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水下激戰
新換的船是一條畫舫, 雕樑畫棟,精緻華美。
武松這一段時間玩得十分開心, 她現在演的是這畫舫的主人——有錢人家的小郎君。
能讓漂亮的小丫鬟端茶倒水, 捶腿揉肩膀, 日子過得是快活似神仙。
她性子率真耿直, 很快就和船上的兵士們打成一片, 姬緣常常聽見他們在甲板上摔跤的聲音, 每次都能聽見武松得意而猖狂的大笑。
「聽說最近這邊鬧著水匪, 很不安寧, 不知我們今夜會不會遇著,今夜大家就先別睡,輪流守夜, 若有異常,齊心迎敵。」侍衛統領趙三一臉嚴肅,把眾人匯聚到一起, 說了水匪的事情。
諸多護衛齊聲應下, 各自分配好守夜的位置。
「侯爺先去睡吧,有我們守著就行了。」
趙三恭敬地將趙元徽送回房門。
「潘郎君,您只管放心便是, 今夜一定不會有事的。」
一聽見這話姬緣更加害怕,flag的氣息太濃了, 讓人升起不詳的預感……
見姬緣十分擔憂, 幾個兵士連連勸慰。
這幾天他們也和姬緣混熟了, 越發覺得姬緣這個人很是不俗, 博學多才心胸寬廣不卑不亢,讓人親近又敬重。
潘郎君和溫侯都是柔柔弱弱的體質,加上沒有戰鬥力的武枝和迎兒,全都是需要保護的對象。
除此之外,其他人都在船上各處巡邏。
……
有道是說什麼就來什麼。
子時剛過,正是人最困的時候,船上突然響起了一陣喊殺之聲。
還有種種污言穢語,不堪入耳。
姬緣本來就睡得不熟,一聽見有人慘叫,立刻清醒了過來,然後叫醒了武枝和迎兒。
「金蓮哥哥,可是有歹人來了?」武枝有些驚慌。
雖然這些日子她見過前所未有的壯麗景象,見過各個州府的繁榮富麗,但她心裡仍然高懸著一把鍘刀。
被懸賞的告示到處張貼著,不管是什麼地方都在通緝他們。武枝時常擔憂,怕官兵突然出現,把自己這些人一網打盡,送上刑場。
「枝枝莫怕。」
姬緣牽著武枝的手,懷裡抱著迎兒,才開門就看見穿戴整齊的趙元徽。
「船底被水匪鑿破了,甲板底下還有一艘小舟,哥哥,我們先行一步。」
趙元徽不由分說的拉住了姬緣的袖子。
「我去叫松妹。」
姬緣掙開了趙元徽的手。
「來不及了,小舟只能盛三個人。」
趙元徽希望姬緣能和他一起走。
「松妹身強體壯,又有那麼多人護持,必定不會出事。」
趙元徽率先抱起了迎兒,往小舟那邊走,回頭道:
「船很快就要沉了,哥哥,你莫要在這裡耽擱浪費時間,再猶豫,我們都要死。」
「枝枝你也過去吧,好好照顧迎兒,我水性好。」姬緣鬆開牽著武枝的手,讓她和趙元徽一起走。
「金蓮哥哥你先過去,我去叫松妹來。」
武枝抱了抱姬緣,面容堅定,要往前艙跑。
反正她這條命是撿回來的,如果能把武松叫回來,她就不必上船了,能活到如今已經心滿意足。
正好一個人頭咕咚滾進來,把武枝絆倒在地。
被殺的那個人一臉絡腮鬍,怒目圓睜,十分可怕。
嚇得武松臉色蒼白,心如擂鼓。
「殺!」
「殺光男人搶女人!金銀財寶搬回家!」
「通通放下刀,爺爺們繞你們不死!」
「加入我們水寨子,大家都是兄弟,何必殺來殺去……」
水匪一邊大聲喊話,一邊利落動手。
廝殺得十分慘烈。
外面的水匪十分多,戰鬥一時半會兒無法解決。
即使有侍衛們擋著,水匪們仍然不停往裡沖,宛如一群看見了新鮮血肉的鬣狗。
船沉的非常快。
「船進了水,要沉了。」
「保護少爺撤退。」
有兩個侍衛從中脫離出來鉗住趙元徽,帶著他和迎兒上了小船。
「枝枝你快去吧,我去找松妹,我會水。」
武枝死死抓著姬緣,不讓他走。
「你再這樣耽擱,我真的要生氣了。」
姬緣推開武枝,讓趙元徽的護衛把她丟到小舟上去。
「金蓮哥哥……」
武枝不敢再發出聲音,一時間淚流滿面。
夜色朦朧,四處都是火光。
姬緣的背影有些瘦削,看起來弱不禁風。
匆匆消失在武枝視線中。
難以抑制地抽噎聲和洶湧的眼淚一齊襲來。
趙元徽抓住武枝的手,把她摁進了小舟里,迅速捂住了她的嘴。
此時這小舟已經脫離了大船,開始順流飄行,十分隱蔽。
若武枝出了聲,就會暴露他們的位置,引來水匪。
迎兒十分懂事,雖然很害怕,卻不哭不鬧,眼裡噙著淚,自己捂著嘴,看著畫舫一點點沉進水裡。
趙元徽深深痛恨自己的無力,面上的表情卻十分平靜,眸中倒映著遠處的火光與水色,灼熱而冰冷,勾織成刺目無比的畫卷,心中終究燃起了野望。
再軟弱下去,只會害得無關緊要的人因他陷入危險的境地,只會害死那些依附他、信任他、跟隨他的人。
「孟娘娘,您這樣行事對殿下來說也太不近人情了。」
不遠處一艘巨船上,低調打扮的曾甲躬身朝一身素衣的女子說道。
「我的兒子我知道,非要把他逼到絕境,非要讓他看不見一絲光亮,他才會狠下心來,去搶、去爭。」
孟皇后看著那一艘小船,眼神平靜。
如果不是朝內形勢越來越亂,金國大軍壓境,她也不會有機會逃離山中寺廟。
只是沒想到趙元徽到如今都還執迷不悟。
生在皇家怎麼能如此天真稚嫩,稍微一點甜頭都能糊著他的眼睛、平日里更是恨不得時時刻刻都留在安樂窩裡。
再不改變,趙元徽和宣和帝有什麼區別?
那所謂的姦細都是孟皇后故意安插進去的。
這裡確實有水匪,官匪勾結,勢力根深蒂固,但他們並不知道今夜會有商船下來,是孟皇后替他們通風報信,也是孟皇后讓人通知水匪頭領,說那一艘畫舫上有很多金銀財寶。
兒啊…莫怪母親心狠手辣,母親只想讓你爬到更高的地方,好好看一看這一片錦繡河山,好好看一看你父親想護住的東西。
如今形勢太過危急,金國虎視眈眈。
沒有兵力自保,趙元徽喜歡的那些平凡安樂、溫馨生活,如同鏡花水月,稍微一點外力都能碾得它四分五裂。
如果不把趙元徽磨礪成合適的樣子,不把他逼迫成合適的上位者,那是對趙元徽麾下的人不負責。
她要先教出一個好兒子,才放心把手下的勢力悉數交付。
姬緣去前艙時,武松正提著一把大刀,在即將沉沒的畫舫上殺得熱火朝天,不知道有多少水匪葬生在她大刀下。
她腳邊有好幾把砍出碎口的長刀。
「姐夫,你怎麼來了!」
武松看著姬緣背後猛然鑽出來一個人,提著刀獰笑著要對姬緣下手,情急之下,她手中的刀脫手飛出,直直朝那個人的胸口刺過去。
刀鋒從姬緣耳側貼過,截下一縷髮絲。
姬緣發現突如其來的危機時已經太晚了,沒想到武松解了燃眉之急,驚慌之中,他竟然看清了那刀襲來的全部軌跡,隨之而來的是眼睛一陣刺痛。
武松眼睛也被刺了一下,她無意間好像看見姬緣的眼睛里閃過了一道銀光。
姬緣身後的人被大刀穿過,重重倒在即將支離破碎的畫舫上。
「殺了他們!殺了他們!我們就有數不清的財寶了!」
無數水匪在水中歡騰,試圖在畫舫里找值錢物件。
窮鬼趙元徽買畫舫都傾家蕩產……
除了華而不實的東西之外,啥也沒有,水匪們失望透頂。
侍衛們死傷過半,隨著船隻的沉沒紛紛跳入水中……
「姐夫,你先走!我護著你。」
武松站在甲板上,手中隨便抓了把鐵槍。
「走什麼走,游還差不多……」
姬緣抱著另一塊甲板,隨波逐流。
武松見過姬緣跳水救人後,一直嚷嚷著說要學會游水。那時正值冬日,天寒地凍的,武松一直沒去學,直到如今,武松還是不會游水。
「姐夫救我……咕嚕嚕嚕……」
武松抱著她的槍,一起沉進了水裡。
水匪們頗通水性,姬緣見他們依然不肯放棄,虎視眈眈地圍過來,只得從武鬆手里奪走了槍。
「松妹,你先抱著甲板,不要沉下去了……」
「咕嚕嚕…知…知道了…咕嚕嚕……」
武松抱著甲板在水裡上下沉浮,不時喝兩口水,但暫時沒有性命之憂。
遠處突然傳來鷹唳之聲。
那是撤退的命令。
正準備從水下動手的水匪們頓了頓。
「被他們殺掉了這麼多弟兄,先把這兩個殺了再走!」
其中一人恨恨說道。
姬緣慌到了極致,反而冷靜了下來。
周身都是冰冷刺骨的水,以他出眾的視力能看清每一個水匪臉上兇狠貪婪的表情,還有他們手中的兵器——
用漁網擰成大拇指粗細的繩,末端連著鋒利的小匕首,或者是鐵鉤。
漁網可以在水中張開,網人,也可以凝成繩子甩出去,當水下暗器使。
非常適合在夜色里下黑手。
看著周圍圍上來的人,姬緣把武松護在身後,握緊了手中沉重的槍。
豁出去,干他娘的一場!
死了就是天命所歸,沒死大不了躺上幾個月,下床又是一條好漢!
「姐夫,快……咕嚕嚕…溜……」
武松知道姬緣會游水,但此時心中如有烈火升騰,焦灼得厲害。
如果姬緣直接游水逃走,那他還有一線生機。
留下來硬肛絕對是送死的命。
鷹唳之聲愈發急促了起來。
剩下的水匪依然沒有要逃命的意思,離姬緣越來越近。
「殺了他們!」
為首的水匪亮出兵刃,猛然撲來。
姬緣雙眼再度捕捉到那一道細長的軌跡,用力刺出長|槍,挑斷了那一截漁線。
出師未捷身先死的匕首墜落時擊中了鐵槍,金鐵之聲,尖銳刺耳。
「姐…咕嚕嚕…」
武松瞪圓了眼睛,十分不可置信。
水下的這個人真的是她手無縛雞之力,連一隻狍子都提不起的姐夫嗎?
難道人在生死關頭真的能爆發出前所未有的戰鬥力?
「僥倖罷了!」
一個滿臉橫肉的水匪冷笑了一聲,帶著剩下的人繼續圍攏。
挑斷了一根漁索又如何,瓮中之鱉而已,必須死。
姬緣胳膊顫抖地厲害,剛剛它承受了超出常用範圍的巨力,火辣辣地痛。
有冰涼的水泡著胳膊,疼痛暫時被壓下去了。
但姬緣還要不斷遊動,在水中保持平衡,不能沉下去。
全身每一處都無比沉重酸澀。
戰鬥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