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7章
「不晚,她們也剛到。」關孝章體貼地接過年輕小姐的手提包。
朝余素貞介紹說;「這位是柳小姐,電影演員。」
對柳小姐說;「這位是……..」頓了一下,「我妻子。」
柳小姐聽見妻子二字時,眉心微蹙,瞬間笑容燦爛,「很高興見到關太太。」
出於禮貌,余素貞點點頭,關瓊枝感覺到坐在身邊的母親身子輕微地顫抖,在桌下握住母親的手,余素貞冷靜下來,以她的教養不能失態。
場面有點尷尬,關孝章招呼聽差的,點餐。
距離近,餐廳燈光明亮,對面坐,關瓊枝看得很清楚,柳玉婷化了淡妝,妝容精緻,顯然用心了,極出挑,沒有風塵的味道,清純乾淨。
關孝章什麼女人沒見過,家裡兩位姨太太,嫵媚風流,柳玉婷這樣身世清白,念過書的,很合關孝章的胃口,
關孝章又介紹關平生,「這是我侄子,我大哥的兒子。」緊接著介紹關瓊枝,「這是我女兒。」
柳玉婷看著關平生,得體地笑說;「關少爺年輕英俊。」
打量關瓊枝,「關小姐年紀輕,穿戴得體,很有品位。」
暗諷余素貞過時的打扮,老舊不合時宜。
關平生擰眉,叔父明顯讓嬸娘難堪,他無法認同叔父的做法。
母親受這個女人欺負,關瓊枝最不能忍受,一副天真無邪的表情,「我聽說城裡從事不光彩職業的女人穿戴時髦,為了掏空男人的錢袋。」
大清亡了沒幾年,時下人把演員跟唱戲的划等號,地位卑微下九流,就像關老太爺這種前清遺老遺少,思想守舊,頑固不化,瞧不起演員,看成風塵女。
柳玉婷聰慧,自然聽出小姑娘話里貶損她的意思,臉一陣紅一陣白,對號入座,跟小姑娘爭辯,小姑娘伶牙俐齒,顯然自討沒趣,自打耳光,輕吁了一口氣,生生咽下。
當差的站在一旁,關孝章點餐,「來兩份七分熟的牛排,紅菜湯…….」
問對面的三個人,「你們吃什麼,自己點。」
關孝章點了自己和柳玉婷的,兩人都是七分熟的牛排,顯然經常出來吃飯,口味比較熟悉。
關平生點了一份五分熟的牛排,余素貞沒吃過西餐,關瓊枝代母親點,「來兩份全熟的。」
不習慣使用刀叉,全熟的不至於切著吃力,讓對面女人看笑話。
柳玉婷沒吃東西,倒先吃了氣。
這時,有三位太太小姐和兩位先生進門,經過她們這一桌,其中一位摩登,一身洋貨的小姐跟柳玉婷認識,打招呼,「密斯柳,你跟關老闆來用餐。」
柳玉婷跟她寒暄幾句,三個女人目光看向余素貞,像看怪物似的,兩位太太低聲耳語,不時漂著余素貞,大概是嘲笑關素貞土氣。
關孝章丟了面子,瞪了妻子一眼,心想給錢買衣裳,還穿成這樣出門,這女人太無知不識大體。
「A vulgar uneducated person」
清脆的聲音響起,幾個人吃驚地回頭,看說流利洋文的是個漂亮的少女,少女明眸皓齒,頗有氣勢,無畏地看著三個女人。
其中一位太太問:「她說的什麼意思?」
另外幾個人搖搖頭,就連柳玉婷不太能確定她這句話的具體意思,柳玉婷大學念一年便退學了,不敢輕易接話,怕鬧出笑話。
聽差忍不住拳頭握住嘴,想笑又不敢笑。
關孝章國外留學幾年,自然知道女兒這句話的含義,這幾個女人確實低俗沒有教養,這次沒斥責,而是欣賞地看了女兒一眼。
這幾個財大氣粗的太太小姐,打扮入時,崇尚西方文化,自詡新潮做派、連小姑娘一句洋文都不懂,自己也覺得丟臉,囂張氣焰頓時消了大半。
余素貞雖說不明白女兒說的洋文的意思,丈夫的心在別的女人身上,女兒維護自己,感到欣慰,心中不平淡去。
三個女人嘟囔著走了,不敢招惹小姑娘
聽差端餐上來,柳玉婷想看關素貞母女出醜,沒想到,關素貞用刀叉不算太嫻熟,並非一無所知。
民國時期,吃西餐是身份尊貴體面的人,能看出關素貞拿刀叉的手生硬,而關瓊枝小小年紀,懂得西餐禮儀,用刀叉時動作優雅,不只出乎柳玉婷意料,就連關孝章也頗為吃驚,好奇地問;「瓊枝經常吃西餐嗎?」
「跟平生哥去過一次番菜館子。」
關瓊枝把一塊牛排放進嘴裡,細細地咀嚼。
關平生說;「家鄉一個留洋回來的人開的西餐館。」
去過一次女兒就能應對自如,接觸下來,關孝章發現女兒很聰明,他對親生女兒一點不了解,從女兒出生他沒關心過,生出幾分內疚。
「以後我經常帶你們出來,什麼時候想吃西餐都可以。」
柳玉婷側頭看關孝章,極為不滿,他還想帶原配出來吃飯。
期間,關孝章出去打電話,關平生也離開座位去了盥洗間。
餐桌上只剩下余素貞母女倆和柳玉婷。
柳玉婷望一眼打電話的關孝章,對余素貞說:「余太太,你可能已經看出來,我跟您丈夫,我們是真心相愛。」
堂堂未婚小姐,竟然恬不知恥地說出這種不害臊的話。
「既然愛我丈夫,你不計較名分,我丈夫多一個姨太太少一個姨太太我不介意。」
余素貞儘管憤怒,還是心平氣和地說。
「我很抱歉,我受過新式教育,斷然不能做別人的姨太太,我請你理解,我們不能分開。」
柳玉婷口中說抱歉,面部表情卻沒有一丁點的歉意。
「我不能理解,你拆散別人家庭,讓孝章拋妻棄女,這就是你所謂的愛情。」
「余太太,你沒愛過人,不能理解愛是自私的,我不是逼著余太太離婚,孝章不愛你,你們的婚姻帶給他痛苦,你也不幸福,我和孝章兩情相悅,忠貞不渝,你忍心拆散我們?我求你成全我們。」
余素貞已經憤怒到極點,她實在忍無可忍,這女人太無恥了,待要發作,女兒的手放在她的手背上,阻止她中了這個女人的奸計。
關瓊枝低頭吃蛋糕,突然抬起頭問:「柳小姐,什麼是忠貞?」
跟一個有一妻二妾的男人還有勇氣談忠貞。
柳玉婷沒想到小姑娘問這個問題,耐心地解釋,「就是兩個人對彼此忠誠,他只有我一個,我心裡也只有他,不能有別人。」
對一個小姑娘,她盡量用她能懂的語言解釋。
「我父親對你忠貞,可我父親為何跟我母親住一起。」
余素貞臉一熱,拉了下女兒,「瓊枝,小孩子別亂說話。」
「我沒亂說,父親晚上到母親房間,早晨走的,我住隔壁,聽到父親進了母親的房間。」
柳玉婷臉色一下變得很難看。
余素貞又怎能說關孝章那一晚到自己房中,是談離婚的事,這種事她怎麼好意思說出口。
關孝章打完電話回來時,便看見柳玉婷臉色不好看,瞅瞅對面的余素貞,懷疑余素貞對柳玉婷說了什麼難聽的話,得罪了柳玉婷。
面色不善,「柳小姐是我請來的客人,你如果不滿意朝我說。」
丈夫護柳玉婷心切,認定柳玉婷受了委屈,余素貞氣得手直抖,
關瓊枝對父親失望,冷眼看著父親,「母親的性情父親很清楚,父親不問青紅皂白就冤枉母親很不公平。」
關孝章一時語塞,女兒對父親指責,讓他這個做父親的沒有顏面,自己方才的話確實說急了。
柳玉婷拎起皮包,賭氣說:「我還有事,先走了。」
說完,踩著細高跟鞋,蹬蹬蹬地離開,關孝章在身後說了句,「我送你!」
柳玉婷頭也不回,當著人,尤其還有女兒和侄子在場,柳玉婷不給他留面子,關孝章心中不悅,沒有跟出去。
關瓊枝繼續吃蛋糕,今晚的蛋糕特別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