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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第六十六章

  「見家長」這個項目, 雖然比薄以漸預計的來得快了一點……快了很多, 但總算還在計劃之中。


  所以一氣說出口之後,薄以漸非常坦然。


  該吃吃該喝喝, 該怎麼逛街就怎麼逛街,一切都按照計劃進行。


  但也不知道為什麼, 下午逛街的時候,虞生微總有點心不在焉,不時付了錢卻忘記拿東西,還有幾次,走著走著,就像蝸牛一樣,慢慢落後到人群裡頭, 差點就要被來來往往的人群給淹沒了。


  薄以漸有點哭笑不得。


  這是怎麼了?明明中午吃飯的時候還好好的, 是不是中途出去接到了什麼壞消息?


  他琢磨著,也沒什麼心情逛街了, 索性直接把今天買的兩大行李箱的東西和虞生微一起打包上車,直送家中,等兩人都回了房子,薄以漸讓虞生微開門, 虞生微才如夢初醒似地開了腔:

  「等等,以漸哥, 你說我們要見……家長?」


  薄以漸看著虞生微, 忽然明白了。


  感情你夢遊了一下午, 就在夢遊這個?

  擔憂消失了, 惡趣味又回來了,薄以漸故意說:「沒錯,我們是要見家長。如果你不好意思的話,我可以先去見你的爸媽,拜會拜會兩位老人家——」


  虞生微:「不用。」


  這一聲回答太過斷然堅決,本來只是說笑的薄以漸也怔了怔。


  虞生微說完一句,也意識到自己有點失態了。


  但他沒有解釋,只是默默掏出鑰匙開了門,幫薄以漸把手上的東西全給搬進屋子裡,接著才說:「以漸哥,爸爸……」


  薄以漸還反應過來:「誰的爸爸。」


  虞生微:「我們爸。」


  薄以漸愣住了:「……我們爸?」


  虞生微這才發現自己連著叫錯了兩聲,連忙改正:「是以漸哥你的爸爸。」


  薄以漸連忙再糾正:「不不,就叫我們爸,咱們爸。你願意這樣叫他他肯定很高興。」


  虞生微沒心思和薄以漸糾結到底該怎麼稱呼,他深吸一口氣:「……要不然我們還是別見家長了。」


  薄以漸再度愣住,對方的心,真是七月的天:「為什麼?」


  虞生微:「太早點。」


  薄以漸:「早在哪裡?」


  虞生微張張嘴,不知道該怎麼說。


  薄以漸覺得這不行,沒進步也就算了,既然進步了,那為什麼要倒退回去呢?他試著問:「你是怕和我爸爸相處不習慣嗎?這個沒有什麼的,我爸的日常就是扛著攝像機滿世界跑,在火山冰川那邊一呆就是兩三個月,一年也見不到三五次,他不會對我們的生活造成什麼影響的。」


  虞生微:「不是這個……」


  薄以漸又猜:「那你是擔心我爸脾氣不好嗎?這個不用擔心,我爸那人很隨便的,他就是個平常的和藹老頭,如果你願意叫他一聲帥老頭,他就會非常高興了。」


  虞生微:「也不是這個……」


  薄以漸納了悶了,都跟著揪心了:「那到底是什麼?」


  虞生微心一橫,說了自己的擔憂:「老人家能接受我的性別嗎?」


  薄以漸:「……」


  虞生微:「……」


  薄以漸:「就這?」


  虞生微生氣道:「這還不夠嗎?」


  薄以漸開始還真有點想笑,但他再瞅了人兩眼,發現對方是真的很焦躁,他緩下神色,將人拉到沙發上坐下,拍拍對方繃緊的肩,對虞生微說:「不要太緊張,我之前就和我爸說過——」


  如果不是薄以漸按著,虞生微真的從沙發上蹦起來:「我們的事?」


  薄以漸笑道:「不是,就是隨口提了句我有喜歡的人,是個男人。」


  虞生微稍稍放鬆:「那……」


  薄以漸:「我爸很隨便的應了,沒感覺,說我喜歡就成。」他說到這裡,頓了下,轉個話題,問虞生微,「我之前有沒有和你說過我爸媽的故事?」


  虞生微搖搖頭:「沒有。」


  薄以漸:「那我現在來說說?」


  虞生微的興緻頓時被勾了起來:「以漸哥,你說。」


  薄以漸整理了一下思路:「我忘記有沒有在訪談里說過了……」


  虞生微肯定道:「沒有。」


  薄以漸失笑:「這麼肯定?那好吧,我爸是個紀錄片的導演,我媽是舞蹈家。他們工作都挺忙的,就像我們現在這樣,一不留神就是十天半個月不著家。但是忙碌的工作並沒有消磨他們的感情,我記得,在我小的時候……」


  語言帶有魔力,牽扯著薄以漸打開自己塵封的記憶。


  關於幼年時候的大多數事情,薄以漸已經記得不太清楚了,但是總有那麼幾件事,像是相簿里的老照片,雖然泛黃陳舊,但只要翻開,就清晰可見。


  一如之前所說,父母工作忙碌,兩人並不總是同時停留在家庭之中,但他們似乎做好了協商,當某個人不在的時候,另一個人總是在家裡的。


  這甚至導致了薄以漸幼年時期一段很長的怨念:


  為什麼家裡總有一個人在嗎?


  如果爸媽都不在,我就不用上學不用寫作業了。


  多好啊!

  可惜這種美好,薄以漸從來沒有體會過。


  不論再忙,他的爸媽里總有一個人,陪著他睡覺醒來,上學放學,按部就班地過著無聊的日子。


  而一個月里總有那麼四五天,他的爸媽是同時在家的。


  這種時候里,家裡的氣氛總是更為輕鬆。


  他的爸爸會在正式開飯之前,先替媽媽把椅子從桌子底下抽出來,再招呼媽媽過來坐下,說上一句:「老婆辛苦了,快過來吃飯。」


  家務在這幾天里總是分工的。


  一人做飯,一人洗碗,薄以漸則負責收拾桌子。


  但有時候也會變一變。變成爸爸做飯,爸爸洗碗,薄以漸負責收拾桌子。


  小時候的薄以漸還問過爸爸:「媽媽呢?」


  爸爸:「媽媽去休息了。」


  薄以漸:「媽媽為什麼能休息,她應該過來洗碗的。」


  爸爸:「因為有爸爸替你媽媽洗。」


  薄以漸:「那爸爸能替我一起把桌子收拾了嗎?」


  爸爸:「不能。」


  薄以漸:「為什麼?」


  爸爸:「因為你媽是我老婆,你是我兒子。」


  孩子小小的心裡,羨慕得不得了,乃至和自己媽媽鬧了一個晚上的彆扭。


  可是兩個家長都沒有明白孩子可笑的內心。


  他們在洗完碗后,把兒子往書桌前一放,就手牽著手,出門散步去了。


  明亮的檯燈映照著漆黑的窗戶。


  薄以漸爬上桌子,向窗戶外看去,看見小池塘水波粼粼,綠蔭道中,白頂涼亭半藏樹下,他們走進涼亭之中,在月夜涼風之中旋轉跳舞。


  那揚卷的長長裙角,正像群翩翩起舞的白色蝴蝶。


  留存在記憶里的這些東西,就是沙灘上散落的貝殼,隨意打開,總能從中發現一兩顆漂亮珍珠。


  薄以漸和虞生微說了一些父母和自己的趣事之後,繼續說:「我爸有給我媽拍過一些短片,如果你有興趣的話,我翻出來給你看看。當年我之所以報導演系,也是受了他的影響。」


  虞生微毫不猶豫:「很感興趣。」


  薄以漸從沙發上站了起來,他打開電視櫃的抽屜,對著虞生微招招手,等虞生微走過來之後,指著整整齊齊碼著的一排光碟說:「這就是我爸替我媽拍攝的那些短片,每年都有,一直到……」


  他的手指停在了2003年的位置。


  沒有再後面的光碟了。


  2003年,他的母親死於疾病。


  記憶里,飛揚的白色裙角墜了鉛塊,沉沉的,沉下去,變成猶如盔甲般覆蓋在母親身上的慘白被子。


  「以漸哥……」


  虞生微的聲音驚醒了薄以漸。


  薄以漸轉頭:「怎麼?」


  虞生微道歉:「對不起。」


  薄以漸回過神來,笑了下:「你道什麼歉?這和你沒有任何關係。我媽在2003年過世了,距離現在也十多年了。無論我還是我爸,都已經不難過了。就是——」他說,「她是我們生命中不可分割也無法遺忘的一部分……跟你說個笑話,直到現在,我爸和我吃飯的時候,還是習慣先把我媽坐的那張椅子拉出來。」


  他說完了,站起身:「好了,我去做晚飯,你想吃什麼?」


  虞生微卻沒有接話,他蹲在地上,仰頭看薄以漸:「現在不傷心了,那個時候呢?」


  薄以漸:「……那個時候,很傷心。醫院給人的感覺逼仄而壓抑,我什麼都做不了,只能從那裡逃出來,可是逃出來以後我也不知道要做什麼,直到——」


  虞生微喃喃道:「直到?」


  薄以漸:「直到我進了一個孤兒院。」他笑了笑,「那是巧合。我偶然進了孤兒院,被當成來做義工的學生,那時候我正好不知道往哪裡去,就渾渾噩噩地幹了一個下午的洒掃工作。」


  虞生微輕聲說:「以漸哥留下來了。」


  他說的不是疑問句,但沉浸在回憶中的薄以漸沒有發現。


  薄以漸點點頭:「我留下來了。但一開始留下來的理由非常不正當,我在裡邊看到了很多比我還慘的人,那時候我看著那些比我的生活糟糕得多的人,還努力活著,」他對虞生微說了心裡話,「我感覺有點羞愧……」


  虞生微又說:「你幫了他們。」


  薄以漸做了糾正:「應該說互相幫助。我捐了一些錢,做了一點工作,不算多。而他們,那些努力活著的孩子讓我感覺到了一種新的勇氣,讓我有勇氣再回到醫院。在這個方面,我覺得他們給我的幫助更多。」


  虞生微沒有說話。


  他還蹲在地上,抬著頭。


  他仰望著這個人,目光悠長,似乎穿透了時間與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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