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5.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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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並不認為謝瑾瑜這麼快就放下了與安辰逸之間的感情, 還對他生出了傾慕的念頭——比起外表溫和, 內里果斷決絕的安辰逸來, 並未經歷過多少挫折的謝瑾瑜在感情的事情上,更容易牽扯不清。


  只不過, 這種未曾品嘗過太多世事的人, 想要讓他混淆某些情感,是一件太過容易的事情。


  緩緩地吐出一口氣,季榆從被子里探出頭來,出神地望著頭頂的房梁, 不知在想些什麼。


  帶著些許涼意的風從未關嚴實的窗子里吹了進來, 季榆眨了眨眼睛, 突然伸出手, 用力地拍了拍自己的臉頰。


  「不管謝大哥到底是什麼意思, 我的答案都不會有任何改變,不是嗎?」他彎起嘴角, 像是想通了什麼無比困擾的事情一樣,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


  從懷裡掏出先前謝瑾瑜給的那個戒指看了看, 季榆掀開被子,起身朝屋外走去。


  不管怎麼說,他還是先把這東西給安辰逸送過去吧,畢竟不久前自己才拿對方當了跑路的借口不是?


  這麼想著, 季榆的雙眸微彎, 唇邊也浮現出些許笑意來。


  果然, 剛才謝瑾瑜的那些話,還是賭氣的意味更大一些吧?就算嘴上說得再不好聽,心裡頭不還惦念著安辰逸身上的傷勢嗎?

  歪著頭想了想,季榆又將屋裡自己這兩天回憶起來的,季家那本古籍上寫的內容帶上了。待會兒將這戒指交給安辰逸之後,他還得再去找謝瑾瑜一趟——不光是為了回答對方的那個問題,更為了對方身上被陣法所刻下的印記。


  這些日子裡,謝瑾瑜一直沒有提起這件事,季榆也不好主動打探,是以他並不知曉對方現在的情況到底如何。但他唯一能夠確定的是,謝瑾瑜定然不似面上表現出來的那樣,對這件事毫不在意。


  想來這個世界上,沒有哪個修為有成的修士,在得知自己將會變成一個毫無修為,且壽元有限的凡人之後,依舊不為此動容的。


  季榆一邊在心中琢磨著待會兒見到了安辰逸和謝瑾瑜之後,自個兒都該怎麼說,一邊拉開了房門,卻在見到門外的人的時候,忽地怔住了。


  只見他正要去找的兩個人,一前一後地站在門外,前頭的謝瑾瑜還抬起了手,做出了敲門的手勢。但顯而易見的,在他的手扣上房門之前,季榆就從裡頭走了出來。


  「安大哥,謝大哥,」季榆見狀愣了愣,很快就反應過來,臉上露出了笑容,「我正要去找你們呢!」


  說著,他還不忘悄悄地打量了面前的兩個人一眼。他這會兒可沒有從兩人的身上,感到先前的那種劍拔弩張,或許他們現在已經……和好了?


  眼睛頓時微微一亮,季榆嘴角的弧度,又擴大了幾分。


  注意到了季榆神色的變化,謝瑾瑜的眉頭一皺,很是不快地重重地「哼」了一聲——明明他站在安辰逸的前邊,可這個傢伙開口先喊的,卻居然不是他!

  「找我?」見季榆看過來,謝瑾瑜故意眯起了雙眼,露出了一個稍顯惡劣的笑容,「是想好剛才那個問題的答案了嗎?」


  有些驚訝謝瑾瑜會主動在安辰逸的面前提起這件事,季榆怔了一瞬,繼而就笑了起來,毫不避諱地點了點頭:「對,想好了!」


  謝瑾瑜:……


  被季榆這意料之外的回答給弄得一呆,謝瑾瑜反倒有點不知道該做出什麼樣的回應了。


  這思考的時間……是不是太短了點?


  看著季榆那滿是坦然的表情,謝瑾瑜心下感到有些不妙。不管怎麼想,他都不覺得季榆給出的回答,會是自己想聽的內容。


  瞥了一旁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揚了幾分的安辰逸,謝瑾瑜的眉梢一挑,在心裡思索起該怎樣岔開話題來。然而,還不等他想出話題來,季榆就率先開了口。


  「對不起,」斂了唇邊的笑容,季榆一雙寫滿了認真的眸子,一瞬不瞬地望著謝瑾瑜,「我有喜歡的人了。」


  所以,無論謝瑾瑜適才的話究竟是出於真心,還是和安辰逸賭氣,他都不可能點頭。


  以季榆的性子,無論是否真的心有所屬,他所給出的,肯定都只會是這一個答案——可縱然早已知曉了這一點,在親耳聽到這句話從對方的口中說出來的時候,謝瑾瑜的心還是抑制不住地往下一沉。


  垂在身側的手攥起又鬆開,謝瑾瑜好不容易才壓下了胸口翻騰起來的情緒,沉聲問道:「是誰?」


  許是沒有料到謝瑾瑜會追問下去,季榆沉默了片刻,才低聲開口:「不能說。」


  儘管修真界不似凡俗間,有著那麼多的清規教條,但有些東西,依舊是不可觸碰的禁忌。


  正是因為明了這一點,所以他從未想過要將自己心中的那份感情訴諸於口。便是在那無人知曉的夢境當中,他都謹記著這一點。


  想起之前的事情,季榆的雙眸頓時一黯,隨即低下頭避開了謝瑾瑜的視線,不願讓對方看到自己的樣子。


  只是,他的這番舉動,落在了謝瑾瑜的眼中,卻多了一分別樣的意味。


  「你喜歡的人,」眉頭猛地擰了起來,謝瑾瑜的語氣里多出了一絲怒氣,「是不是這個傢伙?!」


  季榆:……啊?


  顯而易見的,他此時並不在昨夜歇息的那個山洞當中。


  指尖輕輕地滑過身下冰涼的劍身,季榆低頭看了看距離自己有千丈遠的地面,眼中浮現出些許迷茫的神色來,似是還有些弄不明白眼下的情況。


  「醒了?」注意到身後的動靜,安辰逸轉過身來,彎起唇角,朝季榆露出了一個溫和的笑容,「我看你睡得沉,就沒有叫醒你。」


  ——這當然是謊話。


  季榆再怎麼說也是修行之人,若是連在睡夢中被人給移動了位置,都還一無所覺的話,未免太過有負他一身的修為了。只不過,這其中真正的原因,安辰逸卻是不會告訴對方的。


  藏在袖中的手不由自主地蜷起少許,想到之前在山洞中發生的事情,安辰逸就有點不知道該如何去和季榆相處,他這時候,甚至都有些不敢去看季榆的眼睛。


  「這樣……」季榆愣了愣,沒有做過多的懷疑,只是有點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給安大哥添麻煩了!」


  不過……他睡得有那麼死嗎?大概是之前的日子過得太舒坦了,所以他連戒備心都下降了?


  看了安辰逸一眼,季榆吐了吐舌頭,正要開口說點什麼,卻見安辰逸移開了視線,沒有再往自己看上一眼。


  ……他昨天晚上睡覺打呼了?影響到安辰逸休息了?所以對方生他的氣了?


  看到安辰逸的舉動,季榆的腦子裡第一個冒出來的,就是這個念頭。要不然,安辰逸怎麼會不聲不響地就把他給搬上飛劍呢?說不定這就是對方懲罰他的一個方式,想看一看他在醒來后,發現自己在半空中的時候,露出驚慌失措的表情?

  他現在再做出害怕的樣子……還來不來得及?

  抬手抵著下巴,季榆露出了沉思的表情。


  眼角的餘光瞥到了季榆的模樣,安辰逸挑了挑眉頭,眼中浮現出些微的笑意來。


  這個小傢伙,又在想些什麼呢?


  等了一會兒,見季榆還是一副思索的神情,還總是時不時地偷瞄上自己幾眼,安辰逸終於忍不住,出聲問道:「怎麼了?」


  「沒什麼!」偷看被抓包了的季榆連忙用力地搖了搖腦袋,但看到安辰逸那如同看穿了一切的眼神,他的心裡又有點控制不住地發虛,「就是……」他看了安辰逸一眼,猶豫了一陣,一咬牙,還是問了出來,「我昨天晚上……是不是做了什麼不該做的?」


  比如打呼?


  沒想到季榆會突然問出這樣的問題來,安辰逸唇邊的笑容陡然一僵,面上也顯露出幾分不自然來。


  這個問題,他實在是有點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難不成他要說自己想要逗人不成,結果反而給佔了便宜嗎?

  看到安辰逸的反應,季榆的心裡立時就是一突——他就知道!他昨天晚上絕對是打擾到安辰逸了!


  想通了這一點,季榆連忙站起來,朝著安辰逸就深深地鞠了一躬:「對不起!我以後會注意的!」說著,他抬起頭來,看著安辰逸,鄭重地給出了自己的承諾,「絕對不會再打呼了!」


  安辰逸:……啥?


  被季榆這預料之外的話語給打了個措手不及,安辰逸愣了好半天才反應過來,頓時有點哭笑不得。


  「為什麼會這麼說?」有點好笑地看著季榆,安辰逸出聲問道。


  他還真是有點想不明白,面前的這個人到底是怎麼得到這樣一個結論的。


  「……哎?」完全沒有想到會得到這樣的回應,季榆不由地有點發懵,「我昨天晚上睡覺的時候,沒有打呼嗎?」


  那為啥剛才聽到他的問題的時候,要露出那樣的表情來?

  總覺得還是有什麼地方不對的季榆睜大了眼睛,驚訝地看著安辰逸。


  「自然沒有,」看了季榆一眼就移開了視線,安辰逸努力壓下唇邊笑意,「你睡覺的時候很……」說到這裡,他停頓了一下,才繼續說了下去,「……乖巧。」


  就連由於寒冷而往他的懷裡鑽的時候,這個人都有如一隻溫順的羊羔,讓人生不出任何的戒備與嫌惡。


  季榆:……


  這個詞,真的是在形容他嗎?

  總感覺有什麼地方不對的季榆歪了歪腦袋,眼底浮現出些許困惑的神色來。


  「昨天晚上真的沒有發生什麼,」輕笑了一聲,安辰逸伸出手,安撫一般地揉了揉季榆的發頂,「不必多心。」


  就是有,他也絕對不可能說出來的。


  有點不舍地收回了手,安辰逸發現,他似乎有些喜歡上季榆發間的觸感了。


  既然安辰逸都這麼說了,季榆當然不會再繼續懷疑——不管怎麼琢磨,對方都沒有在這種事情上欺瞞自己的必要。


  這麼想著,季榆就鬆了口氣。他跟著安辰逸,是為了幫對方的忙的,要是因為自己,反而影響了安辰逸的休息,可就與自己的願望相悖了。


  將落在地上的薄毯收好遞給安辰逸,季榆低聲道了謝之後,便低頭整理起自己的形容來。


  身上的衣袍在一夜之後顯得有些散亂,原先束起的發也有些散落下來,沒了本該有的清爽。


  手邊沒有合適的用具,季榆索性扯下了髮帶,任由黑色的長發披散下來,隨著迎面而來的風而高高地揚起,襯得他的面容更顯稚氣。


  視線在季榆的面上停留了片刻,安辰逸突然就想起了昨天夜裡對方含著自己手指的模樣,心中立即不受控制地重重跳了一下,從中湧出的熱意,讓他的耳根都有點發燙。


  有些慌亂地移開視線,安辰逸只覺得自己的心跳有些失衡。


  不知怎麼的,他的腦中突然就冒出了季榆一臉認真的表情,說著「我早就不是什麼小孩子了」的模樣來。


  嘴角不自覺地上揚了幾分,安辰逸的唇邊露出一抹不大的笑容來。


  儘管早該過了成人的年紀,但季榆無論是容貌還是性子,分明都還是孩子的模樣,就連出手幫他們的理由,都帶著幾分孩子特有的天真與執拗。


  側過頭看著站在身邊的人,安辰逸面上的神情是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柔和。


  將安辰逸的神色變化盡數收入眼底,季榆略微彎了彎唇角,便當做什麼都沒有看到,坐下繼續回憶當初自己在逃離之前「瞥了一眼」的陣法圖來。


  就算兩人無法在短時間內就找出破陣的方法來,但能夠提前了解這裡頭的一些關節,總也好過對其一無所知。


  見季榆凝眉思索,安辰逸也就不去打擾他,只是腳下飛劍的速度,比之前又快上了一分。


  抬起筆在膝上的紙上緩緩地落下了一筆,季榆的目光很是專註,鼻尖隨著他的動作,泌出了少許的汗珠。


  修行者所使用的高深法陣,即便只是用墨水在紙上畫出大致的形狀,都有著莫大的作用,以他的實力,這個陣法對於他來說,確實是超出他的能力太多了。


  但只要能夠提升此次行動萬分之一的成功率,他也願意為此去嘗試一番。


  這大概就是他此次前往落仙門,唯一能夠做的事情了吧。


  看著白紙上那甚至稱不上圖案的幾筆墨痕,季榆長長地吐出一口氣,雙眼有些微的發亮。


  於安辰逸而言,在見識過世間百態之後,越是喜愛性子單純的人,更何況,季榆非但與他志向相合,此時所做的事情,還有一大部分是為了他,心中的感激與責任,自然會讓他對季榆更多出幾分關注與愛護。


  在有著先前謝瑾瑜的行為的對比下,尤為如此。


  而想要使這種微妙的感情在安辰逸毫無所覺的情況下,發生細微的轉變,是一件再容易不過的事情。


  ——至少比起其他的方式來,要更輕易得多。


  感情不比其他東西,無論是「巧合」還是「意外」,對於那操縱著世間萬物的「命運」來說,都是屬於切實可控的東西,只有人的情感,獨屬於一個人主觀的感受,不受任何外物操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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