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chapter 16
chapter 16
大三那年的彙報表演，領舞趙有魚在後台與副校長發生了肢體衝突。
年近五旬的男人從幕布里摔出來，絆了一跤后又栽下將近兩米的舞台，磕了個半死，搶救之後還是成了植物人。
發生在眾目睽睽之下，這件事兒也成為轟動一時的大事件。
女學生直指副校長性|騷|擾。
成了植物人的副校長無法發表意見，而這個時候，林倩倩等一群同學在警|察和學校相關負責人面前作了證。
——是女學生為了芭蕾舞團的入選資格，自願地和副校長發生了「感情」。
反正捲入這樣的醜聞，副校長作為權力關係中強勢的一方，是必然要受到追問的，而張萱她們的「證詞」，讓醜聞中的另一個主角，也被貼上了不清白的標籤。
芭蕾舞團的邀請作廢，領舞的位置換人，畢業推薦里也沒了她的名字。
眾口鑠金，積毀銷骨。
一個年輕漂亮的女生，為了前途，「什麼都做得出來」。於是成為了眾人眼中不知廉恥的小妖精、盪|婦、biao子。
他們班上一共三十個人，要說把最優秀的那個拉下來，她們其實也分不到多少好處。
但看著比你優秀的人跌倒在臭泥巴里，實在是件暢快的事情。
冷眼旁觀竊竊私語已經算是有良心，落井下石含沙射影，那才是大多數「同學」做出來的事。
嫉妒一旦發芽，很容易就會長成毒|草。會傳染。
趙有魚後來也再沒有跳過芭蕾。
噁心的不是舞蹈，但每當她踮起腳尖，她就會想起那些令她噁心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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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有魚端了杯飲料啜飲著，無視那些神色各異的目光。
「小魚，畢業一年了，真挺想你的。誒，你現在在哪高就呀？」
林倩倩端著杯雞尾酒，只是略沾了沾嘴唇就放在一邊，語氣格外親熱地抓著趙有魚說話。
一旁兩個女生冷眼旁觀。
如果往班級群里發了「魷魚西施」視頻的人不是眼前的林倩倩，她們還真就信了這幅唱作俱佳的親切關心。
趙有魚淡淡道：「做點小買賣。」她一笑，「你呢？」
林倩倩彷彿不經意地撩了撩頭髮，「一般般啦，我現在在M衛視做舞蹈演員，過段時間可能就要轉型了。」她微微一笑，頗有幾分意味深長，「畢竟，舞蹈不能跳一輩子。」
兩個女生交換了一個複雜的眼神，交雜著嫉恨、嘲諷、懷疑和冷漠。如果趙有魚看到，一定會感嘆，原來人類的目光中可以蘊含這麼多情緒和信息。
——不就是傍上個小導演么？還真以為自己能成明星了？！
除了像林倩倩這種抓住了機會，借著舞蹈系出身打入娛樂圈的，能在舞蹈的圈子裡闖出名堂的人更是鳳毛麟角。
她們這些不上不下的，如果不早早轉行，就只能在那些文工團、舞蹈工作室里蹉跎大好青春了。
青春飯，吃著是好，不過的確不長久。
「誒，蘇宜詩來啦！」
「大美人駕到，還不快迎接？！」
「蘇蘇你又變美了！」
隨著有人再次進入包廂，騷|動從門口一直傳過來。
蘇宜詩穿一身白色綴珍珠的高定晚禮服，小香風披肩，手上挽著一隻本季度限定包包。
美得跟一隻白天鵝似的，依舊是當年高潔又優雅的模樣，而她也正是「鳳毛麟角」中的一員。
——畢業后蘇宜詩直接進入了俄羅斯最有名的芭蕾舞團。前段時間天鵝湖在中華公演，她也跟團回國，這才有機會來參加畢業一年的同學聚會。
高冷美人的人設向來是格外受人追捧的，更何況此時的蘇宜詩已經非同凡響，幾乎算是同學中混得最好的一個了。
她和趙有魚，就是大家輕易可以找到的，捧高踩低的目標對象了。
「蘇蘇你在俄國適應的怎麼樣啊？誒我前幾天去看你的演出了！」
「對啊大美女，下次有演出可不可以送我票子嘛，我想前排看你的天鵝湖！」
一群女生圍著剛進來的蘇宜詩嘰嘰喳喳，也有人提到趙有魚——
「看見小魚了嗎？她現在過得挺辛苦的呢。」
「唉，你說這光是長得好看有什麼用，能力不行情商不行，最後肯定還是一事無成。不像咱們蘇蘇，那可是美貌與智慧並存喲~」
這是客氣的，更有不客氣的說法——
「嘁，本來就是尚不得檯面的人，小家子氣罷了，她也就是跳跳宅舞。」
「沒有白天鵝的命，就算是賣自己……她值幾個錢呀！」
蘇宜詩神色淡淡地聽著她們捧一踩一，直等周圍的幾個女生都有些口乾舌燥了，才慢慢露出一絲優雅而得體的微笑，「都只是個人際遇罷了，不用這樣說。」
除了希望以趙有魚的「落魄」來襯托自己，以滿足優越感的林倩倩以外，幾乎沒什麼人過來同趙有魚說話。
但明裡暗裡，這一屋子人都在用一種曖昧而隱秘的心理打量著她。
她沒有表現出她們想象中的那種潦倒，這讓她們多多少少有點心理失衡。
菜上來，大家敬酒的時候就開始有人忍不住了。
「我說小魚，你怎麼還穿的跟個學生妹似的啊，莫非是有款爺喜歡這口味？」說話的女生坐在林倩倩旁邊，上學的時候就是她的跟班。
趙有魚笑眯眯地端著杯站起來，她溫柔道：「不只是大款呢，現在大家都喜歡耿直不做作的人設呢，妖艷賤貨那一型已經過時了——」
她笑容里透著分明的強硬。誰敢來踩她，誰就要承受被扎出血的代價。趙有魚當初也不是個在校園凌霸里軟弱可欺的人，一年過去了，看來有的人瞧她此刻「落魄」，閑的作死，想來試試看她的骨頭還硬不硬。
貓也是有脾氣的。
一杯紅酒乾脆利落里潑在了那女生濃妝艷抹的臉上。
對方萬沒想到她竟然真的這麼粗暴直接，連假睫毛都被潑掉了，黑乎乎地粘在臉頰上，十分狼狽。
趙有魚又給自己倒了杯酒，她掃視著周圍的人，居高臨下，仍然笑得和善可親，「大家還有祝酒詞要講嗎？」
林倩倩下意識地一哆嗦，然後發現還有幾個人也用看瘋子的眼神看著趙有魚手裡的那杯紅酒，目光中透出不願承認的害怕。
她身上有一種強悍的氣場，無形之間就把她們鎮住了。不是她們心虛，而是她太凶了。
趙有魚便在眾人形色各異的複雜視線里把那杯紅酒喝了。
被潑了一臉的女生似乎現在才反應過來，急匆匆地站起身就想去洗手間。從臉上滴落紅酒把她的裙子都印染了一大片。
趙有魚看了她一眼，「你去哪啊？」
那女生被她這一眼看得頓住了腳步，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一樣。
她忽然為自己多說那兩句話感到由衷的後悔。
說實話，趙有魚和她沒什麼深仇大恨。她只是忍不住想在嘴上占幾分便宜，就好像這樣便能證明曾經最優秀的同儕此刻真的被她踩在腳下一般。
她幹嘛去招惹趙有魚啊！
趙有魚淡淡道：「我話還沒說完，別著急走。」
她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當初那件事，我沒忘，我想你們也沒忘。有多少人明著冷嘲熱諷，暗著幸災樂禍，我也知道。」
桌上眾人避開她的目光。有的假做事不關己，手上卻不安地做著小動作。
林倩倩快把桌布撕壞了。
「我今天來，就是想告訴諸位，我不耐煩仍做你們的笑話談資，我趙有魚雖不是個睚眥必報的人，但我眼也不寬，心也不大，我記仇的。」
她款款露出個令人膽寒的微笑。
「今天是畢業一周年，我來了。往後我不會參加大家的聚會，也請你們多保重。」
女生端起杯象徵性地做了個敬酒的動作。
「我敬你們。」
她把酒倒在了雪白雪白的高級蕾絲桌布上，那法國酒庄最好的紅葡萄酒像鮮血一樣蔓延開來，瀰漫出一絲令人厭煩的香氣。
趙有魚轉身就走。沒人敢攔她。
毫無疑問，在這樣的戰鬥姿態下，誰再過去虛與委蛇，恐怕會被酒瓶子砸在腦袋上。
金碧輝煌的包廂里這群過度早熟的畢業生們突然陷入一種沉默，門關上以後，女神蘇宜詩像什麼也沒發生一樣溫溫柔柔地道：「大家別影響心情，開動吧。」
很快大家觥籌交錯，重新熱鬧起來。
他們讓服務生撤掉了被紅酒浸濕的桌布，但沒法用同樣的方法抹除記憶。
誰都知道，現在的熱鬧比泡沫還要虛假。
趙有魚走出包廂，走出酒店大堂，一直走到大馬路上，門童依然恭恭敬敬地為她推開門，說「歡迎下次再來」。
趙有魚把高跟鞋脫掉，光腳踩著還微微發燙的柏油路面，這才舒暢地吐出口氣。
「惡劣的人類不會抱歉，但會恐懼。」男人說：「你明明可以懲罰她們。」
衛慈不知道從哪冒出來，把趙有魚嚇了一跳。
她笑了笑，「她們已經害怕了。」女生還挺自豪，「我的氣場很強的。一年不見居然膽子肥了，想拿我當笑話看，做夢。」
衛慈道：「你是妖，是純血妖。」他提醒趙有魚，「只要你想，你可以讓她們永遠生活在恐懼里。」
只有這樣，她們才能夠記住教訓。
趙有魚看他一眼，「這就不公平了。」
衛慈看她的目光像在看一個傻子。最終還是從薄唇里吐出一個字的評價——
「蠢。」
趙有魚猜，他大概忍得很辛苦。
「穿上吧。」
男人把一雙帆布鞋扔在趙有魚跟前。
趙有魚「嘿嘿」地笑了，然後又眼瞅著男人從他筆挺的西服的內袋中拿出一雙疊好的襪子，上頭還有加菲貓圖案。
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