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8.第五穿(番外)
度一方番外
季榆消失了。就像當初突然出現的時候一樣, 毫無徵兆——悄無聲息。
度一方甚至連對方有可能的去處,都想不出來。
那部對方平日里極少離身的手機從一個流浪漢的手上被找了回來, 那上面顯示著的一連串艷紅色的未接來電,看著格外刺眼。
將那個從頭到尾都只有同一個號碼的列表從頭拉到尾,又從最底下拉回最上面,度一方的表情有些微的恍惚。
就連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 他竟然在這短短的兩天時間裡, 打了這樣多的電話。
只是, 那本該在另一頭, 給予他所期望的回應的人, 卻再也不會拿起手機,按下接聽鍵了。
想到那天季榆站在門外,語氣平靜地和自己說出那一番話的模樣,度一方的胸口頓時感到一陣抑制不住的抽疼。
他從來不知道, 那個人竟然也會露出那樣冷淡的神色。
——就彷彿站在對方面前的, 只是一個毫不相干的陌生人一樣。
有那麼一瞬間,度一方甚至懷疑起,出現在自己眼前的,究竟是不是自己所知曉的那個妖怪來。
被換回來的鑰匙被小心地收好,和屬於季榆的其他東西放在一起,在這個空曠的房子里,佔據了一個不大的角落。
看著那一堆連一個紙箱都裝不滿的東西, 度一方忽地就有些怔神。
分明他從來沒有在那個人的身上, 吝嗇過一分一毫, 可到了最後,對方留下的東西,卻依舊像現在這樣,少得可憐。就好像那個妖怪從一開始就知道他們的結局,不願在他的生活中,留下過多的痕迹一樣。
拿起那被放在最頂端的鑰匙,度一方的耳邊似乎又響起了季榆讓他將這個東西,留給其他人的聲音,可是,那個傢伙怎麼就沒有想過,既然是送出去的東西,他又怎麼能——怎麼敢再收回來?
驀地抬起手,用力地按住了胸口,度一方無端地覺得有些喘不過氣來,如同有什麼東西,在緊緊地扼住他的咽喉一樣,讓他連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
他也曾想過,去將那個單方面地宣布和他斷絕關係,自顧自地離開的人給找回來,可在面對那一連串需要回答的問題的時候,他卻第一次意識到,他對季榆的了解,竟是這樣的少。
甚至連對方的來歷和年齡,他都說不出來。
這個妖怪,向來都不愛提及與自己有關的事情。
而若是對方真的想要避開他,又怎麼還會和之前一樣,一直保持著人形的姿態?
度一方此時就連對方究竟是否還待在這個城市,都無法確定。
剛才那種窒息的感覺變得越發明顯了,度一方緊緊地抓著胸口的衣服,有如溺水之人一樣,大口大口地喘息著。
——不過是一段再平常不過的、許多人都會經歷的、沒有結果的感情而已,在那各式各樣的劇本當中,他早已不知道將這樣的事情經歷了多少次,可為什麼,明明早該從這其中抽離的他,只要一想到那曾經和另一個人一同度過的日子,以及今後那沒有對方陪伴的生活,他仍舊會感到如此難以忍受?
哪怕他死死地按住胸口,那種心臟被挖空了一塊的疼痛與空洞,依舊抑制不住地蔓延開來。
將後腦勺抵在身後的請閉上,度一方緊緊地咬著牙關,卻仍然能夠聽到那從自己的唇邊泄出的,本以為能夠壓抑住的痛苦的呻-吟。
那個曾經想要他性命的人終於被找了出來,就在和他隔著一條街的那棟高樓的一個房間里,倒在冰冷的地方,那把特製的軍刀,就掉落在他的手邊,沒能傷到任何對方想傷害的人。
心臟病突發——如果沒有看到那一杯擺在桌子上的果汁,度一方或許就真的相信這個最後得出的死因了。
他並不覺得一個人,會無聊到專門在自己對面,空無一人的位置上,特意放一杯加了毒-葯的飲料。
儘管沒能從季榆的手機上看出什麼異樣來,但度一方想,如果他真的去查,肯定能夠在對方的通話記錄里,找到某個特定時間點的來電。
如果沒有確定某個人已經無法對他再造成威脅,那個妖怪又怎麼可能,在說出「已經報完恩了」的話來之後,就那樣不管不顧地離開?
只不過對於那個傢伙來說,奪去了一個人的性命,實在是一件太過沉重的事情,沉重到對方不願意讓他分擔一星半點。
發現這一點的時候,度一方的心裡甚至是鬆了口氣的。
那個人到底不是真的討厭了他——單這一點,對他而言,就已經足夠。
盯著手裡的手機看了好一會兒,度一方突然翻出了自家助理的號碼,撥了過去。
「我前一陣子發現了一個不錯的演戲的苗子,」沒有去繞什麼彎子,對面剛一接通電話,度一方就直接把自己的意思說了出來,「我看你一直挺想當經紀人的,有沒有興趣去試一試?」
跟在他身邊那麼久,該有的人脈,該會的技巧,這個人也應該都有了,剩下的,就只是最後的那一步了。
「你什麼意思?」然而,聽到度一方的話之後,對方卻並沒有馬上點頭應下來,反而沉聲問道。
「我等下把那人的電話和住址發給你,」可度一方卻並沒有開口回答他的問題,「還有你這些年的獎金和其他一些東西,我也會一塊兒讓人帶給你。」
「不過,在這之前,」說到這裡,度一方停頓了一下,才繼續說了下去,「能幫我做最後一件事嗎?」
「幫我找一找,國內都有哪些基本沒人去過的深山老林,」看著桌上放著的,那張自己和某個妖怪的合照,度一方略微動了動手指,「最好是有可能出現妖怪的那種。」
助理:……
雖然知道自從某個人莫名其妙地失蹤之後,自己的老闆就有點不太正常,但這是不是……太不正常了點?
糾結了好一會兒,助理才小心翼翼地出了聲:「你想幹什麼?」
「我?」將視線收了回來,度一方輕輕地笑了一下,「我去找人。」
既然那個傢伙已經說了以身相許,那麼對方的一輩子,都已經許給他了,不是嗎?
他總得去把自己的東西給找回來。
「去找我那個……不聽話的小妖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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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清容番外
許清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懷著怎樣的心情,將懷裡的那條碧色的小蛇,埋葬在那種滿了樹苗的小山坡上的。
不知名的野花從石頭縫裡面探出頭來,隨著微風的吹拂,而輕輕地搖晃著,有種難以言喻的安寧與靜謐。
許清容在邊上的草地上坐了下來,看著底下那算不上多麼迷人的風景,有些微的出神。
他是從季榆那裡知道這個地方的。在碰上什麼不順心的事情,那個傢伙總會來這裡打兩個滾,然後所有煩心的事情,就隨著身上沾著的草屑,被一起抖落下去了。
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現出了某個小傢伙這麼做的場景,許清容的唇邊頓時流露出一絲笑意來。
那個有點傻氣的妖怪,總是裝成度一方來和他聊天,可到了最後,對方卻總是自個兒先忘了這一點,興沖沖地和他說起自己的事情來。
明明在最開始的時候,他還是想著陪對方多玩一會兒角色扮演的來著。
想到這裡,許清容忍不住輕聲笑了出來,但很快,他唇邊的笑容,就又淡了下去。
直到現在,他都沒有弄清楚,自己在那個人的心裡,到底佔據著什麼樣的地位。
——一個並不熟悉的相識之人?一個會做點心的朋友?還是能夠談心的夥伴?
又或者……發覺自己竟然在這種時候,心中還抱著那樣意思不切實際的奢望,許清容忍不住有點想笑。
他明明知道,那個妖怪在最後的時刻,心裡想著念著的,都還是那個不在身邊的人,卻只因為對方最後倒在自己的懷中,就生出了一絲荒謬的期待來?
就連許清容,都抑制不住地對自己,生出一絲憐憫來。
即便一早就知道了答案,心中卻總是抱有那樣一分渺茫的期望——這大概,就是所有人的通病了。
緩緩地吐出一口氣,許清容閉上眼睛,仰面躺了下來。陽光透過樹葉的間隙傾灑下來,依舊帶著夏日特有的灼熱。
許清容眯起眼,看著那與記憶當中一樣蔚藍的天空。
無法洗凈血跡的襯衫被他收了起來,和那張對方帶來的影碟放在了一起。許清容都有些不知道,那究竟該算是他的母親的遺物,還是那個妖怪的東西。
但想必那兩個人,若是在下面碰了面,肯定能夠相處得很好吧?
想到之前那兩人相處時的場景,許清容彎了彎嘴角,卻發現自己無法在這種時候,露出一個笑容來。
度一方來找過他,那撞在走廊里的監控器,清楚地表明了季榆在最後的時刻,所到達的地方。
然而,他終歸是答應了那個人,不會將那天的事情,告訴這個對方最不希望知曉的人的。
只是……
「這真的,就是你希望見到的結果嗎?」側過頭看著那個小小的土堆,許清容輕聲問道。
有蝴蝶收攏了翅膀,停留在那朵紫色的小花上,晃晃悠悠的,如一朵艷麗的花。
許清容抬起手,想要輕輕地觸碰一下,卻還沒來得及靠近,對方就撲扇著翅膀,朝著遠離他的方向飛了過去。
一如他那無疾而終的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