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喬霧（01）
眼前發生的這一幕過於不真實, 喬霧保持抬頭的動作愣了半天, 直到那人伸出手關掉了她手機上正在播放的視頻，「小矮子，我發現，你越來越過分了。」
面對指控, 她終於回神：「為什麼……」
喻舟穿著一件薄薄的黑色羽絨服，拉鏈拉到一半, 露出裡面的白色毛衣, 襯著清冷的眉眼輪廓, 竟然顯得有點溫暖。
他乾脆拉開一旁的座椅坐下, 「之前在網上被人潑了髒水，不告訴我也就算了, 我勉強可以理解為那個時候你認為我們的感情還不夠穩定。」
喬霧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越睜越大，直勾勾盯著他, 像透明的玻璃球似的, 喻舟只看了一眼, 很快就移開了視線，努力作出冷淡的模樣，「可是現在你連我戒指都收了，我以為我們的關係已經足夠親密了。」
雖然眉眼裡看不出太多情緒，但很明顯，他的一字一句都在表達自己的不滿, 「結果現在你要去別的城市這麼多天, 也不告訴我。」
「呃, 我……」
感覺到他好像有點生氣，喬霧張了張嘴，下意識就想反駁，然而對方說的都是事實，自己實在是找不到可以反駁的辭彙。
半晌，又乾巴巴地停住。
「你什麼？」
像是被她的「放棄反抗」氣著了，喻舟垂下眼皮看她，瞳孔里好像下著薄薄的雪，「喬霧，你到底把我當什麼。」
記憶里這好像還是他第一次完完整整叫她的名字。
像是上課開小差然後被老師當場抓住，她後背涼颼颼的，整個人莫名緊張起來：「我把你……當成我男朋友啊。」
小心翼翼地討好完，他淡淡「嗯」了聲，還是一副不高興的樣子。
喬霧只好硬著頭皮繼續往下說，「我還把你當成我喜歡的人啊。」
「還有呢？」
看他嚴霜凜冽的神情好像回暖了一些，她更加賣力地吹捧，「你長得這麼好看，狼人殺玩得這麼好，性格……也還行。我肯定把你當寶貝一樣捧在手心裡呀。」
她聲情並茂地奉承了半天，只覺得四周鴉雀無聲。
喬霧，你變了，你不再是曾經那個誠實又正直的你了。
正在心裡默默唾棄著自己，卻看見那個從剛才開始就一言不發的男人伸出手，然後力道很大的揉了揉她的頭髮。
再開口的時候，語氣里已經沒了剛才的壓迫感，像只被順完毛的貓：「這次就勉強原諒你。以後要記住，任何事情都要第一時間告訴我，不管是好的還是壞的。」
感覺他的情緒在陰轉晴，喬霧瞬間鬆了口氣，這會兒小雞啄米似的連連點頭，一臉誠懇道：「好好好，感謝你的寬宏大量。」
這個話題終於結束，正想問他是怎麼知道自己今天要去嘉陵的，耳邊忽然聽到林夏風風火火的聲音：「小喬，我在這！」
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扭頭望過去，只看到林夏背著滿是logo的LV老花購物袋，穿著一件奶白色的麵包羽絨服，站在咖啡廳門口，一頭粉色長捲髮遠遠望去無比吸睛。
她從門外快步走過來，突然發現坐在旁邊的喻舟，一雙塗著粉紅色眼影的眼睛立刻亮起來：「啊啊，喻神！你怎麼也在這裡！」
頓了頓，又有些不可思議地問，「你該不會要跟我們一起去拍攝吧？如果你去的話，我立刻就把那個男模特辭了——」
「不是不是，他只是過來送我的 ，待會兒還要回去錄節目呢。」見她腦洞越開越大，喬霧拽上了身邊男人的胳膊，趕緊否認。
「這樣啊……」林夏顯得有些失望。
喻舟的重點卻不在這上面：「還有男模特？」
見他主動跟自己說話，林夏瞬間又是一副迷妹的表情：「對呀對呀，因為這期上新主打的有幾件情侶款的衣服。」
他眼睛眯了眯，「情侶款？需要一起拍攝？」
後背又冒出一絲熟悉的涼意，喬霧默默給林夏使眼色。
所幸對方這會兒也看出來他表情不對了，十分上道地狂搖頭，「啊，不不不，首先款式都是厚厚的羽絨服，其次頂多就是讓他們兩個一起拍幾張外景的合照，絕對不會有任何肢體接觸的！」
「這樣啊。」他神色緩了緩。
喬霧也捏了把汗，非常體貼地捏了捏他的手，以示安慰。
放下心來的喻舟掀了掀眼皮，狹長的眼尾微揚，勉強裝作熱情的模樣：「這幾天，我女朋友就麻煩你照顧了。」
林夏捂著胸口，興奮道：「好說好說，喻神你放心！」
完全被晾到一邊的喬霧，這會兒終於記起來時間，扭頭囑咐著自己的男朋友：「你趕快回去吧，不然下午的錄製肯定會遲到的。」
「不急，我先送你過安檢。」
他說著，動作極自然地拿起她掛在椅背上的小書包，率先邁步，「走吧。」
忍不住又看了眼手機屏幕，距離開始錄製只剩下不到一個小時了，可是他光是開車從機場到藍鯊TV都要四十分鐘了，這還不急嗎……
喬霧無奈，只好一路小跑著跟上。
此時此刻，安檢外已經圍了不少天南地北的旅人，有匆匆忙忙踩著點兒趕飛機的，也有站在旁邊難分難捨的。
空氣里好像都瀰漫著離別的味道。
如水人潮里，她從喻舟手上接過自己的小書包，像是被周圍感染了，不舍的情緒忽然控制不住地在心裡瘋狂生長。
「好啦，就送到這吧。」
努力剋制著情緒，她彎彎眼睛，晃了晃他的手，「快去錄製吧，不然其他人該等急了。」
人來人往的機場里，他彎下腰，極親昵地捏了捏她的臉，「別太想我。」
「……你怎麼還是這麼自戀。」垂著眼睛，她忍不住小聲吐槽。
喻舟輕聲笑了笑，伸出手，往前勾了勾她抱在胸口的書包肩帶，喬霧反應不及，整個人順著肩帶的方向一路向前，最後穩穩撲進他懷裡。
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她下意識抱住他的腰，整個人像樹袋熊一樣緊緊掛在他身上。
「抱這麼緊，捨不得我啊。」他又靠近幾寸，很滿意地摸了摸她的腦袋。
喬霧臉一紅，趕緊從他懷裡鑽出來，「好了好了，我真的要走了，不然要誤機了。」
「嗯，走吧。」知道時間所剩無幾，喻舟慢吞吞地鬆了手。
已經在旁邊默默圍觀了很久的林夏，看見他們終於結束了膩膩歪歪的告別，簡直是喜極而泣。
兩個人最後檢查了一下登機牌和身份證，並肩往安檢入口走進去。
在隊伍里被人流推著往前走，在視線完全與外面這道門隔絕之前，她終於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那個削瘦挺拔的男人，雙手插在羽絨服口袋裡，依舊站在同樣的地方，一動不動，保持著抬眸的姿勢看著她。
流動的空氣里，接觸到她的眼神之後，那人嘴角抿了抿，笑容模糊在人山人海里，沉默又柔情。
然後，朝她擺了擺手。
喬霧步子滯了滯，直到被身後的人不耐煩地往前推了推，才回過頭，繼續往前走。
***
等過完安檢，找到登機口之後，距離登機時間還剩下二十五分鐘。
找了個相對安靜的區域坐下，喬霧拿出手機看了眼時間，然後給喻舟發微信：
「喬喬：已經在等待登機啦，你路上小心，待會兒好好錄製。」
知道他現在在開車，應該看不到這條消息，她退出聊天界面，隨手刷了刷朋友圈。
卻看到一個小時之前，林夏發了一條朋友圈，說要跟自己去拍攝這次上新的內容，底下江小年還留言又跟她確認了一遍，參與拍攝的人是自己。
可算是破案了，原來消息是從江小年嘴裡透露出去的。
他這個神通廣大的交際圈到底是怎麼形成的……感覺好像認識全世界。
附近沒有可用的充電插頭，喬霧不再玩手機，扭過頭，剛好看到正在跟其他工作人員確認入住酒店的林夏。
盯著她看了半天，還是忍不住問：「那個……話說，你怎麼會認識喻舟啊？」
畢竟剛剛在咖啡廳門口，她看見喻舟的時候，感覺根本就像是久別重逢。
對方剛發完一條語音消息，聞言，隨口回答：「我是之前在一次party上認識他的，長得這麼帥，當然要想方設法多聊幾句啦。」
Party？
他這樣的性格，也是會喜歡參加各種party的人嗎？
撇了撇嘴，她心裡莫名有點酸，「這樣啊……那，你們當時都聊了些什麼啊？」
林夏視線仍然盯著手機屏幕，分出精力回答道，「也沒什麼，就是我問他能不能加個微信，他說不能，然後我又問下次再出來玩能不能叫上我，他也說不能。最後我受不了了，借著酒勁問他怎麼看待一夜情。」
「……他怎麼說？」喬霧著急地問，心跳撲通撲通的，已經快到嗓子眼兒了。
「他說，」林夏回憶起那次丟臉的談話，仍然心有餘悸，「『跟你有什麼關係』，然後頭也沒抬就走了。」
說到這裡，她忍不住嘆了口氣，「這件事對我的打擊還是挺大的，直接導致我接下來的一周看見帥氣的小哥哥都不敢搭訕。」
心跳逐漸回歸規律，喬霧默默鬆了口氣。
不過他這個回答太敷衍了，完全沒有實際意義。
如果有機會的話，一定要再仔細拷問一次。
看來男朋友長得太帥了真的很危險……她突然有點發愁。
終於確認好了行程及入住事項，林夏把手機合上，繼續碎碎念，「後來我還見過他好幾次呢，包括江小年舉行生日趴的那次，可是他好像完全不記得我，我當時還懷疑他臉盲來著。」
臉盲嗎……
可是他好像見過自己一次就記住了。
低頭揪了揪毛衣袖口的珍珠扣，她佯裝不在意地問，「他很喜歡參加party嗎？」
林夏想了想，「還好吧，不過我知道他之前自己組過幾次局，有好多人都去了。」
哼，還天天裝作一副誰都瞧不上的樣子。
都是騙人的。
她忍不住又把手機拿出來控訴，「聽說某人之前老去參加各種有漂亮女孩子的趴。」
頓了頓，又氣憤地補充一句，「還自己組局呢。」
終於意識到她越來越差的臉色，林夏有些驚慌地住了嘴，半晌，又訕訕道，「雖然經常出來玩，但喻神對任何女生都是敬而遠之，不理不睬的。之前那個Cherry就是很直白地跟他搭訕被拒了，否則也不會嫉妒到半夜髮長微博黑你。」
說到這裡，還不忘表達一下自己的立場，「雖然我也很羨慕你，但是我絕對做不出來這種兩面三刀無中生有的事兒來。」
喬霧有點感動：「你放心，我一定好好拍攝，好好宣傳。」
見她完全get到了重點，林夏欣慰地點點頭。
等到登機口開放，乘客們按照不同的分組排隊登機，她一路順著人群往前擠，終於在飛機上找到自己的座位，跟林夏挨著坐下來。
就在空姐走過來，提醒大家系好安全帶，關閉電子設備的時候，終於收到那人的回復。
「Shadow：沒老去，他們非要拽上我。」
「Shadow：沒組局，是江小年組的。」
「Shadow：也沒有漂亮女孩子。」
看到他的否認三連，喬霧有點想笑，趁著起飛前的最後一點兒空隙，學著他的語氣，開始飛快地打字。
「喬喬：這次就勉強原諒你。」
對方的保證也來得很快。
「Shadow：以後不會再去了。」
忍不住抿著唇笑，又扭過頭看了眼窗外無邊無際的停機坪，她最後打字道：「雖然你讓我別太想你，但是我肯定會很想你的，誰讓你是我捧在手心裡的寶貝呢。」
他說的，什麼話都可以告訴他，任何事情都可以跟他共同承擔。
所以，她要改變一下自己的心態，要把他們之間的關係看待得足夠親密，要更加依賴他才行。
畢竟……喬霧低頭看了眼自己右手手指上閃閃發亮的戒指。
都已經收過他的情侶戒指了。
「Shadow：能被你當成寶貝，榮幸之至。」
——能讓你脫下厚厚的保護色，全心全意地喜歡著，榮幸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