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跨年夜（01）
喬霧從來沒想過, 跨年的這一天，自己竟然跑到海邊吹冷風, 還靠在一個陌生男生背上拍情侶裝的照片。
昨天夜裡下了一場雨，結果今天嘉陵的溫度就跟著直線下降, 原本穿著大衣出門的喬霧, 在酒店門口站了兩分鐘，果斷跑回去換了件羽絨服。
反正這次來的目的就是拍照, 各種款式的衣服一大堆，可以隨便穿。
「小喬, 你的頭髮擋臉了, 用手理一下。」
不遠處，林夏手裡抱著星巴克站在攝像機後面指導，工作態度簡直一絲不苟，比攝影師本人還要仔細。
雙手正插在羽絨服口袋裡凹造型, 聞言，喬霧猶豫了片刻, 才戀戀不捨地把手從溫暖的上衣口袋裡伸出來。
還沒來得及去理頭髮，背靠自己的男模特突然湊近了點兒, 然後伸過來一隻手，看起來像是想要幫她整理。
被嚇得一激靈，喬霧本能地往後躲了躲, 然後低下頭, 快速整理被風吹亂的長發, 重新站直。
年輕的男模特看著她, 一張帥氣的娃娃臉顯得單純又無害：「喬霧姐，天這麼冷，像這種小細節我幫你整理就好了。」
她皮笑肉不笑地抬起頭，極乾脆地拒絕：「不用了，謝謝。」
男模特聞言，似乎有些受傷，沉默幾秒，又開口，好像有些委屈，「喬霧姐，你很討厭我嗎？」
「沒有啊……」
「那前幾天我喊你一起吃飯，怎麼從來都沒見你來過。」
她下意識答，「不好意思，我收了工要趕回去看直播。」
話說到這裡，對方顯然明白了她的意思。
——我忙著去看我男朋友直播，沒空理你。
這段不是很愉快的聊天結束之後，這個男生終於消停不少，接下來的拍攝中也沒有再獻殷勤。
兩個人基本上要麼是背靠背，要麼是一個坐著一個站著，連略微親密的肢體接觸都沒有，相安無事地完成了所有拍攝。
最後一組衣服也拍完，喬霧迫不及待戴上羽絨服的帽子，也跑到攝像機後面跟著看成片。
工作人員非常周到地把旁邊那杯還未拆封的熱可可遞過來，她道完謝，抱在手上暖了暖，忍不住問：「都拍完了吧？」
正認真地一張張過著照片，林夏聞言扭過頭，摸了摸她凍得紅撲撲的臉，感動地眼淚汪汪：「拍完了拍完了，這次我們小喬妹妹不僅幫忙拍片，還一點架子都沒有，服務態度滿分。這些照片我簡直太滿意了，一定要連夜修完！」
天盡頭刮來一陣冷風，很快就聽見不遠處浪花拍打礁石的聲音。
喬霧把脖子又往羽絨服裡面縮了縮，由衷誇獎，「哎，你這件羽絨服真的挺保暖的，質量可以。」
「那必須的，畢竟我這是新店，質量要是不過關的話，到時候一個客人都留不住，還沒有開始盈利就涼涼了。」
終於把所有照片都看完，林夏滿意地點點頭，通知攝影師他們準備收工，並且很大方地表示這次參與拍攝的所有成衣都免費送給她，希望下次還有機會合作拍攝。
工作結束之後，想著這一個禮拜工作人員都很辛苦，喬霧主動提出請大家吃自助。
等眾人返回酒店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八點，華燈初上。
林夏嘴裡哼著歌，抱著筆記本電腦開始傳照片，而她心不在焉地看著手機，想著喻舟這會兒估計還在錄節目，就沒有給他發消息。
那邊，林夏把USB連上電腦，扭頭喊她，「我把電腦放這兒慢慢傳照片，你打扮打扮，我們去酒吧吃點東西，等跨年。」
「我這幾天為了拍片天天濃妝艷抹的，已經沒什麼能打扮的了。」喬霧一邊回答，一邊打開手機的前置鏡頭，隨手補了補有些暈開的眼線。
而林夏背對著她，脫掉高領毛衣，換了身性感的黑色蕾絲長裙，外面直接套了件黑色大衣。
喬霧眨了眨眼睛，忍不住感嘆，「真正的勇士，敢於直面零度的氣溫。」
對方瞥她一眼，有點嫌棄地問，「你要穿著厚厚的衛衣羽絨服去酒吧嗎？」
「……對啊，反正我只是換個地方玩手機等零點而已。」
「真是白瞎了你那麼女神的妝。」
通知完其他工作人員，把酒吧地址發過去，林夏就拉著她出了門。
由於零點的煙花廣場就在附近，所以她選的酒吧距離也不遠，步行也就十分鐘左右的路程。
兩個長相美氣質佳的女生結伴走在路邊，不費吹灰之力就能吸引到很多路人的目光。
怕被認識自己的人拍到，回頭再把照片拿到網上亂髮，喬霧有些不自在地戴上口罩。
相對而言，人氣和知名度都沒有那麼高的林夏就沒有這方面的困擾，等紅綠燈的時候，甚至還花枝招展地自拍了幾張。
到達酒吧已經九點左右，可能是因為大部分人都抱著同樣的念頭，想在附近消磨時間等跨年，所以酒吧門口擁擠不堪。
如果不是林夏提前在手機上訂了桌，他們估計都沒地方坐。
舞池中央現在還比較安靜，只有一個嗓音沙啞的男駐唱，抱著吉他在唱一首不知名的民謠，喬霧靠著牆坐下，百無聊賴地拿出手機。
對面的林夏特意補了支磚紅色的口紅，迫不及待把大衣脫掉，露出裡面性感的黑色長裙，抬手攔下一名侍應生：「帥哥，幫我們調兩杯雞尾酒吧，用威士忌做基酒，度數不要太高。」
對方熱情周到地應了，還免費贈送了兩份焦糖布丁。
林夏拿起勺子挖了一口，感嘆道：「我只有在出來喝酒的時候才能感受到作為女生的好處。」
低頭玩連連看的喬霧聞言，眼皮都沒抬，「你悠著點吧，萬一布丁裡面下藥了呢。」
女生出來喝酒蹦迪的危險指數基本上是男生的兩倍，更別提是在沒有異性友人的陪同之下。
平時除了推不掉的局之外，喬霧從來不會去酒吧，如果要消磨時光的話，她寧願抱著零食窩在沙發里看綜藝，或者叫上姜葉一起去商場血拚。
卻聽到林夏滿不在乎的聲音，「沒事兒，趙易待會兒就來了。」
她花了十幾秒的時間，才想起來趙易就是今天跟自己一起拍攝的那個男模特。
提到他，喬霧忍不住皺眉，「你跟這個人很熟嗎？」
對方咽下口中的布丁，「對啊，我跟他合作過很多次了，別看他年紀小，工作能力不錯，態度也挺認真的。」
說完，又湊過來，神秘兮兮地補充一句，「偷偷告訴你，我正在考慮要不要提拔他做我下一任男朋友。」
喬霧沉默片刻，「你認真的，還是圖個新鮮？」
說起來，網紅、主播、模特，基本上這些圈子都是共通的，而且知名度比較高又活躍的總共也沒多少人。所以一有什麼風吹草動，比如誰跟誰談戀愛了，誰跟誰分手了，基本上整個圈子的人都會知道。
比如，在認識江小年之前，她就已經從多方渠道聽說了藍鯊TV有這麼一個人氣主播，女朋友雖然換得快，人也不正經，但是所有前女友提起他來，都是讚不絕口，沒有半句埋怨。
大家乾脆給他起了個外號，叫「零差評前男友」。
直到後來參加《Liar》的節目，見到了江小年，她才知道，原來這個五湖四海皆朋友的人氣主播就是他。
不過……她不得不承認，關於喻舟的花邊緋聞，自己倒是一次都沒聽說過。
「談著玩玩唄，我還沒跟96年的小弟弟談過戀愛呢。」對方無所謂地回。
「這樣啊。」喬霧點點頭，沒再多說。
穿著制服的侍應生手上端著托盤，笑容滿面地走過來，把兩杯顏色鮮艷的特調雞尾酒端過來，而後又放下一瓶伏特加。
下巴往對面的方向抬了抬，熱情開口：「這瓶酒是對面桌上的先生請你們的。」
連連看的體力剛好用光了，她伸了個懶腰，沒等林夏回應，就搶先開口：「拿走吧，謝謝。」
侍應生面上的笑容僵了僵，不過還是態度很好地撤掉了這瓶看起來至少40度的伏特加。
喬霧晃了晃手中色彩斑斕的雞尾酒，透過頭頂的光線望進杯口，好像又看見那雙情緒分明的黑色眼睛。
一路蔓延。
對面剛發完微信抬起頭的林夏，看見她這樣，忍不住揶揄：「嘖嘖，又在想男朋友了。」
說完，忍不住看了眼手機屏幕上的時間，又問，「話說喻神現在在幹嘛，你們待會兒可以視頻跨年啊，也挺浪漫的。」
「算了吧。」
她抿了一口酒，單手托著下巴道，「你不覺得那種看得見摸不著的感覺更難受嗎？」
「唔……這倒也是，不過我之前談的那個男朋友就是異地，我們在一起半年左右，平均見面次數不超過十次。」
似乎是說到了自己的傷心事，林夏來了精神，「我說讓他來遙市找我，我包吃包住，結果他每次都不情不願的，理由一大堆，總是想要我去他的城市看他，自私得要命。後來我實在忍受不了，就提分手了。」
說到這裡，她扭過頭來，向來沒心沒肺的神色難得認真，「小喬，我跟你說，如果是真正愛你的男人，隔著再遠的距離都願意過來見你。」
夜漸漸深了，酒吧進入了午夜場，舞台中央的駐唱歌手抱起吉他離開，一群穿著火辣濃妝艷抹的女孩轉而登場，跟著音響的節奏開始跳舞。
舞池裡隨之湧進大片寂寞的男男女女，吹口哨的，跟著扭動身體的，談情說愛的……氣氛極盡曖昧。
時間的流逝在這樣的風花雪月里顯得很模糊，喬霧覺得自己還沒做什麼，時針就已經指向十一點。
林夏接了個電話，說趙易跟其他幾個工作人員也到了附近，問她要不要出去透氣。
喬霧簡直是求之不得。
結果剛出酒吧大門，就差點被迎面出來的冷風逼回去。
把羽絨服拉鏈拉到最頂端，又帶上帽子和口罩，她全副武裝地站在門口，回頭看林夏，語氣很是同情，「冷嗎？」
對方穿著一件略顯單薄的大衣，抱了抱肩膀，咬著牙道，「待會兒一定要把趙易的外套扒下來穿。」
剛說完，就看見那個高挑的身影從馬路對面走過來，身後跟著幾個同樣出來跨年的工作人員。
像是看見了救星，林夏這會兒也顧不上自己的女神形象了，一路小跑過去，動作迅速地開始扒他衣服。
對方顯然有點兒懵，很快就反應過來，無奈地配合脫掉自己的黑色羽絨服，仔細給她套上。
酒吧門口的彩色燈光一閃一閃，彷彿不知疲倦，喬霧站在招牌旁邊，看得入了神。
一時衝動也好，逢場作戲也罷，即使知道不是真心，但是像這樣可以在某個瞬間互相依靠的感情，看在她眼中，此刻也顯得無比美好。
她低頭，從羽絨服口袋裡拿出手機，對著懸挂在道路旁向遠方延伸的霓虹燈拍了張照，打開微博開始編輯。
思緒有點亂，未加思考地打了很多莫名其妙的話，然後發現自己太過矯情，又一一刪掉。
最後發送出去，只留下四個字——「你在哪裡？」
在這個陌生的、偌大的城市裡，她突然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自己的孤單和渺小。
果然，一旦擁有過盔甲之後，就沒有辦法再退回到曾經刀槍不入的生活了。
哪怕只是擦破了點皮，都覺得疼得要命。
「小喬，走呀，我們往煙花廣場的方向過去吧，不然一會兒估計擠不進去了。」
馬路對面，林夏裹著寬寬大大的羽絨服朝她招手。
遠遠應了聲，她把手機放回口袋，趁著綠燈亮起，快步穿過斑馬線過去。
路邊站著的三個工作人員都是年輕的小姑娘，有一個還在念大學，見她走過來，都熱情地打招呼。
隨口聊了幾句，大概是這幾天摸清了她的脾氣，覺得她比較好說話，其中一個看起來比較靦腆的小姑娘，鼓起勇氣開口問：「那個……小喬姐，能不能麻煩你幫我要張Shadow的簽名啊？我跟我室友都喜歡他很久了，每天晚上都守著看直播。」
喬霧笑了笑，「當然可以啊。」
得到肯定的回答，小姑娘簡直如釋重負，話也跟著多起來，「不過今天晚上Shadow又放粉絲鴿子了，簡直是鴿王！」
「不對啊，今晚是有《Liar》的節目直播吧？」
每周狼人殺節目播出時，為了防止分流，藍鯊平台的主播是不能直播的。
所以自己剛剛在酒吧刷了半天，也沒刷出來喻舟的直播。
對方卻連連搖頭，很確定地回，「沒有，今天只是去錄製，明天才是節目直播。」
喬霧愣住了。
半晌，忍不住又打開手機確認了一遍日期，果然如她所說，明天才是節目播出的日期。
那他今晚為什麼沒直播？
莫名擔心起來，她幾乎沒有猶豫，立刻打開手機通訊錄，撥打那串熟悉的手機號碼。
聽筒里只「嘟」了三聲就被接起來。
喬霧抿抿唇，有點著急地問：「喻舟，你在哪裡呢？」
根據她對這個男人的了解，如果有事不能按時直播的話，他至少會提前一天在直播間掛出請假通知，不可能出現這種臨時失蹤的情況。
聽筒對面的環境似乎很嘈雜，電流聲滋滋作響，偶爾還夾雜著呼嘯而過的風聲。
一切雜音過後，才是那個懶洋洋帶著笑的聲音，緩緩搖曳著，落進夜色里：「你在哪裡，我就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