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掃盲班
1966年5月以後, 各地出現了不少帶著紅袖章的小衛兵, □□了不少人。
第二生產隊也有不少的小年輕加入了隊伍當中,帶著紅袖章,整日在村子里晃蕩,村子里的土地廟也被砸了。
因著沈芸將所有的票都換成了糧食, 許家關上門過的日子倒是不難捱, 只是外頭風聲緊, 沈芸偶爾拿一點兒肉乾出來,也只敢放進粥里一道兒煮了, 免得肉香飄了出去,會吸引了紅袖章的小衛兵前來鬧事。
大明鄉的不少學校都停了課,但是第二生產隊里的大明鄉第三小學在停課了一周以後,就在村裡的老人的「鐵血」鎮壓下, 毅然開了課。就連沈芸的掃盲班也跟著開了課。
這說起來, 這還是舊的生產隊長——許愛民的爸的功勞, 在學生們停課了一周后, 村子里時不時地有帶著紅袖章地來晃蕩, 不知道從哪兒弄來的大喇叭, 每日都要來個早中晚三次演講。而村子里的孩子們日日圍著湊熱鬧, 直到,他們村子里也有好幾個孩子加入了這隊伍當中,村子里的老人就坐不住了, 被許老二哥一鼓吹, 一個個老頭子老太太拿出了空前的戰鬥力, 守著村口,大有「有種從我的身體上踏過去」的架勢。
第二生產隊獲得了難得的安寧。
第三小學的教師大多都是當初自己主動下鄉的,停課一周的時候,他們時常被帶著紅袖章的盤問,為何會來大明鄉?祖籍在哪?反反覆復地被盤問,若不是有大明鄉的鄉親們攔著,他們說不定就被帶走鬥爭了。也虧得這個盤問只持續了一個星期,一個星期後,第三小學開學了!
而沈芸的掃盲班卻沒有那麼走運。
因為第二生產隊至今為止沒有一個人被我拉出來鬥爭,這就吸引了大明鄉所有紅袖章的小衛兵的注意力。
沈芸饒是每回備課都是早有靜心準備,生怕被人揪住了小辮子,但是沈芸獨特的教學方法早就引起了人的注意。
沈芸看著教室後面排排站著的紅袖章,沈芸心往下沉。沒想到,當初在掃盲班裡的同學,也在其中。
嚴香梅就站在中間,帶著大紅的袖章,原本一頭長發也剪成了利落的短髮。
沈芸剛在黑板上畫了一個鐵犁,就有紅袖章的大聲質問:「沈芸同志,你這教學方法是不是有些左?」
沈芸只是掃了一眼問話的紅袖章,然後就繼續上課。
嚴香梅緊緊地握著拳頭,她就是看不慣沈芸這副淡然的嘴臉,她很想看看,要是沈芸被拉出去鬥爭了,她是不是還能保持住這副淡然的表情。就是因為沈芸的自創的教學方法,害得她教的掃盲班的學生越來越少,後來,沒多久,就自動解散了!
這回,嚴香梅聽說紅袖章的同志要來第二生產隊,她主動要求跟著一道兒來!
嚴香梅上前一步,「沈芸同志,你這個蔑視的眼神,是在蔑視組織的問話嗎?你一個小小的掃盲班的老師,竟然無視組織,以為自己教了幾天書,就眼高於頂,無視組織,無視組織上的兄弟姐妹嗎?」
沈芸沒有想到,嚴香梅會無視他們當初的同窗情誼,直接朝她發難。
教室里的老人們坐不住了,紛紛開口指責,沈芸放下粉筆,抬了抬手,示意老學生們安靜。
然後,沈芸一步一步地走近嚴香梅,嚴香梅握緊拳頭,才讓自己不在沈芸面前露了怯意,嚴香梅昂首挺胸,等著沈芸走近。
沈芸步步逼近,然後嚴香梅發現,沈芸竟然比她高!
她就算是昂首挺胸,也沒有沈芸高!
這就註定了在氣勢上,她就弱沈芸一截。
嚴香梅勉強讓自己冷靜下來,然後就看到沈芸正用「同情」的眼神看著她,嚴香梅怒極。「沈芸同志,你還有什麼要說的嗎?如果沒有話要說,組織上對於左的思想有很多的意見!」
沈芸冷笑,「我當然有話要說,我還有很多話要說!」
「首先,我不是教了幾天書,我是組織上批複的人民教師!鄉里,縣裡的領導都對我的教學方式十分贊同,而且還上報推廣!嚴香梅,你敢說,你沒有用過我的教學方式給你們村的上過課?」
「我、我只上過一節課,後來,我就改正了!並沒有像你這樣,一左到底,且死不悔改!」嚴香梅瞬時又有了自信!
沈芸看向被紅袖章簇擁在中間的那個帶著黑框眼鏡的年輕人,「鬥爭的目的不是別的,就是保存自己,消滅敵人。試問,我一個人民教師,我兢兢業業地一天要上三堂大課,從不曾請假遲到,我站在這裡為的是什麼,就是讓我們的人民群眾人人識字,不拖組織的後腿!你們說我的思想的左了!」
沈芸用手指頭指了指一開始進門就質問的男子和嚴香梅,「試問,我的思想哪裡左了?你們知道我要畫出這麼一幅畫來,讓這副畫貼近這個字,你知道我在夜深人靜的時候,畫了多少遍嗎?你們看到我一氣兒地就畫了出來,你們知道我在這背後,一步一步地付出了多少努力嗎?你們躺在床上呼呼大睡,想著明天鬥爭我的時候,我還在挑燈夜讀,正在為組織上消滅那麼一點一點地文盲率!」
沈芸的聲音擲地有聲,一字一句地砸在了紅袖章的心中,其中有一個人鼓起了掌后,其他人斷斷續續地也鼓起了掌,最後,連最中間的帶著黑框眼鏡的年輕人也鼓起了掌。
「沈芸同志,你辛苦了。」
「像你這般有那麼高的思想覺悟的人,應該加入到我們的隊伍中來!」
沈芸對這種橄欖枝可是敬謝不敏,裝作沉吟了許久,糾結了許久,仍是搖頭。「我一個人的力量雖然小,但是我還想為組織出一點兒自己的綿薄之力!爭取讓人民群眾早日脫盲!」
「沈芸同志,辛苦了,以後有什麼難題,儘管來找組織。」黑框年輕人又與沈芸探討了幾句,才帶著人離開。
等許愛民得到消息,從田裡回來的時候,已經近中午。「回家再說!」沈芸搖頭,她雖然早有心理準備,沒想到,竟然會來得那麼快。
到了家,許老頭也已經回了家,憤恨地道:「那些人真的是唯恐天下不亂!」
「爸,以後這種話還是少說吧,我聽說,外頭已經亂了套了。工分也不賺了,也是,大鍋飯有的吃,還賺什麼工分!」許愛民搖頭。
許愛民讓沈芸小心一點兒,「許愛民已經組織了村人巡邏,一有狀況就會有人敲鑼。你自己小心一點兒。」
沈芸應了聲。
嚴香梅就沒有那麼好運了,她被組織批評了,因為她竟然指責沈芸那麼高尚的人!掃盲班的同窗指出,嚴香梅這是打擊報復!如此一來,嚴香梅就倒了霉,時不時地被訓話。因著都是帶紅袖章的同志,嚴香梅倒是被拉到高台上鬥爭的人好了許多。
如此,提心弔膽了一個月,都沒有紅袖章的同志來掃盲班。
沈芸這才放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