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迂迴（03）
喬霧覺得自己有點中毒了。
她竟然養成了每晚準時看喻舟直播的習慣。
明明每次見面都要吐槽他一百遍，可身體還是很誠實地每晚等在那個直播間，不過她從來沒發過彈幕，也沒跟任何人透露，簡直像做賊一樣。
喬霧是這麼給自己洗腦的，喻舟每天的直播時間是晚上8點到12點，恰好是她吃完飯回到家最無聊的一段時間。
就當是睡前解個乏了，絕對不是被他的直播吸引。
不過有一件事情，喬霧是必須要承認的，看喻舟直播，真的能學到技術。
比如，如果被真預言家查殺，且場上大部分人都希望你出局的時候，勇敢地起跳一張神牌，然後留心觀察。
即使騙不到好人，真正的那張神牌看到你穿他衣服，一定會有些小動作。
再比如，當一個人起跳預言家，發言里卻沒有盤狼坑，而一直在保好人的話，大概率是張悍跳的狼人牌。
《Liar》正式在藍鯊TV播出的前一晚，應節目組要求，所有參與錄製的嘉賓都發了宣傳微博，喬霧也不例外。
底下粉絲的留言也顯得無比熱情——
「終於能看到新鮮熱乎的喬妹了。」
「玩得開心啊寶貝，不要有壓力，勇敢站邊勇敢開槍勇敢撒毒。」
「喬喬，見到喻神了一定幫我轉告他，我只會等他到三十歲哈。」
正在翻評論的喬霧莫名被這一條戳中笑穴，抱著手機「咯咯咯」地笑了很久，最後還是沒忍住截了張圖，然後找到微信聯絡人列表裡的那個備註，發送過去。
在此之前，喻舟在她的微信好友圈裡，基本上就屬於因為商業合作不得不互加微信，然後就老死不相往來的那種人。
聊天記錄里除了一條「你們已經成為好友，現在可以開始聊天了。」之外，空空如也。
他回微信的速度倒是很快，雖然只回了一個高冷的問號。
好人做到底，喬霧打字解釋：「這是你的粉絲，說要等你到三十歲呢。」
那人不知道現在是有多無聊，又秒回一句：「哦，我以為是你要等我到三十歲呢。」
喬霧無語，拿出了平生的最高手速回復他：「怎麼可能，我腦子又沒病。」
「直播去了。」
那人見狀，直接丟下四個字，走了。
從綠油油的微信界面退出來，喬霧心臟怦怦跳，生怕被人發現，還掩耳盜鈴地拉上了客廳的窗帘，然後才偷偷摸摸打開了藍鯊TV。
果然，屏幕上顯示主播正在直播。
開播的前十分鐘，喻舟通常會看看彈幕，然後回答一些粉絲提出的問題。
所以現在的彈幕也刷得十分喪心病狂，他似乎是篩選了一會兒，然後答：「有人問《Liar》的錄製情況怎麼樣，有沒有翻車。」
他口吻有些不屑，「翻車是不可能的，你們見過我翻車么？」
喬霧本來在靜靜看他裝逼，直到彈幕上突然出現很多粉絲在問女嘉賓的情況，有的問女嘉賓總體水平如何，有的問質量如何，還有的問是不是愚到根本帶不動。
莫名一陣心虛，還沒等她緩過來這口氣，就聽到喻舟慢慢開口：「關於女嘉賓的總體水平……反正跟我比肯定是不行。」
「質量的話……」
他停在這裡想了很久，最後惜字如金道，「參差不齊。」
參差不齊？
什麼意思……
反正聽起來也不像是什麼好話。
「好了，今天的聊天時間到此結束，開局狼人殺吧，正好江小年也在。」
他邊說，邊打開了手機上《夜夜狼人殺》的APP，然後同步到電腦截屏上。
正打算繼續偷師學藝，手機上突然收到條微信消息，她點開，是江小年發過來的一條遊戲鏈接。
這是什麼？
隨手點進去，沒想到下一秒，系統就自動跳轉到《夜夜狼人殺》，然後把她匹配進了一個私人房間里。
她被隨機分配到7號位，而11和12號分別是Shadow和江小年。
完蛋了，這該不會是喻舟正在直播的那一局吧？
她還不想現在就把自己的水平這麼真實地暴露在大眾視野里……
緊張得手心都是汗，可在確認之前，又不敢貿貿然退出去，她趕緊從沙發上爬起來，打開筆記本電腦，用網頁登陸進喻舟的直播間。
下一秒，心如死灰地看見，直播間里的大屏幕上，7號位玩家的遊戲ID：喬喬不怕颳風。
此情此景此直播間，此ID，略顯弱智。
這操作太令人窒息了，她現在退出去還來得及嗎……
手指剛挪到右上角的「退出房間」，忽然就聽到一聲狼嗥，然後是行雲流水般的洗牌聲。
最後，她看到了屏幕上那張翻轉過來的身份牌：守衛。
竟然是神牌里公認難度係數最高的守衛。
她打開電腦上的音樂軟體，從播放列表裡為自己選了一首《涼涼》。
所有玩家點下確認身份，遊戲很快就進入黑夜。
而直播間里競猜喻舟本局身份是否為狼人的通道，也已經開啟了，粉絲紛紛下注，幾乎80%的人連首輪發言都不等，直接盲猜他是狼人。
夜晚的時間總是很漫長，終於等到守衛行動的環節。
由於首夜無法確認他人身份，而守衛又要保證自己能在關鍵輪次守中預言家或自己，所以首夜，大部分守衛都會選擇不守，等待女巫開藥救人。
喬霧點下「空守」鍵。
很快，天亮了，所有玩家睜眼。
由於只是一局娛樂性的網殺，警長競選的環節里，上警的玩家只有六七個人。
其中包括喻舟和江小年。
江小年在末置位倒數第二個發言：「我是預言家，昨晚摸了身邊的11號，哎喲，是張狼人牌。舟哥啊舟哥，你可別怪我不給你遊戲體驗，畢竟網殺嘛，你又正好在我旁邊，我實在忍不住就驗了驗你。」
他的語氣簡直像是買彩票中了五百萬，「大家聽我的，今天一起齊心協力把11號出掉，狼團隊沒人指刀，就已經輸了一半。」
雖然他說得有鼻子有眼的，但不知道為什麼，喬霧心裡卻有點懷疑。
大概在她的慣性思維里，總覺得江小年如果拿到預言家，不會第一夜就驗喻舟。
12號發言結束，輪到他前面的最後一名玩家，11號。
「預言家，7號是我昨晚的金水。」
耳機里和電腦里，他的聲音同步響起來，有點兒像是聽歌時選中了立體環繞聲。
喬霧又開始體會到那種熟悉的左右搖擺感。
「12號跳得還不錯，可惜邏輯前後矛盾，視角也不對，勉強給你打個60分。」
他語調流暢，邏輯清晰，發言的時候還總帶著些臨危不懼的從容。
即使已經提醒過自己一百遍不能再相信這個人，可是……她怎麼覺得，自己的內心又開始動搖了呢。
發言到尾聲，那人擯棄了一貫的懶散調子，忽然認真道：「其他人不信我沒關係，但是我的金水牌7號，你必須信我。」
他說，她必須信他。
思緒完全亂了，喬霧思來想去都拿不定主意，最後警長競選的時候，還很慫地棄票了。
結果12號江小年以一票之差當選警長。
法官宣布昨晚平安夜之後，玩家開始依次發言。
喬霧聽下來，基本上都是信12號是預言家的，可是11號的發言那麼完美，怎麼可能會沒人相信呢。
怕會影響到自己的想法，她甚至連喻舟直播間的彈幕都關了。
還沒等她理清楚，就輪到自己發言。
她毫無準備，只能誠實道：「因為11號玩家太會騙人，我本來是打算無論如何都不信他的，可是半圈發言下來，一個站他邊的人都沒有，我覺得這種情況也不太對勁。」
猶豫到最後，記起自己好歹是張神牌，不能這麼畏首畏尾的，於是她咬咬牙跺跺腳，頗有些視死如歸地開口，「這局如果一定要選的話……我可能會信11號。」
只要11號這輪不被放逐，晚上她肯定會守他。
如果真的又被騙了，那也只能怪自己太菜了，老是分不清。
在後面玩家的發言里，只有兩個人明確表示要站邊11號，其他人要麼猶豫不決，要麼堅信12號。
然後，終於輪到11號發言。
作為本輪的焦點牌之一，喻舟還沒開口，就有玩家幫他點了加時卡，希望他能夠認真發言。
誰知道，接下來的房間里，進入了大約十秒鐘的靜默。
《夜夜狼人殺》的遊戲設定，每名玩家發言的初始時間都是一分半，加時卡有20秒，而一個人在一局遊戲中最多可以使用兩次。
所以，時間非常寶貴，而他已經浪費了十秒。
等到有人開始不耐煩的時候，那個熟悉的聲音終於慢吞吞地響起來：「我不是預言家啊，是張狼牌。」
喬霧：……狼人殺真好玩。
「本來不該認狼的，但是看到7號這麼相信我，不太捨得讓她再站錯邊。」
喬霧：呵，男人。
安靜的房間里，只有他慵懶的語調流淌在耳機里，「這局可能因為我的私心有點崩了，作為補償，我自爆留下來幫隊友點個刀吧。」
點刀？
他肯定看得出來自己是張神牌……
天又黑了，喬霧看著進入夜晚的手機屏幕，緊張到開始咬指甲，猶豫著今晚到底是自守還是守預言家。
可惜，這種選擇靠邏輯不好分析，只能靠運氣跟狼人拼一拼。
到了守衛環節，她想了很久，最後還是選擇了守護江小年。
最差的結果，就算自己今晚死了，至少預言家還在，還能多報一輪驗人。
第二天起來，她惴惴不安地盯著屏幕，卻看到一行法官提示：昨夜是平安夜。
平安夜，意味著狼人昨晚落刀了預言家，而她守中了。
真的假的……什麼情況？
喻舟怎麼可能想不到自己會守預言家？
前面的玩家依次開始發言，江小年這會兒已經覺得勝券在握，興高采烈，而喬霧思緒亂糟糟的，發言狀態也沒那麼好。
結果竟然在白天被狼人扛推出局。
幾乎就在她被放逐公投的下一刻，她聽見直播間里的那人在笑。
既然已經出局，喬霧重新打開彈幕，看到粉絲都在吐槽，說他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有人情味，竟然會擔心妹子站錯邊。
喻舟沒有解釋，隨口轉移了話題：「我賭女巫和獵人分別是1號和6號，你們信么？」
彈幕里開始瘋狂刷「信信信」，時不時穿插著「那守衛呢，主播是不是沒找到」的質疑。
「守衛啊。」
他重複一遍，字裡行間隱約又有笑意，聲音很輕，很模糊，「可能是個小矮子吧。」
彈幕里飄過成千上萬個問號，有人說沒聽見，有人說聽不懂，還有人開始各種亂猜。
只有喬霧盯著被彈幕徹底淹沒的直播間，忽然聽見自己心跳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