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第73章
關瓊枝幾乎沒有遲疑, 快步來到陽台上, 從卧室的陽台聽不清方斯年說話, 她縱身躍到旁邊小客廳的陽台上, 像只貓一樣, 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側身貼在陽台通往客廳的門旁, 集中精神聽裡面講電話。
方斯年用德語講電話, 夜晚公館里寂靜無聲, 關瓊枝的耳力好, 清晰地聽見對方同樣用德語講話。
他們在說這批軍火運輸路線,棄火車和船, 旱路押運, 突然,正在通話的方斯年戛然而止, 他拿著聽筒, 注意力集中在耳朵,他聽見似乎輕微的聲音,細細的呼吸聲。
關瓊枝心頭一凜, 方斯年非常警覺,不容思考,她極快地躍上陽台圍欄。
與此同時, 方斯年扔掉聽筒, 大步來到陽台上, 左右看看無人, 他朝旁邊卧室的陽台看了一眼,同樣空無一人,這幢小洋樓里只有他跟關瓊枝兩個人,他極快地轉身。
當方斯年推開卧室門時,關瓊枝手裡握著一把象牙梳子,坐在奶白色歐式梳妝台前,一頭濃密黑緞子般的秀髮披散在腰際。
方斯年走到她背後,關瓊枝從妝台鏡子里看向他,四目相對,關瓊枝眉眼彎彎,「方四少,辛苦了。」
方斯年雙手按在她的肩頭,一隻手朝下探去,扣在她心臟上,關瓊枝壓下由於緊張而過速的心跳,少頃,方斯年的手掌旁移,握住了一團柔軟,關瓊枝抓住他的手,卻被他反手扣住。
攥得很緊,緊得關瓊枝的手生疼,這個過程很短,對關瓊枝來說卻很漫長,方斯年的手慢慢放鬆。
直起腰,「我去洗澡。」
關瓊枝透過浴室玻璃,看見模糊的人影,手按住胸口。
法租界,方家別墅
方楚雄看著手下放下電話,跟隨方楚雄多年的周洪生問:「如果四少那邊沒問題,可以證明這位關小姐的清白。」
「上次的事情,我懷疑斯年身邊的人出了紕漏,斯年畢竟年輕,難免被情啊、愛啊的沖昏頭腦,這個關小姐我派去調查的人回來說,關家在當地算是名門望族,這位關小姐本人又是滬江大學的學生,如果沒有問題,斯年執意要娶關家的女兒,我也就依了他,畢竟當年那件事我對他有愧疚。」
周洪生看著老闆,方家當年的事情他有所耳聞,方太太和方家嫡子二少爺的死,四少這麼多年一直很介懷,四少畢竟是方楚雄髮妻所生,也是他唯一的嫡子,四少又比其他方家子孫出色,方楚雄這幾年為修復父子關係,對四少很縱容,幾乎聽之任之,本來方楚雄是要在上海幾大世家裡挑未來的兒媳,為了緩和父子關係,做出讓步。
當方斯年離開公館,關瓊枝去小茶館見陸慳誠,把聽到的消息告訴陸慳誠,陸慳誠問:「方斯年沒懷疑你吧?」
關瓊枝搖頭,「好像沒有。」
她沒說,當晚兩人做.愛,彼此都很投入。
「等這邊的事情結束,我安排你離開,你想去哪裡?」陸慳誠問。
「我想先去香港,然後出國。」關瓊枝這幾天已經想好了。
「你過兩天搬出方公館,等我的消息。」陸慳誠道。
正月初八,方斯年回來很晚,卧室外間小客廳亮著一盞壁燈,他走進卧室,看關瓊枝側身朝里好像睡著了,他放輕腳步,走去浴室洗澡。
方斯年一進門,關瓊枝就醒了,闔眼聽見方斯年在浴室洗澡,不大功夫,浴室里的水聲停了,身邊的床鋪一沉,方斯年邁上床。
關瓊枝翻了個身,「回來了。」
「你沒睡?」
方斯年掀開被子進去,兩人合蓋一床錦被。
「我明天搬回宿舍。」是時候該走了。
靜默片刻,方斯年伸出手,握住她放在被子外的手,兩人的手在錦被上十指緊扣,方斯年萬般不舍,「反正你也是假期,不能多住幾天嗎?」
關瓊枝道:「我寒假訂了很多計劃的,我計劃翻譯的小說,到現在一點沒動。」
方斯年摩挲她柔軟的手指,「住在我這裡就不能翻譯嗎?」
關瓊枝隱在床帳陰影里的臉一曬,羞赧,「這裡不是用功的地方。」,
方斯年用力捏了捏她的指尖,打趣道:「這裡不是用功的地方,那是做什麼的地方?」
關瓊枝甩開他的手,「我跟你說正經事。」
她內心深處渴望婚後有這樣一個溫馨的家,這個家裡有方斯年。
方斯年望著帳頂,「等忙過這陣子,開學前我陪你回趟新州。」
關瓊枝心下黯然,方斯年一點沒覺察她要離開了,儘管不舍,離開是最好的結局。
第二天早晨方斯年臨走時叮囑,「等我回來,我送你回學校。」
關瓊枝嘴裡應著,待方斯年一走,她收拾了衣物和日用品,小住,帶過來的東西不多,裝了一個手提箱。
提著手提箱走到公館門口,程武在門房裡看見,急忙出來,「四少說關小姐要搬回學校,怎麼不等四少回來,我叫公館的汽車送關小姐。」
關瓊枝這回沒有拒絕。
程武叫司機把汽車開出來,把關瓊枝的手提箱放在車裡,親自送關瓊枝到學校門口。
打開宿舍的門,一股熟悉的氣息,關瓊枝把床單換下來,交給學校女傭洗,她把衣物用品全部整理好,做好準備,一旦陸慳誠那邊安排好了,她立刻離開上海,經香港到歐洲國家。
她應該高興,這是她夢寐以求的歸宿,她可以在國外讀大學,學喜歡的專業,畢業后,從事喜歡的工作,可是當這一切要實現時,難過絲絲縷縷蔓延開來,上海對她來說還很陌生,身在異鄉的感覺,可是因為那個人,變得這般留戀,短暫的相處溫馨的點點滴滴,眷戀不舍,也許一生他們不能再見,淡淡的惆悵縈繞在心頭不去。
方斯年白日回到法租界別墅,剛一進門,迎面遇見周洪生,周洪生迎上前,「四少,方老闆找你。」
周洪生一直跟隨方楚雄,是方氏元老,方斯年對他很客氣,「周叔,我父親找我有什麼事?」
邊問邊朝方楚雄住的主樓走去。
周洪生跟上方斯年的腳步,「老闆有重要的事要跟四少說,剛剛傳來消息,我們運送的這批貨被劫了。」
方斯年腳步頓了下,心往下沉。
方楚雄看見兒子,面色平靜,「斯年,你來了。」
方斯年站在父親面前,面色冷峻,「這批軍火被劫了?」
方楚雄說不上心裡輕鬆還是略微沉重,把一張照片甩在方斯年面前,「看看吧!」
方斯年拿過照片,照片是放大的,照片上是一個年輕的男人,英武稜角分明,五官輪廓硬朗。
方楚雄道;「這個人叫陸慳誠,是北邊派來的人,已經介入我們方家,這次劫持軍火的行動的幕後黑手,這個人是個厲害角色。」
說著,拉開抽屜,又取出一張照片,扔在桌上,「這張照片上的人你一定很熟悉。」
方斯年觸碰到照片的瞬間,手微微抖了下,拿起掃了一眼,黑白照片有點模糊,依然能看出照片上明麗的女孩,照片的背景是陰天,灰暗的基調中關瓊枝是一道亮麗的風景。
方斯年有強烈不好的預感,心一點點收緊,捏著照片的手指泛白。
方楚雄淡淡的聲音道;「你仔細看看,這張照片是在德國拍的,我們費了很大勁才搞到了。」
這張照片,方楚雄花了大價錢。
方斯年捏著照片的手指冰冷,身體僵直。
方楚雄憐憫地看了兒子一眼,「你自己處置還是我替你處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