐了起來。
??陰暗潮濕的牢房裏，密密麻麻擠了四五十個“人”。
??不能說是人，因為有些已經躺在地上，沒有了生氣。屍體早就腐爛多時，發出陣陣惡臭。
??地上流淌著不知道堆積了多久的排泄物，可也有人似是看不見一般，在那堆汙穢裏打滾。
??一隻老鼠爬過地麵，打滾那人聽到聲響，啪地一掌拍在地上，抓住老鼠的尾巴提了起來，然後對著老鼠一口咬了下去。
??鮮血順著她唇角流出，老鼠還在她口中掙紮…
??其餘的，有些趴在牆上，有些坐在地上，有人在用自己的頭不停地撞牆，有人在互相撕咬著對方。
??他們的臉，無一都與外麵那個女鬼一樣，滿麵疤痕，看不出五官。
??用了接近兩個時辰，士兵們換了一波又一波的人進去，才把地牢裏麵的人都接了出來。
??這一群上過戰場見過無數死人白骨的士兵，在這地牢裏卻都無法堅持超過三炷香，就吐著爬了出來。
??薛懷瑾站在遠處，看著蕭祁鈺立在井邊，指揮著士兵們將運送出的人綁好，全部押到空地上。
??“明香…明香…”
??一直站在蕭祁鈺身後，沒有說話的女鬼，見到空地上的同伴，突然發出了呼喊。
??在一群汙穢不堪，已經癲狂的活人中，站起了一個人。
??她的臉比女鬼的臉有過之而無不及，一邊的耳朵甚至已經看不出形狀。
??“這是明香，也曾是先皇後宮中的嬪妃。”
??“她或許是這一群人中，唯一一個跟我一樣，還有神智的人了。”
??“其他的…死了的算好的，活著的，你們看看，形同癡傻，狀如瘋癲，就算出了那地牢，又如何在這世間生存下去。”
??蕭祁鈺緊緊握著拳頭，負手而立，任他經曆過再多戰場廝殺，麵對眼前這般慘狀，也不禁愕然。
??“是前楚帝…將你們折磨至此嗎？”
??那位被女鬼喚作明香的女子，開口發出了一股尖細的嘶鳴聲，聽的人不禁背脊發涼。
??“那個老不死，也配做皇帝？我呸！”
??“他將我從南邱擄了來，稍有不如意便又打又罵，百般淩辱，後來我身子廢了，他便命他那身邊那條走狗灌了我開水，還用滾燙的熱油將我毀成如今這般樣子。”
??“我左耳已經完全聽不到了，眼睛也隻能看見朦朧的亮光。”
??“這裏的所有人，有自願入宮的，也有和我一樣，被他搶占來的，無一不是惹了他不快，被他厭棄，便落得如此下場。”
??“我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死後化作厲鬼，也不會放過他！”
??女子喉嚨中發出的聲音已聽不出是哭聲還是笑聲，如同鋼針刮在地板上一般，讓人不寒而栗。
??“明香，他死了。”
??“死了，死得好！死得好！哈哈哈…哈哈哈…這衛氏王朝，早就該亡了！哈哈哈…哈哈哈…”
??薛懷瑾站在遠處，目睹了這一切，如鯁在喉，心裏升起一種莫名的無助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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