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當玉

  姬緣衣服下藏了一塊玉佩,是出府的時候張夫人送的。


  說是留個念想。


  如今姬緣進了當鋪。


  「小哥,你這玉成色不錯,活當的話八兩銀子,死當十兩銀子。」


  「先生,我家妹妹病重,正缺錢看大夫,死當也不打緊,只要您再添些銀子。」


  當鋪老闆見他面生,看起來是個讀書人,一派光風霽月之象…


  便搖了搖頭。


  讀書人,一般都不還價的,再壓一壓。


  「小哥,就是這個價,進了我們的門,就不議價。」


  「那我再去別處瞧瞧。」


  姬緣當即就出了門。


  當鋪老闆見他走得利落,心生悔意,又想,這讀書人真是奸詐如狐,怕不是正在等他開口升價。


  姬緣也有些忐忑,要是當鋪老闆不添些銀子,那武枝的病怎麼辦,她病得重,十兩銀子去掉診金,也只夠抓幾副葯。


  雖然是在這麼想,但他步子依然落得快,賭一賭。


  如今正值深冬,當鋪前面的雪都積到了膝蓋處,一丁點腳印都沒有,門口也落了些灰,一看生意就不怎麼樣。


  來當東西的除了活躍在灰色地帶的那些賊,便是挨不過冬天的窮苦人家。


  前者是銷贓,有風險。


  後者是舊物,沒利潤。


  「小哥,十二兩。」


  當鋪老闆又從門帘里伸出頭來,叫住了姬緣。


  「二十兩。」姬緣穩如泰山。


  「十三兩。」當鋪老闆難得見生意上門,便鬆了松價,希望這少年見好就收。


  「二十兩。」姬緣依舊不動搖。


  「少年郎,知足常樂。」


  「我家妹妹病得厲害,等著救命錢,老闆您今年就做做善事,保佑您來年運道旺,發大財。」


  「十五兩。」當鋪老闆圓鼓鼓的手指比了一個十五。


  「十八兩。」姬緣再度報了個價。


  「十八就十八,你過來。」當鋪老闆露出一副肉痛的表情,讓姬緣進來。


  巴掌大小一塊玉,栓著紅線,正面刻的是吉祥如意,反面是福祿壽喜,一般這種樣式都是長輩賜給晚輩的。


  好脫手,又光潤。


  賣出去至少能賺個幾十兩。


  「先生,您這裡有沒有好被子,搭在銀子上,算個添頭。」


  「你這小子!」


  當鋪老闆雖然是這麼說,卻進了後房,抱出來一床大棉被。


  「我一個老鰥夫也用不上這麼大一床被子,壓得喘不過氣,你小子扛得動就抱回去吧。」


  「謝謝先生。」姬緣收好了銀子,又把那床被子包好,扛在背上。


  說實話,真挺重。


  可能有十二三斤,特別紮實。


  姬緣現在的殼不太結實,背個大包裹,走路有點晃蕩。


  雖說如今已經種植了棉花,棉被卻依然是個稀罕物,這麼大一床被子,去正經店裡買,也要幾兩銀子。


  那老闆人還不錯。


  當鋪壓價都厲害,能當個十八兩,已經在姬緣意料之外。


  回去的路上,姬緣又順路請了大夫。


  老大夫見姬緣背著一個大包袱,滿腦袋雪花,還拿傘給他遮了遮。


  「六郎,回去煮碗薑湯喝。」


  「誒,好,謝謝您。」


  老大夫給武枝診脈后,說是病入臟腑,要慢慢調養,不能下狠葯,要是冬天熬過來了,明天春就能好。


  只是如今將近年尾,離春天還有兩個多月。


  三天一副葯。


  是一筆巨大的花銷。


  十八兩銀子,勉勉強強能撐上一個半月。


  老大夫免了診金,拿了半個月的葯,說到時候有好轉了他再來。


  等姬緣送走大夫,武枝一邊咳嗽,一邊問怎麼來的錢。


  姬緣大致解釋了一下,就看見武枝雙目含淚,不住顫抖。


  「金蓮哥哥,是我拖累了你,讓你當了玉……」


  「那就是個死物,不能吃又不能用,你好好養病,只要你好起來,管什麼玉不玉的。」


  姬緣揉了一把武枝頭上的丸子,準備去煎藥。


  然後,就被一個小孩子抱住了大腿。


  「舅舅,餓。」


  這是武枝從廟門口撿回來的女嬰武迎兒,廟裡都是和尚,並不願意養她。


  武枝撿回來后,每次去拜佛的時候都能收到和尚們送的開光的平安符、佛珠串、香囊。


  家裡堆了一些,可以驅蚊,除此之外,也沒有什麼用了。


  武枝不好意思讓迎兒喊原主爹,迎兒懵懵懂懂,就叫著舅舅。


  街坊鄰居都笑話武枝,說她把好好的相公養成了娘家人。


  武枝十六,迎兒將滿四歲了。


  這年頭姑娘十三四就定了人家,武枝養個女兒也不奇怪。


  只是多個孩子多張口,看似不經意,實際上也添了許多花銷。


  迎兒身上穿的衣服是武枝小時候穿過的衣服改的,縫了幾個補丁,還算厚,這會兒她肚子里正咕咕作響,用飢餓的眼神看著姬緣。


  「舅舅去煮飯,迎兒乖。」


  姬緣看著迎兒水汪汪的大眼睛,內心十分迫切。


  做飯做飯做飯。


  「金蓮哥哥,放著我來。」


  武枝又要從床上起來。


  「你別動。」


  姬緣從箱子里翻出來一床被套,把棉被展開,才發現裡面塞了三四個紮實堅硬的大饅頭,還有些餘溫。


  撕了半個饅頭給迎兒,姬緣開始套被子,武枝看得目瞪口呆。


  第一次看見金蓮哥哥做這些事。


  「我去做飯了……」


  武枝獃獃的,一時半刻竟忘了言語。


  君子遠庖廚。


  就算是普通人家,男子也很少去做飯的。


  都是她不好,病成這樣,這種小事都讓金蓮哥哥親自動手,嗚嗚嗚…


  「娘,吃。」


  迎兒胡亂拍了拍武枝的頭表示安慰,捏著咬了幾口的饅頭,塞進武枝嘴裡。


  姬緣進了廚房,發現都還乾淨。


  米缸里整整齊齊鋪了一層碎米。


  姬緣把它全倒出來,堆了小半碗。


  米缸徹底空了,就算是老鼠掉進去也會含著兩泡熱淚跑出來。


  柴堆得很多,姬緣拿火石艱難碰出了火,把鍋燒熱了。


  一邊燒火一邊思索。


  武枝,武迎兒,潘…金蓮——


  西門大姑娘……


  嘶——


  賣燒餅。


  有點刺激啊。


  姬緣燒火的手僵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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