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第四穿(五)
JJ抽搐中, 請稍後刷新 視線好似不經意一般從季榆的身上掃過, 安辰逸的眼中浮現出一絲思索的神色來。
對於季家的行為,他一早便存了幾分疑惑。
若是季榆只是季家一個無足輕重的旁支子弟, 季家在事發之後的舉動,算不得有多奇怪,可事實上, 季榆確實季家家主僅有的兩個嫡子之一——如此一來, 他們非要對季榆趕盡殺絕的態度, 就著實顯得太過古怪了些。
這個天底下, 又有多少父母,能夠面不改色地遣人去取自己孩兒的性命?就算是真的擔心季榆走漏了消息, 將人暫時封了修為, 鎖起來便是,又何必非要把人殺了不可?
更何況,從先前在季家見到的情景來看, 季榆同他的父母之間, 關係並不似一些世家般冷漠惡劣。
可當安辰逸試探著提起這件事的時候, 季榆也只以為是自己的性子太過固執, 並未說過其他的話,明顯也不清楚其中的內情。
正是因為摸不透季家的人的心思, 安辰逸才更加不願讓季榆再次回到那個地方。
他不知道那裡等著對方的,究竟會是什麼。
然而, 季榆的想法, 卻不可能僅由於謝瑾瑜和安辰逸簡單的兩句話而改變。在他看來, 既是季家的人造下的孽,理當該由同為季家人的他來償還。
更何況,此時謝瑾瑜的修為下落,不知還能發揮得出原本實力的幾分,而安辰逸從一開始就不是季棠的對手——目光略微一動,季榆突然想到了什麼,張口就要說話。
「不管你接下來想說什麼,我都不同意!」可他的話還沒說出口,就被安辰逸給堵了回去。
這個向來性情溫和的人,第一次在季榆的面前,表現出了強硬的一面。
只可惜,季榆在有些事情上,遠比對方要偏執得多。
「我去找大哥,」像是沒有聽到安辰逸的話一樣,季榆看著他的雙眼,緩慢而清晰地說道,「——親自去。」
當初季棠外出,獨自留他一人在洞府內的時候,曾給過他一個符籙,能夠用以聯絡對方,告知對方自己的所在。離開的時候,季榆將其也帶在了身上,只不過,他從未想過要使用罷了。
他本不想將那個人牽扯到這次的事情當中來,可若是對方從一開始,就早已牽涉其中呢?
想到安辰逸身上那險些要了他的性命的傷勢,季榆用力地抿了抿嘴唇,心下卻更堅定了要與對方見上一面的念頭。
那個人到底是什麼模樣——他一定要用自己的眼睛,親眼看清楚。
從季榆的眼中看出了不容更改的執拗,安辰逸的眉頭頓時擰了起來。可還不等他開口,就聽到邊上的謝瑾瑜發出了一聲輕嗤:「去找他幹什麼?送死嗎?」
即便是謝瑾瑜,也不得不承認,季棠在修鍊一途上,的確是少有的良才。以小了他兩個大境界的修為,還能在他的手下走上一遭,並成功遁逃——儘管其中確實有他隱藏實力,不願在弄清事實之前傷人的原因——可能夠做到這種程度的,當前僅有季棠一人而已。
而這樣一個人,即便身上還帶著被他留下的傷,想要收拾季榆,也再容易不過。
別說季棠是季榆的大哥之類的話,就連生養他們的父母都是那個德性,難道還能指望這個平日里連個笑臉都欠奉的傢伙嗎?
一旁的安辰逸沒有說話,但看他的表情,顯然是贊同謝瑾瑜所說的話的。他並不認為季榆能夠從季棠那裡得到什麼——即便能,他也不希望對方去犯這個險。
季榆見狀,沉默了片刻,開口將季棠救了自己的事情說了。原先他擔心這事會造成安辰逸的誤會,一直沒有提,這會兒卻是顧不得那麼多了。
可出乎季榆意料的是,在聽了他的話之後,謝瑾瑜最先懷疑的不是他,反而是季棠:「誰知道他是不是想從你這裡打探更多的消息?」
「大哥從頭到尾都沒有問過我任何事情,」季榆搖頭否認,「離開的時候,也沒有碰上任何阻礙。」
要是季棠真的懷有什麼別的心思,他不可能那麼輕易地離開,這會兒他們更不可能安然地待在這裡商討對策。
但與他不會那麼容易改變自己的決定一樣,想要讓安辰逸和謝瑾瑜認同自己的做法,並沒有那麼簡單。
無論說什麼都會被兩人否定,季榆的心裡不由地有些憋火。
「難道就要放著謝大哥不管,任由他變成毫無修為的廢人嗎?!」只覺得自那日被季棠攔下以來,胸中所悶著的怒氣一股腦兒地爆發了出來,季榆的臉頰都因為激動而有些泛紅。
他完全無法理解,為什麼這兩個人能夠這樣冷靜地和他談論這種事情能夠這麼冷靜地和他談論這種事情,難道最在意謝瑾瑜的情況的,不應該正是他們自己嗎?
季榆的話音剛一落下,謝瑾瑜就冷哼了一聲,站了起來:「我就算成了廢人,也用不著你去替我送命!」
感受著謝瑾瑜擦著自己的肩走過去帶起的細微的風,季榆的表情有些愣愣的,像是沒有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似的。直到身後傳來房門被甩上的聲音,他才陡地回過神來,轉過頭去看著微微顫動著的木門。
「我……」季榆的嘴唇動了動,卻不知道自己這時候能說什麼,面上浮現出少許茫然的神情來。
見到季榆的模樣,安辰逸輕聲地嘆了口氣,站起身來:「時間不早了,」他抬手安撫一般地揉了揉季榆的發頂,「早些歇息吧。」
房門被輕輕地合上,屋內少了兩個人,倏地就變得清冷了下來。季榆垂著頭,盯著自己的腳尖看了好一會兒,才像是醒過神來一樣,抬腳走到床邊坐了下來。
他身上帶著的東西不多,原本所有的法器大多都在躲避追殺的途中,就是季棠給的丹藥,也幾乎都用在安辰逸受傷的時候用盡了。此時他的儲物袋裡裝著的,就只剩下不久前謝瑾瑜給他的那些丹藥,以及一些派不上什麼大用場的小玩意兒了。
一一清點著自己手中所持有的東西,季榆的表情很是平靜。
謝瑾瑜和安辰逸可以不認同他的想法,卻無法限制他的行動。除非他們真的拿鎖鏈把他捆起來,否則想要去哪裡,由他自己決定。
這個陣法的關節要點,安辰逸早就在閑來無事的時候,都掰扯開來和他說了。他做不到把這陣法同擁有鑰匙的安辰逸一樣用得如臂使指,但想要從這裡頭出去,並不是什麼難事。
——只不過,現在肯定不行。
將儲物袋收好在床上躺下,季榆在心中思考著接下來的打算,沒一會兒就沉沉地睡了過去。等他再次醒來的時候,銀色的月輝灑滿了窗檯,簾窗外滿樹的海棠花,都被鍍上了一層淺淺的柔光。
掀開被子坐起身來,季榆側耳聽了一陣外頭的動靜,取出季棠留下的隱匿符用在了自己身上,然後輕手輕腳地出了房間。
在見到守在出口邊上的安辰逸的時候,季榆腳下的步子有一瞬的遲疑,但終究沒有停下。
這時候,他都有點不知道自己到底該不該慶幸,季棠的修為,要高出安辰逸許多了。
走出那個由幻境組成的陣法之後,季榆緩緩地吐出一口氣,有些說不上自己此刻到底是什麼樣的心情。
回身深深地看了一眼身後那看不出絲毫異樣的海面,季榆收回視線,邁步往前走去。
作為季家當前修為最高的人,在眼下這混亂局面當中,季棠應當是不會離開季家主宅的,他要是想找著人,想來還得去那兒走一趟。
借著月光辨認了方向,季榆運起身法,就要離開,卻不想才走了兩步,就被人給揪著后領提溜了回來。
「真要找死,也不是這麼個找法!」帶著不耐與煩躁的聲音響起,在寂靜的夜色當中顯得格外清晰。
季榆轉過頭,看著來人的面容,臉上不由自主地流露出驚訝的神色來:「謝大哥……!」
「那個傢伙沒有把陣法封死,」像是沒有看到季榆的表情似的,謝瑾瑜瞥了一眼海面,眼中浮現出一絲凝重來,「果然是傷得太重了嗎?」
安辰逸和他們所說的那些消息,自然不可能是待在一個無人的地方憑空得來的,而當前的這種狀況,他只要一現身,定然就會招來無數的蒼蠅,受點傷再正常不過。
藏在底下的這個陣法太過龐大繁複,即便安辰逸是全盛狀態,也只能維持一刻鐘的時間。
要不是這樣,季榆不可能這麼輕鬆地從裡頭走出來。有人維持和無人控制的陣法,可完全是兩個模樣。
他並不認為謝瑾瑜這麼快就放下了與安辰逸之間的感情,還對他生出了傾慕的念頭——比起外表溫和,內里果斷決絕的安辰逸來,並未經歷過多少挫折的謝瑾瑜在感情的事情上,更容易牽扯不清。
只不過,這種未曾品嘗過太多世事的人,想要讓他混淆某些情感,是一件太過容易的事情。
緩緩地吐出一口氣,季榆從被子里探出頭來,出神地望著頭頂的房梁,不知在想些什麼。
帶著些許涼意的風從未關嚴實的窗子里吹了進來,季榆眨了眨眼睛,突然伸出手,用力地拍了拍自己的臉頰。
「不管謝大哥到底是什麼意思,我的答案都不會有任何改變,不是嗎?」他彎起嘴角,像是想通了什麼無比困擾的事情一樣,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
從懷裡掏出先前謝瑾瑜給的那個戒指看了看,季榆掀開被子,起身朝屋外走去。
不管怎麼說,他還是先把這東西給安辰逸送過去吧,畢竟不久前自己才拿對方當了跑路的借口不是?
這麼想著,季榆的雙眸微彎,唇邊也浮現出些許笑意來。
果然,剛才謝瑾瑜的那些話,還是賭氣的意味更大一些吧?就算嘴上說得再不好聽,心裡頭不還惦念著安辰逸身上的傷勢嗎?
歪著頭想了想,季榆又將屋裡自己這兩天回憶起來的,季家那本古籍上寫的內容帶上了。待會兒將這戒指交給安辰逸之後,他還得再去找謝瑾瑜一趟——不光是為了回答對方的那個問題,更為了對方身上被陣法所刻下的印記。
這些日子裡,謝瑾瑜一直沒有提起這件事,季榆也不好主動打探,是以他並不知曉對方現在的情況到底如何。但他唯一能夠確定的是,謝瑾瑜定然不似面上表現出來的那樣,對這件事毫不在意。
想來這個世界上,沒有哪個修為有成的修士,在得知自己將會變成一個毫無修為,且壽元有限的凡人之後,依舊不為此動容的。
季榆一邊在心中琢磨著待會兒見到了安辰逸和謝瑾瑜之後,自個兒都該怎麼說,一邊拉開了房門,卻在見到門外的人的時候,忽地怔住了。
只見他正要去找的兩個人,一前一後地站在門外,前頭的謝瑾瑜還抬起了手,做出了敲門的手勢。但顯而易見的,在他的手扣上房門之前,季榆就從裡頭走了出來。
「安大哥,謝大哥,」季榆見狀愣了愣,很快就反應過來,臉上露出了笑容,「我正要去找你們呢!」
說著,他還不忘悄悄地打量了面前的兩個人一眼。他這會兒可沒有從兩人的身上,感到先前的那種劍拔弩張,或許他們現在已經……和好了?
眼睛頓時微微一亮,季榆嘴角的弧度,又擴大了幾分。
注意到了季榆神色的變化,謝瑾瑜的眉頭一皺,很是不快地重重地「哼」了一聲——明明他站在安辰逸的前邊,可這個傢伙開口先喊的,卻居然不是他!
「找我?」見季榆看過來,謝瑾瑜故意眯起了雙眼,露出了一個稍顯惡劣的笑容,「是想好剛才那個問題的答案了嗎?」
有些驚訝謝瑾瑜會主動在安辰逸的面前提起這件事,季榆怔了一瞬,繼而就笑了起來,毫不避諱地點了點頭:「對,想好了!」
謝瑾瑜:……
被季榆這意料之外的回答給弄得一呆,謝瑾瑜反倒有點不知道該做出什麼樣的回應了。
這思考的時間……是不是太短了點?
看著季榆那滿是坦然的表情,謝瑾瑜心下感到有些不妙。不管怎麼想,他都不覺得季榆給出的回答,會是自己想聽的內容。
瞥了一旁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揚了幾分的安辰逸,謝瑾瑜的眉梢一挑,在心裡思索起該怎樣岔開話題來。然而,還不等他想出話題來,季榆就率先開了口。
「對不起,」斂了唇邊的笑容,季榆一雙寫滿了認真的眸子,一瞬不瞬地望著謝瑾瑜,「我有喜歡的人了。」
所以,無論謝瑾瑜適才的話究竟是出於真心,還是和安辰逸賭氣,他都不可能點頭。
以季榆的性子,無論是否真的心有所屬,他所給出的,肯定都只會是這一個答案——可縱然早已知曉了這一點,在親耳聽到這句話從對方的口中說出來的時候,謝瑾瑜的心還是抑制不住地往下一沉。
垂在身側的手攥起又鬆開,謝瑾瑜好不容易才壓下了胸口翻騰起來的情緒,沉聲問道:「是誰?」
許是沒有料到謝瑾瑜會追問下去,季榆沉默了片刻,才低聲開口:「不能說。」
儘管修真界不似凡俗間,有著那麼多的清規教條,但有些東西,依舊是不可觸碰的禁忌。
正是因為明了這一點,所以他從未想過要將自己心中的那份感情訴諸於口。便是在那無人知曉的夢境當中,他都謹記著這一點。
想起之前的事情,季榆的雙眸頓時一黯,隨即低下頭避開了謝瑾瑜的視線,不願讓對方看到自己的樣子。
只是,他的這番舉動,落在了謝瑾瑜的眼中,卻多了一分別樣的意味。
「你喜歡的人,」眉頭猛地擰了起來,謝瑾瑜的語氣里多出了一絲怒氣,「是不是這個傢伙?!」
季榆:……啊?
深深地吸了口氣,壓下胸口翻騰的情緒,季榆拿出瓷瓶,細細地替安辰逸上起葯來。
安辰逸著實是傷得有些重了,強撐著一口氣,帶著季榆到了安全的地方之後,就徑直失去了意識。
想到先前安辰逸蒼白著一張臉倒下去的場模樣,季榆的眼眶忍不住就有些泛紅。
那個時候,他甚至以為安辰逸——
「還說你不是小孩子呢,」帶著些許笑意的聲音打斷了季榆的思緒,他抬起頭去,就對上了安辰逸黝黑的雙眼,「怎麼一碰上事情,就哭鼻子了?」
「我……」聽到安辰逸的話,季榆下意識地就想為自己辯解兩句,但他一張開口,眼淚卻倏地不受控制地滾了下來,怎麼都止不住,「……對不起……」
就在不久之前,他還大言不慚地說出了不需要安辰逸來保護自己的話,結果這才過去幾天,對方就為他受了這樣的傷,實在是——太丟臉了,比起他在這裡跟個受了委屈的孩子一樣掉眼淚來,還要更加丟臉。
「對不起……」除了這個之外,他實在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麼。
沒有料到季榆真的會哭出來,安辰逸頓時就有點手足無措起來:「我……不是……那個……你別……」結巴了好半天,都沒能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安辰逸的臉上不由地浮現出些許挫敗的神色來,「……對不起。」
分明早就下定了決心,不會讓這個人受到傷害,可到頭來,他卻什麼都沒能做到。
壓下心中湧起的疼惜與歉疚,安辰逸抬起手,想要抹去季榆臉頰上的淚水,卻不想他才剛一動彈,就牽扯到了身上的傷口,那劇烈的疼痛立時就讓他控制不住地倒吸了一口冷氣。
「不許動!」注意到安辰逸的動作,季榆趕忙上前,按住了他的雙手,低著頭瞪大了眼睛看著他,「你再動一下,我就哭給你看!」一邊說著,他的眼淚一邊還在不停地往下掉,瞧著很是有些滑稽。
安辰逸:……
雖然知道現在的時機有點不太對,但他還是有點想笑怎麼辦?
努力壓下上揚的嘴角,安辰逸移開視線,儘力做出正經的表情來,但最後還是沒有忍住,低低地笑了出來——然後,就再次牽動了傷口,疼得他直齜牙。
「……」看到安辰逸的樣子,季榆感到一陣氣悶,伸出手沾了葯的手指,就狠狠地朝著安辰逸的傷口戳了下去,但最終碰到對方的時候,他還是放柔了力道,小心地塗抹起來。末了,還像是安撫怕疼的小孩似的,俯下-身朝傷口小小地吹了吹。
原本還對季榆剛才那色厲內荏的舉動感到有些好笑,想要出言逗弄兩句的安辰逸的身子陡地一僵,連自己想要說什麼都給忘到了腦後。
溫熱的吐息噴洒在裸-露的肌膚上,在平復了傷口的疼痛之外,還帶起一陣難以抑制的酥麻,緩緩地朝著身體的其他部位擴散開去。
安辰逸低下頭,看著連做這種事情的時候,神情都無比專註的季榆。從他的這個角度看過去,能夠清晰地看到對方纖長濃密的睫毛,那上頭還掛著幾顆晶瑩的淚珠,隨著他的動作而細微地顫動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