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第八十七章
當虞生微再從洗手間出來的時候, 薄以漸已經打好了腹稿, 他拿著筆,在紙上洋洋洒洒地寫著, 居然提前體會到了些屬於記者的感覺。
然後「磕」的一聲。
他的手機被人放到了桌子上。
虞生微坐到旁邊, 彷彿不經意問:「以漸哥, 之前你說還有點事,是去了哪裡?」
薄以漸:「去機場接機了。我邀了個現在在國外的同學來做電影的設計師, 本來說好是過完年過來的, 但對方想要全家回國旅遊過年, 這回提前來了。我在機場找她的時候還被記者拍到了, 也不知道這到底有什麼好拍的。」
說著說著,薄以漸忍不住抱怨了起來。
「如果我私下和對方去酒店那拍拍也就算了。但當時我是帶著助理去的,她手裡還牽個娃,兩個都奔三十的人在群眾無數的機場里見個面怎麼了?拍拍拍,就知道拍,還嚇著了小朋友!」
對方形容的太繪聲繪色,哪怕之前有點聯想, 這一下,虞生微也忍不住笑了。
「記者拍明星多正常?當時你沒做偽裝嗎?」
薄以漸:「圍了圍巾, 顯然沒用。好久沒有感覺到這種人氣了。」他又在紙上寫了兩筆,突然問虞生微,「你在這方面的苦惱應該比我多吧?」
虞生微說:「確實, 我抱了個孩子他們說我隱婚生孩或者戀童癖;我和二十歲的女孩子站在一起, 他們說我亂搞男女關係;我和四十歲的阿姨站在一起, 他們說我被包養;哪怕我和男的站在一起,有些人也開始說我是同性戀……」
薄以漸評價:「還是說對了一點點。」
虞生微向人看去,看見對方眉宇間蘊藉著輕鬆與愜意,就像他寫在紙上的那一個個字,圓融如意,振翅將飛。
一個人的真實情感可以掩藏,但無法真正改變。
以漸哥看著很輕鬆開心的樣子……是不是他是真的輕鬆又開心。
虞生微的視線停留在他的紙張上太久,薄以漸警覺起來,抬起手將紙遮掩:「現在還不可以看,等我全部寫完了裱好了再給你慢慢品鑒。」
虞生微:「還要裱好?萬一你裱好了我不喜歡……」
薄以漸虎著臉:「說什麼呢,必須喜歡。」
虞生微瞟了薄以漸一眼:「以漸哥你都不喜歡我了。」
薄以漸:「???」他趕緊說,「說話要負責任,我什麼時候不喜歡你了?」
虞生微指責:「我指出了可能,你不想著怎麼解決,反而按頭讓我接受。」
這怎麼回事?
怎麼感覺今晚的小魚像是露出肚皮的貓,一直喵喵叫著讓人撓撓他?
薄以漸大感吃不消。
他堅守原則,但原則搖搖欲墜:「我寫的情書你能不喜歡嗎?這麼寶貴的東西你怎麼可能不喜歡……好吧,如果你真的不喜歡,那我就再往你喜歡的方向寫。」
虞生微忍俊不禁:「我知道,真的很寶貴,以漸哥願意把這麼寶貴的東西送給我……」
這個時刻,他突然有點想問薄以漸十年女友的事情。
他覺得也許……也許自己得到的答案會出乎意料。
虞生微真的問了,只是問題出口之時,變得委婉而多情。
「那,以漸哥是不是只喜歡我一個人?」
薄以漸看了虞生微一眼:「你今天晚上有點奇怪……我當然只喜歡你了,我們都在一起了。」
虞生微:「在一起也不能真正代表什麼。」
薄以漸無言以對,他將桌面上寫完的紙張歸攏起來,仔細地放在一旁,接著將椅子旋上半圈,和虞生微面對面:「小虞啊,你這思想很危險。不過如果你在意這個的話,我這麼跟你說。」
他說:「我覺得,兩個在一起的人,確實是有可能因為種種原因而分開的,但當他們還愛著彼此的時候,這一顆心就是完整的一顆心,不可能出現我的一半給你,我的另一半給她這樣的情況。」
「愛情是獨一無二的。沒有獨一無二這個特性,它就不叫愛情。
「小虞,你對我而言就是獨一無二的。」
他傾了身,湊上去,在虞生微唇邊落下輕輕一吻。
「我愛你。」
溫暖來得這樣突兀又自然。
縈繞在虞生微心中的一些灰影倏忽消散了。
他像浸泡在泉水之中,飄忽忽,晃悠悠,他回了這個吻,小心仔細又眷戀。
接著,兩人分開之後,他心機開口:「以漸哥,之前你手機好像收到了條消息,我沒怎麼認真看,好像是有人約你參加個聚會。」
薄以漸打開手機看了一眼:「笑藍的消息,就是我今天晚上去接機的同學。」
虞生微:「以漸哥你會去嗎?」
薄以漸:「去吧,怎麼了?」
虞生微:「我可以去嗎?有點想見見以漸哥你的同學。」
「你想來?」薄以漸無所謂,「那就一起去。」
***
這一頭,兩人親親我我地睡了。
那一頭,湯來卻對著手裡的電話愣愣許久。
此時,他已經不困了,他的心頭充滿了不祥的預感,種種念頭就像一輛輛火車,在他的腦海中呼嘯來去。
他開始懷疑起來……
我繼續和虞生微合作真的是個正確的選擇嗎?
怎麼事情一件比一件更可怕。
要不,現在回去找找畢晨?
說不定畢晨還願意簽我?
他想著想著,下意識打開了電腦,搜索了下畢晨的消息。
看見了各種男女緋聞滿天飛。
算了。
湯來面無表情地關了頁面。
天下烏鴉一般黑,沒有誰比誰更黑。
烏鴉飛來又飛去,十鳥在林,不如一鳥在手。
湯來從自我質疑之中清醒了,他整理整理思緒,自言自語:「湯來……湯哥!你可以的!你可是娛樂圈金牌經紀人,你是站在娛樂圈頂層位置笑傲群雄的男人!雖然你從來沒有接觸過調查找人的事情,但往深入剖析一下,不就是狗仔找人的事情嗎?這難不倒你的!狗仔要找人,首先要……」
首先要得到線索!
湯來也不顧現在都十二點多的事實,直接撥出虞生微給他的電話號碼。
耐心等了好一會,電話才被接通。
對面的聲音很緊繃:「誰?」
湯來單刀直入:「你好,我是小魚雇傭的專業人士,我需要你們將桑晴的一切情報提供給我,無論是桑晴的性格、喜好、她的家庭關係,她的人際關係,她名下可能還擁有的一切財產。」
對面的聲音不再緊繃了,它變得熱切緊張,很像抓住了根救命稻草,就不願意鬆開:「我知道,我明白,我現在就告訴你!」
時間正在流逝。
當這通電話結束的時候,牆上的指針已經從12的位置跳到了1。
湯來整理著自己收集到的情報,他從中圈出了幾個重要地點,打開自己的微信,把它們挨個發出去,還全配上桑晴的照片。
接著他對那些人說:「你在這個地方蹲守,看有沒有照片上模樣的女人出入,如果有,不要驚動對方,拍兩張照片給我就可以撤了。錢不是問題,但是我希望你們秉持職業精神替我保守秘密。」
雖然時間已經很晚,但金錢的力量是無窮的,湯來把消息發出去沒有兩分鐘,對面的人就紛紛回應:
「好。」
「你放心。」
「沒有問題。」
***
第二天晚上,城中一處洋樓宅邸。
薄以漸和虞生微到達現場的時候,其餘人已經來得差不多了。
歐式的花園中稀疏地點上了燈,燈光不亮,幽幽的燈火是藏在花草叢中的螢火,如生命似呼吸閃爍。
而不遠處的大廳又和花園迥然不同。
寬敞的大廳燈火通明,大桌子上擺滿了食物和酒水,穿著筆挺的成功人士正三兩結伴,站在桌子旁邊,說說笑笑,言談甚歡。
薄以漸和虞生微在侍從的帶領下穿過廳堂,進入室內。
屋子的女主人最先發現了他們,她揚起手,沖兩人遙遙舉了下酒杯,接著傾身,和身旁留有兩撇小鬍子的丈夫說了兩句。
小鬍子聽完之後,從座位上站了起來,他滿臉帶笑,用一種帶著些口音的中文說話:「謝謝大家今日前來參加我與夫人舉辦的私人宴會。」
「我的夫人,笑藍,嫁給我六年之後,頭一次回到故鄉。
「這個故鄉就如同她所說的一樣美麗……為了我妻子的回歸,為了我可愛的Elsa天使,也為了院子里剛剛開放的紅梅,請大家在今天晚上盡情享樂,謝謝。」
薄以漸和虞生微站在人群之中,隨著大流一同鼓掌。
主人說完了致辭,眾人也開始交談。
虞生微小聲說話:「怎麼感覺丈夫比妻子大很多?」
薄以漸:「一樣大,他們是同學。」
虞生微大吃一驚。
薄以漸:「就是其中一個長得……」他面帶笑意,一掠而過,只示意虞生微看屋子裡的女主人,和圍繞在女主人身旁的其他男女,「笑藍,左笑藍,我高中和大學的同學,關係還不錯。現在站在他身旁的差不多都是我的同學。那個胖乎乎的,一個人佔據了兩個位置的傢伙你看見了嗎?」
虞生微:「看見了。」
薄以漸:「他大學的時候是運動健將,一萬米能夠輕輕鬆鬆跑進一級標準。」
虞生微疑道:「歲月都對他做了什麼?」
薄以漸有點想笑,忍住了:「還有胖乎乎旁邊的那對男的,他是我的高中時代的好朋友,叫許力,大家都叫他大力,他當時喜歡笑藍……」
虞生微:「哦?」
其實進來以後,他就特別注意了一下左笑藍,接著他意外地發現,對方的長相完全不是薄以漸曾在採訪中透漏過的樣子。
我真不應該看到有什麼不認識的人發消息給以漸哥就疑神疑鬼……
虞生微心裡暗暗嘀咕,分出了一隻耳朵聽薄以漸的話。
薄以漸:「學生時代,笑藍長得漂亮性格又開朗,是很多人心目中的女神。當時還流行寫情書,他看上了笑藍,但又苦於自己沒有足夠的才華,就想到了個作弊的方法,他來找我,拜託我……」
「拜託以漸哥什麼?」虞生微好奇問。
薄以漸卻笑而不語了。
這種私密的事情,還是繼續替對方保密吧。
宴會就是吃喝玩樂,其他沒有太多值得在意的地方。
薄以漸帶著虞生微認識了幾個自己過去的同學之後,也懶得敷衍太多,索性和虞生微一起站在角落,吃點東西,聊聊天。
這場小型的宴會並沒有持續太久。
大概在晚上十點多一點,前來參加宴會的人群就陸陸續續離開了。
但侍者先行給薄以漸打了個招呼,讓他稍等片刻,接著又過來帶薄以漸前往二樓,進入了一個小房間。
小房間里,除了左笑藍以外,許力也在,然後就是薄以漸和虞生微。
「以漸!」左笑藍說,「你來了。」
薄以漸帶著虞生微向前兩步,向左笑藍和許力介紹:「這是小虞,虞生微,也是電影學院畢業的,是我們的學弟。」他又問,「有什麼事嗎?怎麼結束了還叫我過來?」
許力說:「都多久沒見了,私下找個空隙聊聊,一晃眼我們都畢業六年了,時間過得太快了。」
薄以漸笑道:「確實很快。」
他突然發現小房間的桌子上有個大木盒,木盒是敞開的,裡頭放著好些東西,獎狀獎盃,還有一本厚厚的本子。
薄以漸將一個金獎盃從中拿出來,放在眼前端詳:「怎麼把這些東西拿出來了?」
左笑藍:「整理整理,回頭都帶出國去。」
薄以漸笑道:「你這話說得像是不再回來了似的。」
「也不是不再回來,但肯定不會常回來,我丈夫和女兒都習慣了國外的生活……」左笑藍聳聳肩,「我也習慣了。」
「所以啊,」坐在旁邊的許力說話了,他從木盒子中拿出了厚本子,這是高中畢業時候大家撰寫的同學錄。他將其拿在手中揮了揮,「以後我們對彼此的記憶,就是手裡的這本厚本子上的幾行字,或者手機裡頭的一串電話號碼——」
話到一半,被他翻得刷刷作響的同學錄中突然掉下了兩封信。
它們再半空晃晃悠悠,如同蝴蝶一樣飛到桌面,俯下身來。
突兀出現的兩封信自然而然地吸引了眾人的目光。
許力靠得最近,撿起來一看,哈地笑了:「笑藍,我和薄以漸當年寫給你的情書,你還留著?」
空氣倏地安靜。
一直保持微笑聽大家交談的虞生微轉看薄以漸。
薄以漸……
薄以漸如坐針氈,突然嗅到了修羅場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