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第二十五章
燈光之下, 薄以漸看了虞生微一會, 忽然將電視機關了。
自音箱中傳出來的電子音樂消失了,屬於夜的安寧一忽兒從四面湧來, 包括坐在沙發上的兩個人。
薄以漸小心轉身,讓虞生微慢慢滑到他的胸膛上, 等對方安穩停住之後,他再彎下腰,一手從上搭在對方肩膀上,一手從下穿過對方的膝蓋,旋即站起,把虞生微抱入懷中。
一回生二回熟。
這個公主抱薄以漸完成得無比順暢,還因為虞生微輕飄飄的體重而下意識掂了掂對方。
一掂之下, 睡著的人被驚動了。
他眉頭微皺, 閉合的眼瞼顫了幾顫,也不知花費了多少力氣, 終於迷迷糊糊地睜了開來。
薄以漸連忙站住:「你醒了?」
虞生微模糊的哼了一聲,聲音很低:「以漸哥?」
薄以漸:「是我,你醒了就回去睡覺吧。鑰匙在哪裡?我幫你開門?」
他想要把人放到地上,但看著對方眼睛半睜半閉, 依舊模模糊糊的樣子也不是很放心。
這麼一耽擱,睜開眼的人又把眼睛閉上了。
不止閉上了, 他還抬起了手, 抱住薄以漸的腰, 又蹭蹭薄以漸的肩頸, 把頭埋在薄以漸的懷中。
夜風一吹,薄以漸的雞皮疙瘩冒了一茬,身體也像是被微弱電流轉了一圈,哪哪都麻麻的。
等下。
這個?
他有點迷惑了,忍不住低頭認真地看看虞生微,看他究竟睡著還是沒有睡著。
他看見對方微鎖的眉頭,偶爾流瀉出一些聲音的嘴唇。
虞生微確實睡著了。
可能睡得不□□穩,也可能正被夢魘。
但他確實睡著了。
為了表演睡姿而曾經觀察過很多人睡覺姿態的薄以漸確定了這一點。於是他心頭剛剛冒出的疑惑消失了。
他放鬆下來,嘀咕了一句:「真是不省心的小朋友……」
話才說到一半,他注意懷裡的人又動了一下,連忙閉嘴,三步並作兩步到了客房,將虞生微放到床上。
接觸了床鋪,身體得以平展,虞生微似乎舒服了一點,神色平靜很多,眉頭也不再皺得那麼緊了。
這樣就差不多了。
薄以漸準備再去給虞生微拿一條被子過來。
但才直起身體,還沒邁開腳步,一股力量就從他的衣服上傳來。
薄以漸低頭一看。
不知什麼時候,虞生微牢牢抓住了他的衣角。
薄以漸重新彎腰,輕輕拍了拍虞生微的手。
虞生微沒有放開。
薄以漸於是稍稍加重力量,嘴裡還配個音:「乖,先放手。」
虞生微依舊不鬆開。
薄以漸停下來,思考片刻,覺得自己應該強硬一點,不然這得折騰到什麼時候?
他不再坐在床邊上,握住虞生微抓著自己衣角的手,固定住,以自己的一根指尖探進去,刮虞生微的掌心,給他撓痒痒。
虞生微:「……」
睡著的人忽然翻了個身,正面向下,趴在床上,並將臉埋入臂彎之中。
但他揪著薄以漸衣角的那隻手,依舊牢牢揪住衣角不鬆開,跟塗了粘合劑一樣。
這下薄以漸也無言以對了。
他忍不住又掃了眼虞生微的臉,但方才對方已經埋頭臂彎,他只能看見對方腮上的小塊白皮膚。
他撐了下腦袋,暗暗想著:
今晚到底是怎麼回事。
明明上一回他也把人抱回房間睡了,還走了更長一段路呢,從頭到尾順順利利,什麼事也沒有發生。
他又想:
難道是因為上一次他喝醉了,所以更乖巧點;而今晚是直接睡覺,他就暴露了自己小朋友的本性?
薄以漸無法尋找出正確的答案。
而生活還要繼續。
薄以漸在床邊坐了一分鐘。
搞了半天,他也有點累了,近在咫尺的床鋪以誘人的姿態誘惑他直接躺下去睡覺。
……這好像也沒什麼不可以的。
畢竟這是我的家,我的客房,我的床鋪。
我擁有這整個房子。
我本來就可以選擇和小虞一起睡在客房的床上,更何況現在是他拉著我的衣服,不讓我走,不是我不走。
但是……
算了。
總感覺真要這麼做了,醒來無論怎麼解釋,都有點怪怪的,怪怪的。
薄以漸有了決定,他決定放棄自己的衣服了。
他離開了床鋪,坐在地板上。
他以一種比較彆扭但還算沒什麼動靜的字數,就著虞生微的手,脫了自己的T恤。
然後他光著上身,鎮定地出了門,重新穿了件衣服又回到客房,手裡還拿著從衣櫃里翻出來的羽絨被。
再進房間,薄以漸突然發現床上的人又換了個姿勢。
原本正面朝下的虞生微翻過身來。
他側身躺著,背對房門,雙腳縮起來,腦袋也埋下去,整個人像是蝦子一樣弓起來,睡得沒什麼安全感。
薄以漸到了床邊。
他發現虞生微的眼角有點紅,自己脫下的那件衣服也被他緊緊抱在了懷裡。
看這委屈又氣憤的樣子,都不知道這短短時間裡,對方究竟做夢夢到了什麼。
薄以漸好笑地想,抖開被子,給對方好好蓋上,隨即出門,在房間里翻了半天,總算找出了抱枕,他再進去,掀開被子的一角,把抱枕照著虞生微懷抱的位置塞進去。
做完這一切,薄以漸終於鬆了一口氣。
他撫了下對方額前的劉海,將蓋住眼睛的那部分輕輕撩開,隨即告別:
「晚安。」
「啪」的一聲。
燈光滅了,星光灑下來。
躺在床上的人安靜了片刻。
旋即,抱枕鵝黃色的一角重新從被子里冒出來,蜷起來的人也慢慢平展身體,最後,將腦袋蹭在了抱枕上。
***
一夜無事。
薄以漸睡得不錯,第二天醒來的時候精神飽滿。
他從房間里走出來,去廚房的時候路過客房,但沒去打擾客房中的人。
他也有過忙事情忙得天昏地暗的時候,那個時候只要空了下來,就希望一覺睡到地老天荒。
他猜虞生微會睡到中午十二點。
他猜錯了。
下一秒,客房的門打開,虞生微站在門后,和他打了聲招呼:「早上好。」
薄以漸有點臉疼:「……才七點,你不多睡一下嗎?」
虞生微無知無覺:「不用,昨天睡得早,現在不困了。」
薄以漸感慨一聲:「果然還是年輕好了。」他繼續往廚房走,問虞生微,「吃早餐嗎?」
虞生微:「當然吃。」
薄以漸:「那好,我們上午就喝果汁,吃麵包,我再來弄個香蕉培根卷吧。你想喝牛奶也有。」
虞生微表示自己很好養:「以漸哥做什麼我就吃什麼。」但這不是他要說的唯一的話,他繼續說,「對了,以漸哥,我有一件事情想要拜託你。」
薄以漸:「什麼?」
虞生微:「《大律師》的補拍劇本我拿到了,但是我對角色的性格和想法,還有要怎麼演繹他不是很確定……」
虞生微還有很多理由,也可以更加不動聲色地說服薄以漸。
但這一次,在這個陽光明媚的屬於另外一個人的房屋之中,他拋棄了那些花哨的無聊的,他其實沒有半點好感的東西,只將自己的欲求,直白地告訴對方:
「所以……以漸哥能抽點時間給我講講角色嗎?」
廚房中的薄以漸一邊切著水果,一邊聽虞生微說話。
對方的聲音帶著點倦懶,像是枝頭的嫩葉,在晨光與夜露之中,徐徐張開的柔韌。
薄以漸還蠻喜歡虞生微說話的聲音的,結果沒享受一會,冷不丁聽見對方的要求,差點將自己的手給切到了。
他趕忙將刀子放在一個比較安全的距離,轉向外邊:「……等等,這個,你確定?講劇本和人物是導演的事情。」
虞生微:「不行嗎?」
這聲之中,那緩緩舒展的嫩葉不見了,它一下縮了起來,緊張地等待著結果。
薄以漸還注意到,在問這句話的時候,虞生微下顎的肌肉是綳直的,他對自己的回答很緊張,而且害怕被自己拒絕。
薄以漸倒不是非要拒絕虞生微。
而是……
他覺得虞生微可能對自己有點錯誤的認知。
一個五年前拍的電視劇。
一個並不由他飾演的角色。
虞生微究竟為什麼會認為他能「說說」這個角色?
他連角色的名字都忘記了啊!
薄以漸決定和虞生微探討一下,他從廚房裡探出頭去:「這部戲我拍了很多年了。」
虞生微:「我知道。」
薄以漸:「我拍戲的時候拿的是我單人的劇本,主要只揣摩我的角色。」
虞生微:「我明白。」
薄以漸:「比較了解這個角色的還是導演。導演對自己想要拍攝的故事,故事中的每一個人物,都有一種總體的把控。不知道怎麼演,問導演是效率最高的一種做法。」
虞生微:「但我相信以漸哥……」
還能說什麼呢。
薄以漸被打敗了。
他縮回了頭,認認真真完成了這份早餐,並和對方一起吃掉。
隨後,他從虞生微那裡拿到了劇本。
劇本並非紙質的,而是姚立明網上傳給虞生微的,也方便虞生微提前看看——現在是方便薄以漸提前看看了。
薄以漸將劇本列印出來,翻了一會,有關《大律師》這個故事的記憶逐漸蘇醒。
他記起何深的「朋友」了。
對方名叫白湖。
那是一個可悲的人,而這是一個可怕的故事。
一切還是從故事的主角身上說起。
何深出身一個既平凡又不平凡的家庭。
他並非官二代,也並非富二代,他沒有佔據很多社會資源,也並不是什麼天才,甚至他的母親也只是一個普通的家庭婦女。
但他還有父親。
他的父親是位警察。
他並不平凡的父親,是一位在抗擊犯罪活動之中,英勇殉職的警察。
他和他的媽媽,在為父親的死亡悲痛萬分的同時,也為父親的選擇深深驕傲與自豪。
直到白湖的出現。
白湖綁架了何深,並告訴何深一個關於他父親的秘密。
他的父親並不是英勇獻身,他只是一個和犯罪分子相互勾結、最後死於分贓不均的內訌之中的臟警。
白湖,就是這件事中的一位受害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