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十二章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
從當地酒館四四方方的小窗戶向外看去，天與海相接在了一起，成為一塊渾然黑幕，遙遙蔓延到不知名的遠方。
但在這扇小窗戶之內，一切黑暗消失無蹤。
火焰正在牆腳的壁爐里熊熊燃燒，貝殼被製成燭台，晒乾了的魚掛在牆壁上，一盤盤充滿異域風情的菜肴被擺上了薄以漸等人所在的長桌子。
唐揚嘗了一口放在自己面前的面，點點頭。
坐在斜對面的胖子嘗了一口糊糊，五官都扭曲了起來。
薄以漸則和虞生微說話，他們同樣認真的品嘗面前的食物，每嘗一盤，就認真猜測這盤的材料和做法，直到——
「好了！」導演組喊了一聲，「攝像頭關掉，麥摘下來，節目暫停錄製，大家吃飯了。」
這聲落下，全員放鬆。
說話的閉了嘴，吃飯的放下刀叉，長桌子上出現了一瞬間的安靜，就像是開關，開與關的那個剎那。
一瞬之後，停止的眾人又開始行動，大家都不再端著節目上的樣子，轉而做回真正的自己。
任昕挺直的背鬆懈下來。
她丟下手中的叉子，拿了張紙巾捂著嘴，將剛剛吃進嘴裡的肉吐出來。她最近體重超標，正嚴格執行著專業營養師設計的減肥食譜，晚上不能吃重油重鹽的東西。
吐出了東西，她隨意擼擼頭髮，轉頭同薄以漸說話：「最近在忙什麼？」
薄以漸也很放鬆。兩人雖然不是好朋友，但還算熟識，當年合作的也挺愉快。他同樣隨意回答：「在錄綜藝。」
任昕都無語了：「你一個飛行MC也好意思在說錄綜藝……」
薄以漸笑道：「實話實說。你呢？」
任昕：「忙新片子呢，你要來嗎？」
薄以漸：「我？」
任昕從口袋裡掏出跟細長的女士煙，點燃卻不抽，只拿著手上，任由火光明明滅滅。
她抿唇一笑：「《夢中情人2》，系列劇，有基本盤。投資團隊也重視，想把這個IP造起來，所以資金很充足。不過一直沒有碼到心儀的男主演。你要願意，點個頭我們就差不多開了。」
薄以漸打了個哈哈：「聽著不錯，不過我要再想想。有點久沒演戲了，手生了，不一定在狀態……」
任昕撲哧一笑。
「這個拒絕很沒有誠意了。影帝，你是最近依舊不想演戲呢，還是等著挑好片子呢？」
薄以漸：「有區別嗎？」
任昕吸了一口煙，再緩緩吹出。
氤氳的煙霧模糊了她的面容，神秘與美麗，美麗與危險，全在這個簡單的動作中交織而出。
「有啊。如果你依舊不想拍戲，那我就不浪費時間了。」任昕說，「但如果你是在挑好片子，那我還是要推薦一下《夢2》的劇本的。你先看看劇本，有什麼條件我們可以慢慢談……就算是要我色|誘。」
她轉向薄以漸，一眨眼：
「也是可以商量的。」
長桌子就那麼大，任昕與薄以漸的交談，大家都聽得見。
唐揚笑著插了一句：「我我我，我也要昕姐來色|誘，這個能排隊嗎？」
秀才也插上來：「必須可以！我申請插隊，大家讓個名額給我，以後你們就是我的兄弟了，上刀山下火海，我替你們去了！」
所有人熱情討論的時候，虞生微沒有說話，他一直低頭切割著盤子里的一塊肉。
直至此刻，他抬起頭，飛快地看了薄以漸一眼。
但薄以漸沒有發現。
節目暫停錄製，現在的畫面不會被公眾看見，兩人也不用再時時刻刻將注意力放在彼此身上。
對方還有許多朋友。
比如任昕。
對方也還會做其他很多事情……
虞生微又垂下了眼睛。
他端起手旁的杯子，喝了口水。
嘴裡有點苦。
他又喝了一口。
更苦了。
「小虞……」
坐在旁邊的胖子欲言又止。
「什麼？」
「你不覺得……你杯子里的東西有點奇怪嗎？」胖子說話。
「有點苦。」虞生微回答。
廢話！
那就是苦瓜汁！
還是我剛才特意去廚房裡打出來，準備做遊戲用的！
胖子盯著虞生微的杯子，在心中怒吼了一句。
但虞生微的回答輕飄飄的，目光也始終沒有看向他，胖子只好說：「那沒事，你繼續吧……」
前方，長桌的交談依舊熱烈。
薄以漸同樣失笑，他知道任昕是開玩笑的，回答得也很隨便：「得，怎麼敢勞煩昕姐，要色|誘也是我色|誘昕姐。」
任昕嘴角帶著笑紋，轉移話題，玩笑開一句點燃氣氛，說深了就尷尬了：「我聽說你的《大律師》過審了，怎麼樣，什麼時候上？」
薄以漸：「我也不清楚，沒太關心。現在他們也在補拍一些戲份。」
任昕：「那位吸毒藝人的？」
薄以漸：「除了他的還有誰的？」
任昕：「你們找了誰來拍？」
薄以漸搖頭：「不知道。不過姚導有了個目標，但一直在磨著，還沒有簽下來。說是對方雖然人氣旺，但要價太高，要求又多。總之天天打電話找我訴苦，都把我當垃圾桶用了。」
任昕：「要不換一個吧，圈子裡還差想演戲的嗎？」
薄以漸：「我也是這麼說的，不過姚導自個糾結，捨不得花下的功夫。而且時間也確實緊迫，無法從容找人。其實這個角色雖然被砍了不少戲份，但精華都保留了下來，只要演得不太差，還是個很有記憶點的角色的。」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薄以漸漸漸感覺到了有點不對勁，不對勁的地方是……
他沉思一下，突然恍然：
小虞好久沒有出聲了！在幹什麼呢？
他抬抬眼，朝對面看去，正看見對方端著個空杯子，一口一口地喝空氣。
薄以漸恍惚了一下。
這一刻，他對自己的視力產生了一點懷疑。
他覺得對方的杯子里肯定不是空氣，而是一些透明的飲料，比如雪碧。於是他再認真看了兩眼，然後確認……
對方的杯子里真的只有空氣。
對方真的很認真的在喝空氣。
薄以漸：「……」
他噗地笑出聲來。
笑聲驚醒了對面的虞生微，薄以漸看見對方抬起眼來，愣愣地看著自己，臉上還殘留著些沒消褪的茫然。
就知道你又發獃了。
你身上果然存在著發獃buff。
薄以漸笑道：「杯子都空了，你還喝什麼呢？」
說著，他稍稍坐直，長臂一伸，自桌面拿了一壺飲料，再放到虞生微面前，輕輕點一點瓶身：「鮮榨橙汁，味道不錯。」
***
這頓晚飯並沒有持續太久。
忙了一天，大家都累了，簡單吃完東西后，很快打住話題，回到夢想家號。
遠方的明月照耀著大海，白日里茂密而翠綠的濃蔭，在與夜交融的過程里，像是吸收了夜的光輝，越發的黑；而在這漆黑的夜裡，山上的燈光就像是落入凡間的精靈，可愛又可喜。
薄以漸正在自己的船艙之中，才打開窗戶吹了一會兒風，還沒喝上口水，就聽見自己的房門被輕輕叩響。
他揚聲問：「誰啊？」
說完，沒等外頭的人回答，已經走到門前開了門。
門外站的是虞生微。
薄以漸有點奇怪：「怎麼了？」
這扇門開得太快了，虞生微抬起來敲門的手還沒放下，差點就敲到薄以漸的胸膛。
他有點慌，連忙退後兩步，在兩人中間拉開了個大大的距離。
薄以漸看了下兩人的距離。
虞生微不動聲色地掃了眼薄以漸身後的房間，沒有其他人，他鎮定下來：「是這樣子的……」
薄以漸發現虞生微的臉頰開始紅了。
虞生微：「雖然有點遲了，我不太應該來打擾你。但明天恐怕也很忙，要很早起來，沒有什麼時間，所以……」
薄以漸出聲：「所以？」
虞生微小心翼翼：「所以，我覺得我們應該在睡前討論下明天的親密互動……」
薄以漸恍然大悟，笑道：「原來是這件事。我還以為你要說什麼呢，一臉緊張得不得了的樣子。我正好要去下邊泡溫泉，我們一起，邊泡邊說吧！」
虞生微：「好……等等。」
他頓了下。
有點無法理解。
感覺腦袋突然宕機。
「泡、泡溫泉？」
我們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