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chapter 13
chapter 13
海洋大學裡面餐廳不少,不知道是不是特意的,衛慈選了一家烤魚店。趙有魚暗搓搓地猜測,這是不是他想跟自己賠禮道歉?
她一邊想入非非,一邊端著餐廳贈送的檸檬水喝了一口,險些被燙的掉下眼淚來。
她表情扭曲,連忙低頭,怕被衛慈瞧見。
卻沒看見坐在對面的男人皺了皺眉。
「燙就吐出來。」衛慈道。
趙有魚趕快點頭,她哪敢真的吐出來,一口滾熱的檸檬水已經順著喉嚨下了肚,連喉管都開始疼了。
趙有魚尷尬得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好在衛慈並沒露出任何嫌棄或者嘲諷的神情。
謝天謝地。
此刻的衛慈與那天晚上截然不同。那種危險到極致的氣息被收斂起來,只剩帶著一絲冷淡的平靜溫和。
——他完全像一個正常的人類了。
但趙有魚不能把那個晚上忘了,就像她不能假裝自己忘記了自家浴缸里有過一條撩人喜歡打直球,有點呆萌又高冷的鮫人。
其實,見到現在的衛慈,她還有點害怕。
她巴巴地跑到海洋大學來,卻沒想到真能碰見他,此刻竟然有些相對無言了。
菜很快上來了,一魚兩做,比臉盆還大一圈的烤盤,一邊是荔枝甜辣,一邊香茅燒烤。湯汁兒豐沛,底下的火苗舔舐著,很快就咕嘟咕嘟地冒出幸福的泡泡。
趙有魚沒話找話,「沒想到你竟然會吃魚啊。」
——現在問這種沒腦子的問題是不是有點兒晚了?
「那個……之前你也一直不太說話,我,我也沒問過你到底喜歡什麼口味……」
她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堆,這才抬起眼去瞧衛慈。
衛慈坐在對面,正給一塊兒魚肚子剔魚刺。
他的神情冷淡而認真,像在進行一場要求嚴苛,手法精細的外科手術。
「我們不是同類。」
趙有魚楞了一下,這才意識到男人居然是在回答她剛剛的問題。
——不是同類就可以吃了嗎?!
趙有魚覺得這答案未免有點狡辯的意味,忍不住笑了一聲。衛慈抬起眼睛看她,把趙有魚嚇得趕快收了笑。
鮫人可不是什麼她一隻布偶喵可以嘲笑的物種啊。
她噤若寒蟬的樣子並不好看,衛慈想,心中忽然像是被什麼梗了一下。
他將魚肚上最嫩的一塊肉挑掉刺,放進趙有魚面前的碟子里。
趙有魚傻愣愣地看著他。
男人手指修長骨節分明,拿筷子的模樣也好看得無懈可擊。
「魚類一直都在鮫人的食譜上。」衛慈道:「你的魚做的很好吃。」
被誇獎的趙有魚心情有些複雜。
反正人家都給挑好了,不吃白不吃!本著這樣的心態,趙有魚拿起筷子把蘸好湯、剔掉刺的魚肚肉送進嘴裡。
她滿意地眯了眯眼睛。
真好吃。
就這麼一轉頭,便把剛才的害怕勁兒給忘了。
衛慈勾了勾唇角。這隻貓的食慾似乎一向很好,吃東西對她來說就像一件十分重要的人生大事。
他想起住在趙有魚的浴缸里那段時間。
她白天要拍攝跳舞視頻,晚上出攤去夜市賣燒烤,忙忙碌碌的,卻還願意在食物上花十二分的心思。認真且充滿熱情。
他恢復記憶后,那段日子就像一部默劇中格格不入的有聲片段,全是這隻貓「刺兒」、「刺兒」的聲音。
衛慈想過要將這段無關緊要的記憶刪除掉,但最終作罷。
一隻布偶貓妖和那些她掉進浴缸、做飯、跳舞、玩毛線球的片段佔用不了多少心神。特意將她抹去,沒必要。
他便這樣輕易地說服了自己。
「店面看好了嗎?」衛慈問。
趙有魚怔了怔,這才想到自己今天的借口。她趕忙道:「看、看好了!」
她的確有個很心怡的店面,但租金實在太貴了。這種市中心的地方,還挨著大學和各種高檔寫字樓,出租的鋪面都是寸土寸金的。趙有魚卡上那幾萬塊根本不夠租下人家一塊兒地板磚。
趙有魚把自己看好的店面跟衛慈炫耀了一番,以說明自己的眼光很好,然後又矜持地表示「誒呀其實這裡我也不是特別喜歡,畢竟要搬過來的話太多事情要處理了,很麻煩的。」
她原本也沒報什麼希望,只是隨便看看而已啦。
投桃報李地給鮫人先生夾了幾筷子,趙有魚便自己朝烤盤裡魚肉發動進攻了。
現在的魚肉火候剛剛好,細膩彈牙,加上湯汁的調味,最是美味了。再烤一會兒會變得太鹹的。
——唔,好燙!
愚蠢的趙有魚再次被燙了舌頭,忍不住發出「嘶嘶」聲。
「吐出來。」
在她下意識的吞咽動作以前,衛慈用命令的口吻說道。
趙有魚呆了一下,竟也下意識地聽從了他。她毫無形象地把嚼過的的魚肉吐了出來。
舌尖上傳來火燒火燎的疼痛,她估計肯定給燙出泡來了。
男人涼涼的手指捏住了趙有魚的下巴,命令她把嘴張開。
「我看看。」
衛慈的手指指腹貼著她下頜的一小塊皮膚,也沒用太大的力氣,趙有魚渾渾噩噩地張開了嘴巴。
女孩的舌尖兒被燙得紅了,好在沒有起泡。
趙有魚舌頭疼加心慌,下巴被衛慈捏著,話也說不完整,哼唧了兩聲便發現自己根本口齒不清,於是只能汪著兩眼淚去看衛慈。
衛慈難得地怔了一下。
他記起那個雨夜,這隻布偶貓也是這樣可憐地看著他。
像隨時就要掉下眼淚珠子。
衛慈又檢查了一下女孩子嫣紅的舌頭尖兒,鬆開手,「還好。」
他看了眼趙有魚,說了她一句,「貓舌頭。」
他說這話的時候語氣幾乎算得上溫柔,輕輕的像羽毛一樣劃過去。趙有魚朦朦朧朧地看見男人翹了翹嘴角,像一個笑。
這是他今天露出的最生動最好看的神情。
趙有魚眨眨眼,飛快地用手擦了一把,大著舌頭辯解道:「本來就很燙,才不似se頭的問題!」
衛慈也不反駁她,只是伸手拿起水壺,重新倒了杯檸檬水推到她面前。
剛剛她就是被這水燙到的好吧!
趙有魚不想喝,但衛慈就站在她身邊,看那樣子彷彿她不喝他就不會回到他座位上去。
「喝。」他又恢復了言簡意賅的風格。
趙有魚一端杯子,觸手便是一片涼意。
誒?
她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檸檬水已經從滾燙變成了冰冰涼,酸酸的,還有一點點甜。
口腔里熱燙的灼痛被瞬間緩解,趙有魚如釋重負地呼出口氣。
衛慈向趙有魚示意要去打個電話,起身走了。
趙有魚瞧著他一直走到飯店外面,這才轉過頭來研究放在一旁裝檸檬水的玻璃壺。
她伸手摸了摸,冰涼。
鮫人就是厲害,分分鐘開水變冰鎮,居家旅行必備啊!
~
衛慈打完電話回來了。
「我下午還有課,如果你想聽,可以一起來。」
趙有魚猶豫了一下,點點頭。面也見了,飯也吃了,她也不知道接下來該做些什麼。走,覺得心裡難受,還想揪住他問當天晚上的事;留,又覺得坐立不安隨時害怕男人會再變一副面孔。
索性破罐子破摔,隨他安排好了。
於是趙有魚在人滿為患的階梯教室里擁有了一把教授特設的椅子。
她抱著一大杯仙草奶茶,叼著超粗吸管,在眾目睽睽之下坐在了一群帶著筆電、書本、錄音筆,認真嚴肅準備把衛慈說的每個字都記錄下來的學生中間。
奶茶是衛慈給她買的。要知道,在奶茶店門口他們還引起圍觀了呢!
趙有魚暗搓搓的虛榮心得到了巨大的滿足。她就這樣假裝心安理地繼續將恢復記憶的鮫人先生當做自己的男朋友。
反正他們在脫單辦的註冊還沒有解除。
~
衛慈講課的風格和他本人一樣,如果讓趙有魚來總結,那就是三個字——性|冷|淡。
他脫掉了西裝外套,裡面是挺括的襯衫和同配色的煙灰色馬甲,展現出勁瘦而充滿力量的腰線,襯衫的口子繫到最上面一顆,將半個脖子都包裹起來,只看他略顯鋒利的下頜以下的部分,讓人覺得這個人冷肅而嚴謹。
他甚至都不用這教室中絕大部分先進的教學設備,而是親自手寫板書,另一手執教鞭。
事實上他的課很精彩,講授中間被掌聲和學生們過於熱烈的討論打斷了好幾回。
衛慈聲線平直而健朗,邏輯縝密,所有的敘述都環環相扣。
他的板書漂亮且工整,雖然講授的內容里八成趙有魚都聽不懂,但還是能讓她目不轉睛地盯著前面。
相信其他如醉如痴的女同學里也有不少人有相同的感受。
衛慈在黑板上畫了幾條魚,屬於海洋生物變異的結果,趙有魚有點神遊天外——
那條扁平的像比目魚的可以做清蒸;腦袋特大身子小的可以配點泡餅;還有那條看起來像水蛇的,烤來吃一定特別鮮……
趙有魚一邊琢磨一邊用吸管捕捉著杯子底下的仙草凍。
——然後被一大塊仙草猛地嗆了一下。
吸管發出令人尷尬的聲響,緊接著就是女孩子抑制不住的咳嗽聲。趙有魚嗆得臉都紅了,很有些涕淚橫流的衝動。
周圍的學生紛紛扭過頭來看她了。
在衛教授的講座上偷偷喝奶茶還嗆住,這位也是頭一份兒了。
趙有魚嚇了一大跳,生怕自己在眾目睽睽之下再冒出貓耳朵來,悄咪咪地伸手去頭頂上摸了摸。
——還好,沒有。
講台上的衛慈往她的方向投來目光,趙有魚忍不住往下縮了縮。
~
講座結束,已經是下午六點了。
學生們蜂擁而上,圍在衛慈身邊請教,好一會兒才陸續散去。
趙有魚這才從教室後面走過去,真誠地說:「你講得真好。」
——給了她好多做菜的新思路呢。
衛慈道:「謝謝。」
他收起桌上的書籍和教案,將散落的粉筆和教具有條不紊地擺放回去,然後扭頭對趙有魚道:「回家么?我送你。」
衛慈真的開車把她送回了家。坐在副駕駛上的趙有魚一路上都憋著一肚子的問題。
她膽小,她慫。到了地方都沒問出口。
比如,你為什麼無聲無息地消失了三個月?為什麼再見面,就好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