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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二十四章

  玉盛公主搶在梁紹言說話之前先開了口, 她神色晦澀, 聲音極低,「其實這事跟她沒有關係,是我不想嫁所以編出的謊言。」


  皇后聽了這話, 表情才是一松, 「玉盛,你可亂嚇唬你父皇母后。」她踱步走到玉盛公主旁邊,伸手拍了拍玉盛公主的手臂,「玉盛,你放心,母后定不讓你嫁去蠻國。」


  她說完轉過頭對梁帝說:「辦法總是有的, 皇上, 你向來最疼玉盛,你真的捨得?」


  「朕不捨得, 又有什麼用?蠻國國君就是要玉盛。」


  「那就說玉盛死了。」皇后氣得不行,「死了怎麼嫁給他?」


  梁帝皺眉, 「這怎麼行呢?」


  「那讓兒臣去打敗蠻國。」梁紹言一臉正色地說,「父皇, 蠻國今日要大皇姐下嫁, 那明日呢?後日呢?難道我們要一直被那小小蠻國給威脅?」


  梁紹言雖然總覺得玉盛公主要早日嫁人才好,但到了現在, 他根本不願意自己的親姐姐下嫁到那種蠻荒之地。


  皇后也嘆了口氣, 「紹言說的沒錯, 若讓玉盛嫁過去只會讓他們日後更加得寸進尺, 但紹言年紀尚小,光羽如今也有二十多歲了,讓光羽去沙場上鍛煉鍛煉吧。」


  「讓光羽去?」梁帝一驚,「他怎麼行?」


  「他怎麼不行?保家衛國本就是他的本分,光羽向來武藝高超,他的那些武藝師傅都是誇他,甚至連大將軍也誇光羽是難得的練武奇才,你不一直說要鍛煉他,那就讓他去。」皇后說到這,微微露出一點笑意,「況且,這事是他跟臣妾提的,但怕皇上你生氣,便讓臣妾先來遊說。」


  梁帝其實已經心軟,被皇后這一番哄,終是沉默下來。


  這場荒誕的公主出嫁的戲就以梁光羽帶兵出征落寞,梁紹言非常想跟著梁光羽一同前去,但被拒絕了。梁光羽出發的前日,梁紹言去找梁光羽喝酒,他一臉艷羨地說:「九哥,我真羨慕你。」


  梁光羽輕笑一聲,「有什麼好羨慕的?」


  「你可以上沙場殺敵,而我只能呆在這小小宮牆之內。」


  梁光羽瞧已經喝得半醉的梁紹言,自嘲地勾了下唇,他並未請命去打蠻國,但皇后說他想去,那便是他想去了。


  而這一切都跟珠珠和李寶璋沒有關係了。


  李寶璋那日倒算幸運,打他的人都是他手底下的小太監,不是侍衛來打,皇上叫停的時候,他還留著一口氣,但也是半死不活,連意識都沒了。御醫來了一趟,開了點葯,讓珠珠每日給他煎藥,說若是三日內醒過來,便還有得救,若沒醒,便拿了席子卷了吧。


  御醫都是給主子們看病的,這回來看李寶璋,還是皇上格外開恩了,但御醫也只是把了下脈,連看李寶璋的傷勢都沒看,但這也算幸運,因為沒看傷,倒沒發現李寶璋是個沒閹的。珠珠看著跟血人似的李寶璋,眼淚止都止不住。她這會子是都明白了,玉盛公主假裝喜歡她,是為了不嫁給蠻國,什麼姐姐妹妹的,都是假的。


  玉盛公主大概是覺得對珠珠有愧,當日在梁帝和皇後面前力保珠珠,加上樑紹言在旁邊勸說,梁帝和皇后便留了珠珠一條命,但皇后十分厭惡珠珠,直接下旨令珠珠日後只能呆在李寶璋的院子里,不得再靠近液華殿,若是李寶璋死了,那就把珠珠攆出宮。


  珠珠三天里就守著李寶璋,御醫沒開擦的葯,她想了下,便拿了柜子里原來李寶璋擦的葯。她是邊替李寶璋擦藥邊掉淚,三天里,她的眼淚彷彿是要流光了。她原先覺得李寶璋還是挺可惡,他總是陰晴不定,老是罵她,可是他居然敢在御前說那些話。如果不是她,李寶璋便不會被打,是她蠢,李寶璋跟她說了,讓她別離玉盛公主太近,她沒聽進去。


  這闔宮的主子,一個個看起來光鮮亮麗,但實際都是會吃人的野獸。


  中途梁紹言來了一趟,他看著眼睛紅腫的珠珠,十分無語,「你為了一個閹人哭成這樣?有必要嗎?你可別忘了,如果不是我,你現在就死了,他頂什麼用,一個奴才。」


  珠珠擰著眉心看著梁紹言,並不想說話。梁紹言覺得珠珠十分不分好歹,被氣走了。


  李寶璋在第三日深夜裡醒了,當時珠珠正趴在床邊睡覺,李寶璋剛一動,她就醒了。


  「哥哥,你醒了?」她驚呼出聲。


  李寶璋面色蒼白,眼睛微微睜開,他放在身側的手動了動,「我睡了多久?」他聲音十分虛弱,若是珠珠不仔細聽,根本聽不清。


  「三天。」珠珠回答道。


  李寶璋睜了下眼,又閉上,他居然沒死,倒也算神奇。李寶璋靜靜地躺著,他死了一回,又差點死了一回。在鬼門關走了兩回,他現在明白了,在這世上,只有握著權力,才能真正地掌握自己的生死。他原先認為自己的死是因為珠珠,但真正的原因是因為他卑微的身份。


  因為他只是個奴才。


  如果他不是奴才,不會被幾個侍衛綁著丟進了湖裡,如果他不是奴才,不會任意被宰殺。哪怕他救過梁帝的命,但梁帝殺他的時候也並不會心軟,因為他李寶璋只是一個奴才。


  他那日趕回宮,先派一個小太監去皇後宮里通報,自己再去了御前求情,現下想來,多半還是皇後去了梁帝那裡,倒也算珠珠幸運,撿回一條命。


  「哥哥,你要不要喝水?」珠珠看到李寶璋醒了,開心得不行。她特意壓低了聲音,怕自己聲音太大讓對方不舒服。


  「珠珠。」李寶璋緩緩睜開眼,「你跟我發誓。」


  「嗯?」珠珠眼睛微微睜大了些,「發誓?」


  「你發誓你這輩子都不會背叛我。」李寶璋說得艱難,一句話咳了好幾次,珠珠看著他臉色白得像雪,想伸手給他順氣,但又怕自己碰到對方身上的傷。


  李寶璋沒聽見珠珠的聲音,猛地轉頭看向了珠珠,「你快點發誓!」


  珠珠怕他動氣,連忙點頭,「我發誓,我發誓!我這輩子都不會背叛你的。」


  李寶璋聽到這句話,手慢慢地摸到了珠珠的手,他緊緊抓住了珠珠的手,彷彿是抓住了自己的救命稻草一般。珠珠的手被捏得生疼,但她並沒有掙開對方。


  「我信你這一回。」李寶璋喃喃道,「我會讓你有享不完的榮華富貴的,你不要背叛我。」


  說到後面,他的話幾乎聽不到聲音,珠珠再一看,發現他又重新陷入了昏迷之中。


  等再醒過來,是又過了兩天。


  李寶璋這傷足足養了兩個月,這兩個月里,皇上知道李寶璋醒了,但沒召他前去伺候,平日的衣食住行都是梁紹言宮裡的小太監給送過來的。兩個月之後,李寶璋的傷好得差不多了,虧得他年輕,這麼嚴重的傷居然扛過去了。傷好了之後,李寶璋身為太監,還是得去幹活。他內侍監總管的職位丟了,現下換了個年紀稍長的太監當值,那太監把李寶璋調去太醫院伺候。


  在太醫院當差是個苦活,像御膳房這種地方,太監都是能撈到一點油水的,唯獨這太醫院,上面有太醫管著,在太醫院,太監只負責煎藥送葯,而葯都是給各宮主子用的,出了半分差錯,這煎藥送葯的奴才都要腦袋不保。


  李寶璋剛去幾日,珠珠就發現他手上多了很多細碎的傷口。


  「哥哥,你手怎麼了?」珠珠盯著李寶璋的手看。


  不知道是不是差點死了一回,李寶璋整個人看起來更加陰鬱了,他不怎麼笑,平日休息的時候似乎也在想自己的事情,好幾回珠珠喊他幾次,他才堪堪反應過來。


  「手不礙事,不過是分藥材的時候刮的。」李寶璋不甚在意地說,他對自己的這身漂亮皮囊毫不在意,反正上一世遭的罪更多。


  但珠珠看了覺得十分心疼,李寶璋的手本來生得骨肉勻稱,十分漂亮,現下上面小傷口不斷,感覺就是美玉被人活生生給破壞了。


  李寶璋瞧珠珠心疼的樣子,莫名笑了一聲,他湊近了珠珠的臉,「珠珠。」


  珠珠抬起頭看著李寶璋,「嗯?」


  那雙綠寶石眼清澈乾淨,彷彿是春日下的流水。珠珠比剛進宮的時候長大了些,也胖了些,原來像個漂亮的小猴子,一雙眼出奇得大。現在圓潤了些,從一朵花骨朵變成了花苞。李寶璋深知現在不是珠珠最美的時候,等她再長個兩歲,十七八歲的時候,她這張臉會美得讓人挪不動步子。


  要不然,珠珠上一世也不會輕而易舉地勾引到皇子了。


  他緩聲問道,「你心疼我?」


  珠珠誠實地點了點頭。


  李寶璋唇角的笑意加深,他伸手摸了摸珠珠的臉,珠珠並沒有躲,「等著。」


  ???


  珠珠不太明白李寶璋要她等什麼。


  天氣漸漸地轉寒了,珠珠的衣服都還是夏天的,夏衣單薄,放在秋日來穿還是太冷了。李寶璋丟了內侍監總管的位置,但他之前存了一筆錢,他拿錢賄賂了綉坊的嬤嬤,從那裡拿了四套秋裝和二套冬裝。


  珠珠繡的那個香囊還是送了出去,她送給李寶璋的時候,他神色微愣,便接了過來,後面他身上便一直帶著那個香囊,裡面裝了寧神的藥材。


  在太醫院當差倒也有好處,就是能跟著太醫學東西,有些太醫是不介意教太監一些藥理知識的,李寶璋跟人精似的,在太醫院當差兩個月之後,跟好幾位太醫關係都不錯。


  瀅美人懷孕了,這宮裡三年沒有嬪妃懷孕了,梁帝責令太醫院務必好好給瀅美人養胎。給瀅美人送葯都是太醫親自去。這一日太醫送葯的時候,瀅美人瞥見了站在太醫身後的李寶璋,她眼裡露出幾分驚訝,但並未言語。


  這位太醫姓白,白太醫今年三十來歲,但已經是婦科聖手了,加上面色白凈,性格溫和,頗受宮中后妃的青睞,都喜歡點他來請平安脈。白太醫本有一個用的順手的小太監,那小太監剛進宮就分到太醫院,跟著他學東西,只是近日得了痢疾,拉肚子拉得床都起不來,白太醫便帶著李寶璋了。


  白太醫把手收了回來,「娘娘身體安康,沒有什麼問題。」他將搭在瀅美人手腕上的手帕取下來,繼而喊了李寶璋一眼,李寶璋立刻從隨身帶的藥箱里端出一碗葯放在桌子上。


  「娘娘快把安胎藥喝了吧。」白太醫說。


  瀅美人看了一眼,便露出厭惡的眼神,「又喝葯,我都成藥罐子了。就不能不喝?不是沒問題吧。」


  白太醫恭敬答話,「回娘娘,娘娘肚中的龍胎月份尚小,喝了安胎藥則能讓龍胎更好地長大,同時娘娘有孕吐的反應,吃了葯也能減輕。」


  「罷了,我待會再喝,你們退下吧。」


  白太醫想了下,把李寶璋留了下來,他要李寶璋盯著瀅美人喝完葯再拿著空碗回去復命。


  白太醫一走,瀅美人就輕笑著說:「李公公,許久不見,你現下在太醫院當差?」


  李寶璋低著頭低聲回道:「勞煩瀅美人記掛,奴才現下是在太醫院當差。」


  瀅美人塗得猩紅的指甲在金絲楠木桌子敲了敲,「倒不是記掛,只是新當差的劉慶是個笨腦袋,皇上罵他好幾回,還說他沒你用得順手。」她半撩起眼皮看了李寶璋一眼,「原想你多半是死了,卻沒死。」


  李寶璋笑了下,沒說話。


  瀅美人嘆了口氣,「你也是蠢的,為了個女人去惹皇上不高興,還好皇上心善,要不然你就被活活打死了。」她眼波一轉,「要不你到我這裡來當差?我現下宮裡的太監都是笨腦袋,一句話就掰開說他們才聽得懂。」


  李寶璋跪了下去,「奴才不敢奢望到娘娘身邊當差,奴才能撿回一條命已經是萬幸了。」他頓了下,「皇上恐怕並不想見到奴才,奴才若是在娘娘這裡,恐怕會壞了皇上的心情,進而影響到娘娘。」


  他這一句話倒是提醒了瀅美人。


  當初李寶璋鬧得那般難看,惹了梁帝厭惡,那新來的劉慶如此愚笨,他都不願意把李寶璋調回來,心裡多半還是生氣的。一個原本忠心耿耿的奴才為了一個女人跟他鬧,梁帝能不生氣嘛。


  若她把李寶璋調到身邊用,難保梁帝見了李寶璋不生氣。


  瀅美人這樣一想,便斷了用李寶璋的想法。


  李寶璋再跟著白太醫來請脈,她也權當看不見對方,她現在肚子懷著龍胎,若是是個皇子,便能青雲直上,位份能晉好幾級。


  珠珠這幾個月都呆在李寶璋那院子里,李寶璋不知道從哪裡弄了好些書回來,他每日晚上都在挑燈夜讀,珠珠便白日拿來看,發現那書里的內容晦澀難懂,非她能所讀懂。珠珠閑著無聊,便慢慢地裝飾這個小院子,她讓李寶璋帶點花種子回來。李寶璋不僅帶了花種子回來,還帶了些瓜果的種子,珠珠一併種在了院子里的空地,每日去澆水,等著她種的種子生根發芽。


  珠珠在院子里的時候,看見過從梁紹言逃跑那裡的白狐狸好幾次,沒想到幾個月了,它還沒有被宮裡的人抓住。它現下一身白毛髒了許多,也瘦了一圈,肚皮耷拉,彷彿許久沒吃東西。珠珠看它比之前狼狽許多,便把自己吃不完的食物丟給那隻狐狸。白狐狸連忙叼住,便逃之夭夭。那白狐狸不知道是不是有靈性,後面每隔五日都會來珠珠這裡要吃的,珠珠給什麼它都吃,完全不挑,只是十分不親人,叼住吃的就跑。


  它不親人的行為讓珠珠甚是開心,因為她還是很怕那隻白狐狸的。


  倒沒想到,一日,那狐狸深夜裡跑到李寶璋的院子,一邊叫一邊用爪子撓門,把睡著的李寶璋和珠珠都吵醒了。李寶璋聽了一下,便下床去拿了棍子,珠珠連忙攔住了,「哥哥,那狐狸只是來要點吃的,別打它了。」


  李寶璋眼神古怪地看了珠珠一眼,「你是不是平日里餵過它?」


  珠珠眨眨眼,不吭聲。


  李寶璋瞪了珠珠一眼,「你在屋子裡呆著,不許出去。」


  李寶璋一打開門,那狐狸「嗖」的一下跑到了院子里的空地,眼神警惕地盯著李寶璋看。李寶璋拿著棍子正要走出去,珠珠突然說:「它腳好像受傷了。」


  那隻狐狸離他們挺遠的,走動之間,後腳顯得非常不自然。李寶璋仔細看了下,好像看到它後腳那裡有血跡。他想了下,拿了吃的遠遠地丟給了那隻狐狸,狐狸叼了吃的,連忙一瘸一拐地跑走了。


  李寶璋看著那狐狸跑走了,卻沒有立刻回房,而是看著狐狸跑走的方向。珠珠扒著門,看了李寶璋一眼,小聲地說:「不回來睡嗎?」


  「你餵過它好幾回了吧?」李寶璋冷不丁地說。


  珠珠唔了一聲,只能承認,「我看它挺可憐的。」


  「以後不要餵了。」李寶璋把棍子丟了,重新回了房,把門關上。


  「為什麼?」珠珠不解地看著李寶璋。


  「因為麻煩。」


  李寶璋說完這句話便不肯再說,回到床上之後,珠珠想著那狐狸的傷,就有些睡不著,想到李寶璋還不許自己再喂它,便偷偷嘀咕李寶璋是個鐵石心腸,倒沒想到被耳尖的李寶璋聽到了。他突然睜開眼,還微微直起身盯著珠珠,「我鐵石心腸?」


  珠珠啊了一聲,往被子里一縮,小聲地說:「沒有。」


  李寶璋把手伸到被子里去,他的手夏天都涼,更別提是在這深秋了,珠珠被他手一碰,冷得一抖,「你手太冷了。」


  「還有更冷的。」李寶璋低下頭咬牙切齒地說。


  他對她這麼好,她居然說他鐵石心腸,他養一個她已經夠累了,憑什麼還要再養一隻養不熟的狐狸。


  珠珠尖叫了半聲,後半聲被她自己吞了回去。她身體在床上扭來扭去,像一條穿了衣服的白蛇。好半天,她就堪堪擠出一句話,「我再也不說了。」


  李寶璋把手收了回來,又捏了一把珠珠的臉,此時他的手已經熱了,「再說我壞話,饒不了你。」


  他收回手便重新躺下了,沒過多久,就感覺有個身體慢慢靠近了自己。他沒動,由著對方慢慢擠到自己懷裡睡,等對方找好姿勢了,他才往外一挪,冷冰冰地說:「今夜不許抱著我睡。」


  說他鐵石心腸,他就鐵石心腸給她看看!

  瀅美人肚子的龍胎滿三個月的時候,京城出事了。


  起初是一些賣家禽的小販染上病,而後染病的人越來越多。這宮外染病的人越來越多,不得不引起了梁帝的注意。他責令太醫院的人去查明病因,但太醫院花了一個月也沒查明,而宮外死的人越來越多,據說亂葬崗都放不下了。宮外死了那麼多人,導致宮裡的主子們也人人恐慌,皇后把每日的晨起請安都給省了。


  但沒想到宮裡最先得病的是梁帝。


  梁帝昨夜還跟一個妃嬪纏綿了一番,翌日就發現身體有些不適,他覺得額頭很燙,還時有咳嗽。伺候他的劉慶立刻請了太醫院的院首陳太醫過來。陳太醫跪在地上給梁帝把脈,越把,頭上的汗滴得越多。明明是深秋,他卻汗如雨下。梁帝坐在床邊,拿著黃色絲帕捂著嘴,他看著陳太醫的反應,咳了幾聲,眼神漸漸有了變化,「陳太醫,朕是什麼病?」


  陳太醫把手收回來,跪在地上的身體晃晃悠悠,「微臣沒用,沒把出來。」


  梁帝乾笑了一聲,「怎麼?你堂堂太醫院院首,還有你沒把出來的病?你老實跟朕說,朕是什麼病?」


  陳太醫一張臉愁得能滴下水來,他身體都要貼在地上了,「微臣……微臣……」


  「陳昌宏!」梁帝聲音驟冷,「你若不實話實話,你就早點下去服侍太后。」


  太后十年前就走了。


  陳太醫身體抖得像篩子,聲音顫抖,「皇上的病症有幾分相似宮外的……瘟疫。」他說完連忙磕起頭,「微臣該死,微臣醫術不精,也許判斷有誤。皇上可以召來太醫院其他同僚……」


  他話尚未說完,梁帝已經打斷,「夠了!」


  梁帝雙眼轉為赤紅色,他將黃色絲帕緊緊握在手裡,眼睛一轉看向站在一旁的劉慶,「你去把太醫院的所有太醫全部請過來。」


  然不成,所有的太醫把了梁帝的脈之後,全部跪在了地上,惶恐地不敢言語。梁帝胸口起伏極大,他怒視著跪著一地的太醫,「你們是確定朕染上了瘟疫了?」


  太醫們不敢說話,只是恨不得把身體完全貼在地磚上。


  梁帝思緒一轉,想到昨夜寵幸的嬪妃,立刻叫劉慶將那嬪妃帶來,但那嬪妃並沒有發熱的情況。梁帝心裡依舊放心不下,便找了個宮殿將那嬪妃關了起來,而到了日落時分,那嬪妃也出現了發熱、咳嗽的情況。梁帝知曉之後,心裡一涼,而他雖有心發火,但渾身肌肉酸痛,不過短短几日,他連床都無法下了。


  早朝徹底停掉了,闔宮都知道皇上染上了瘟疫。


  皇後知道此事之後,命令後宮宮妃按照位份大小去梁帝身邊侍疾,太醫院的太醫日日夜夜守在梁帝的龍床旁邊,煎藥的火爐子就沒有熄過。


  雖然說要去御前侍疾,但嬪妃們都不太樂意,尤其是瀅美人,她現在懷孕了,根本不願意往梁帝身邊湊,便去求皇后。皇后倒絲毫不心軟,「皇上身體才是最重要的,皇上若是不好,你肚子的這東西還能生下來?」她譏諷地說。瀅美人也沒有辦法,只能去御前伺候著,但她不敢離梁帝太近,只指揮奴才去伺候梁帝。


  不過短短數日,梁帝瘦了一大圈,到後面葯都吃不進,都靠太醫強行灌進去,期間侍疾的幾位太醫也病倒了。現下宮外宮內染病的人越來越多,人人皆是恐慌。


  太子日日跪在梁帝殿外哭泣,梁帝氣得牙疼,想站起來踹太子,但有心無力。


  他在病床上躺了一個多月,他的好太子不過露過一面,而後就只敢跪在殿外裝孝子。


  珠珠從李寶璋這得知皇上染上瘟疫的消息之後,就十分緊張,「哥哥,你在太醫院當差,會不會有危險啊?」


  太醫院的太醫天天在御前伺候,染病的太醫似乎都死了好幾個了。


  「沒事,我命硬著呢。」李寶璋其實早知道梁帝會染上瘟疫,因為梁帝上一世也是這個時候染上的,這場瘟疫傳播極廣,死的人極多,李寶璋都記得這宮裡的奴才都死了一大波,那時候他還是個小太監,整日提心弔膽,怕自己也得上,夜裡回去之前,總是先去沖個澡,把全身的衣服換了,他怕把病帶給珠珠。


  上一世治瘟疫的藥方子是一個民間大夫想出來的,後來皇后將那民間大夫召進了宮中給梁帝治病。李寶璋上一世熬過那葯,那時候宮裡不少嬪妃都得了瘟疫,李寶璋一日到晚都守著爐子熬藥。


  故而他把治瘟疫的藥方子記得清清楚楚。


  每一味葯放多少量,他也清楚。


  李寶璋正思索事情,就聽到珠珠在旁小聲說:「受傷那麼多次,都沒死,是挺硬的。」他迅速扭過頭,伸出雙手掐住了珠珠的兩腮,聲音冷冰冰的,「上次我跟你說什麼來著?」


  可憐的珠珠被掐成了青蛙,她一口白牙全露在外面,含糊地說:「我錯了,你很硬,很硬。」


  她伸出手想把李寶璋的手弄下來,哪知道李寶璋先鬆了手,他面色酡紅,像是半夜綻放的紅蓮,「你又說什麼亂七八糟的,不知羞恥!」


  珠珠懵了下,可還未等她說話,一床被子從她頭上罩住,「睡覺!」


  李寶璋的聲音在被子外響起。


  梁帝的病越來越重,一日里清醒的時間越來越少。皇後來了幾趟,每趟都是哭,哭得梁帝心煩意亂。他勉強睜開眼,瞪著皇后,「你是……覺得朕……要……死了,現下……來朕面前哭……哭喪嗎?」


  他病重,一句話都說得磕磕絆絆,十分費力。


  皇后擦了擦眼角的淚水,「皇上,臣妾並無此意。只是……」她眼睛紅紅,「看見皇上如此,恨不得現在躺在床上的人是臣妾,以身替病。」


  梁帝閉了閉眼,喘了口氣,「光羽回來沒?」


  皇后暗暗皺了眉,她把消息都給封鎖了,保證傳不到梁光羽那裡去,她看著梁帝慢慢病重,心裡早做好了打算。太子現在最大的勁敵就是九皇子梁光羽,她故意派梁光羽前去對抗蠻國,一是為了保護自己的女兒玉盛,二是她希望梁光羽少在梁帝面前出現,免得撼動太子的地位。


  「光羽他還沒有回來,恐怕在路上了吧。」皇后輕語道。


  梁帝放在身側的手狠狠拍了拍床,「朕都要死了,他都不回來看朕嗎?」


  皇后連忙安慰道:「皇上別動氣,不要氣壞了身子。」


  ……


  白太醫快一個月沒回府了,他日夜都守在宮裡,他尚且年輕,身體還扛得住,那幾位年事已高的太醫一邊給自己灌藥一邊研究治療這瘟疫的法子。


  他嘆了口氣,若是這瘟疫治不好,怕是梁國都要亡了。


  如今死亡人數太多,而且還是在國都爆發,不少富商貴族紛紛帶著子孫出逃國都,可出了國都的人也有染上瘟疫的人,現下國都附近的城鎮染上瘟疫的人也越來越多。皇后和太子想鎮壓消息,但現在怎麼能鎮壓得住?

  白太醫搖了搖頭,如今他能做的就是儘早找出治療瘟疫的法子,「李公公,你再給我煎服藥。」白太醫拿了一張藥方子遞給在一旁的李寶璋,藥方子遞出去卻沒人接,白太醫不由看了過去,卻看到李寶璋認認真真在讀一本醫書。


  「李公公?」白太醫稍微提高了點聲音,總算把沉浸書中的人喚醒了。他失笑地搖搖頭,「你也在看醫書?可看到有用的?」


  ……


  梁帝意識越來越昏昏沉沉,皇后守了幾日,便私底下做了準備,綉坊連各宮要穿的喪服都趕了出來。但始料未及的是,梁帝竟然開始好轉了。


  「好轉了?」瀅美人現在肚子已經快五個月了,她靠坐在榻上,一臉不可思議,她十天前去看過梁帝一次,那病得連眼都睜不開了,居然現在好轉了。


  一個宮女說:「的確是好轉了,據說是跟著白太醫身邊的一個小太監日夜鑽研醫術,想出來的方子,那方子一開始在染病的宮人身上試了,雖然沒有好轉,但病情沒有進一步惡化,白太醫便根據那方子調整,才得出真正能治好瘟疫的藥方。」


  瀅美人聽到這個,心裡喜不自勝,梁帝活著對她天大的好事,若是梁帝死了,指不定皇后要拉著她給梁帝陪葬。瀅美人立刻打扮了自己去見梁帝,倒沒想在梁帝身邊看到一個不該看的人。


  她按捺住眼裡的驚訝,扭著腰去給皇上行禮,行禮的那瞬間,她頓時明白了。她太笨了,之前都沒反應過來,白太醫身邊的小太監指的就是李寶璋,沒想到李寶璋還真是個有本事的。


  「你肚子都那麼大了,還行什麼禮,坐吧。」梁帝尚有幾分虛弱,但比之前連眼都睜不開,已經好太多了。他說完就轉過頭對李寶璋吩咐道,「去,給瀅美人拿了軟枕墊著。」


  梁帝病好了,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賞賜白太醫。


  白太醫一躍成為了太醫院的院首,生母被賜為一品誥命夫人,更是賞萬金,賜豪宅,可以騎馬進皇宮,一切皆按照親王待遇。


  第二件事就是賞賜李寶璋。


  李寶璋不僅重新當上內侍監總管,梁帝還給他賞了一座宮殿。這前所未有的賞賜,令闔宮咂舌,於是立刻有了大臣上摺子勸阻梁帝,但梁帝經此一病,認為自己完全看清身邊忠心的人是誰,他對漫天反對此時的摺子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珠珠搖身一變,變成了珠夫人。


  連她都有伺候的宮女,只是這「珠夫人」三字,她總覺得聽起來怪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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