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章
虞生微皮了一下，見好就收。他收起笑容，端正坐好：「交往是胡說的，前輩不要在意。確切地說，我希望我能和前輩營業式地交往——既聯合起來炒CP，把兩個人都炒紅。」
薄以漸疑惑道：「你還嫌自己不夠紅？」
虞生微誠懇道：「又有哪個藝人會覺得自己夠紅了？」
薄以漸仔細一想：「這倒也沒錯。」
說完他看著虞生微，但虞生微也看著他。
薄以漸等了那麼二三十秒鐘，桌子周圍還是安安靜靜的，他不得不開口：「然後呢？你沒有其他想要說的了？」
虞生微：「沒什麼了……前輩需要我向你介紹一下炒CP是什麼嗎？炒CP就是——」
薄以漸趕緊打斷對方：「夠了，我知道什麼是炒CP，也知道炒CP會帶來能帶來什麼好處，我想知道的是，你為什麼選擇我？」
虞生微：「因為我喜歡前輩。」
桌子再度安靜，兩人面面相覷。
薄以漸虎著臉：「好好聊天。」
虞生微趕緊舉手投降：「我明白我明白……嗯，實際情況是這樣的，前輩擁有一種能夠讓人愛上的魔力，也擁有我所沒有的國民度，我覺得我們的合作CP能夠大獲成功，恰好前輩最近也有電視劇要上，有話題度方面的需求，所以我冒昧前來，希望說服前輩同意我的計劃。」
薄以漸沒對虞生微的讚揚有什麼表示，他更注意的是另外一點：「你知道《大律師》的消息？」
虞生微：「當時是姚導親自打電話到《夢想家號》的後台的，我剛好在，所以聽到了這個消息。」
姚導全名姚立明，是《大律師》的導演。
而《大律師》，則是由薄以漸主演的70集電視連續劇，它本該在2012年底的衛視黃金檔上映，但因為劇中的主要配角在臨上映前被人踢爆吸毒消息，這部原本炙手可熱的電視劇命運急轉直下，被塵封在垃圾桶中，直到現在，才在姚立明的不斷努力下重新過審，有了死灰復燃的可能。
薄以漸之所以會接觸《夢想家號》，會和虞生微面對面坐著，也正是為了宣傳這部電視劇。
事情還得從幾天前開始說起……
***
這是一天的黃昏。
碎金子一樣的光芒灑在夾道兩側的樹木與流水上，又曳著它們的影子，讓影子也變得光潮隱約。
薄以漸手提著個超市購物袋，裡頭放著他一周末的彈藥，慢悠悠走過這光影相雜的小道，往小道之後，自己家所在的樓房走去。
可才出小道，不到樓下，斜刺里突然衝出一道黑影，朝他直撲過來！
事出突然，薄以漸嚇了一大跳，剛剛掄起手上的塑料袋，就聽前方黑影大喊了一聲：
「別扔，是我，姚立明！」
掄到半空的塑料袋掉了下來，薄以漸認出了人，吃驚道：「姚導？好久不見。」他左右看看，遲疑道，「你在這裡……」
站在薄以漸身前的人五十來歲了，身材有些枯瘦，兩鬢星星點點，臉上還有很深的法令紋，看著不止有些蒼老，還嚴苛不近人情。
姚立明：「我有事找你！」
薄以漸：「借錢？」
能讓一個導演不顧身份守在門口逮人，薄以漸一時間只想到這個理由。
姚立明頓時一噎，半晌才哭笑不得說：「誰不知道你的《十二魔方》上映效果不理想，沒能回本，最近都沒有流動資金？我向誰借錢也不會向你借啊！」
薄以漸沒有放鬆，依舊沉吟：「那是為了？」
姚立明口中的《十二魔方》，是薄以漸花費整整兩年時間，砸下半副身價，從劇本開始就務求盡善盡美，注資監製的一步科幻電影。
對方嘴下留情，只說上映效果不理想，其實何止不理想，這部電影簡直血撲，撲到什麼程度呢？撲到從8月上映一路到現在，圈子裡有片子要上院線的製作人都自覺的和他劃清界限，免得被帶得血撲。
也正因為這個原因，薄以漸對最近來找他的人事比較謹慎。
娛樂圈裡的大家都是迷信的，在這個時候還會慌忙來找他的，事情一般比較困難……
姚立明臉上立刻綻出了笑容，連嘴角兩邊深深的法令紋，都跟著舒展了不少：「是好事，《大律師》終於過審了！」
薄以漸也意外了，他頓時笑道：「這個消息真的很不錯。姚導是來找我慶祝的還是來找我宣傳的？」
姚立明：「兩樣都是。雖然片子過審了，但是它現在還依舊面臨一些問題。從拍成到現在，它被壓了整四年，還有70集那麼長……」
姚立明這樣一點，薄以漸就懂了。
薄以漸：「沒有電視台願意買？」
姚立明也不瞞著：「片子過審的消息早兩個月就出來了，這兩個月我一直拿著片子在跑，也有一點進展，但是總差臨門一腳。電視台那邊的意思，主要就是沒有話題度，風險太大。所以……」
薄以漸：「……」
他完全明白了，轉身就想走。
但姚立明早有準備，牢牢抓住薄以漸手中的塑料袋，不讓人走：「小薄，你走什麼？這部片子我是導演，你是主演，真的過了電視台的審核，被電視台買下來了，我賺了一票，你就一點好處沒有了？」
薄以漸無奈說：「姚導，這部劇如果能播，我也很高興。所以哪怕我們簽的合同早就過了很多年，我也願意履行合同規定，該怎麼宣傳就怎麼宣傳。但看您的口氣，我常規宣傳是不足夠的，對吧？這就有一定的困難了，畢竟我也不是只有這一部片子……」
姚立明打斷薄以漸的話：「你現在還有哪一部片子？」
薄以漸一時無言以對。
因為……他還真沒有片子。倒不是沒人找他拍戲，而是他最近依舊不太想拍戲，對著送到手頭的本子挑挑揀揀，就是沒拍板。
要不我回頭就挑上一本？
反正確實缺錢，有點事在忙，也免得被抓了壯丁。他和姚立明關係普通，拒絕沒什麼難度。但要是郭導、文導來找他說事情讓他還人情，他還真不好回絕……
姚立明又問：「你是不是也像外界說的，覺得這部片子風水不好，邀什麼演員壞什麼演員，所以根本不想管？」
薄以漸第二次無言以對。
因為，姚立明第二次說中了，他還真是這樣覺得的。
《大律師》這部電視劇，在電視劇的圈子裡頭，是有「毒」的。
它拖垮了一個投資公司，它壞了一個演員的演藝生涯，它讓所有進入劇組拍攝演員，後續乏力，一路撲街……
這些流傳在圈子裡頭的種種負面傳聞，當然有其誇張的成分在，但也不全是空穴來風。
因為，薄以漸也親身經歷了一些事情……
2012年底，以《大律師》被封殺為開端，此後的整整一年中，他上了好幾部片子，可惜結果都不太理想，要不是中間還有一部商業片票房不錯，他的事業寒冬估計得早幾年來到。
不過想是這樣想，說不能這樣說。
正當薄以漸為難之際，姚立明再度出聲。
他慢條斯理：
「我來見你，除了讓你幫忙宣傳以外，還想讓你看看我製作完成的正片。你先別急著拒絕，你自己主演的電視劇，自己還不能看一眼？這又不是鬼片，看上一眼能要你的命！」
這話倒也沒錯。
薄以漸同意了：「等我把東西放上樓就下來。」
姚立明瞧了眼薄以漸的袋子：「有啤酒嗎？」
薄以漸：「有兩罐。」
姚立明：「那直接帶著這袋東西去我工作室就好了，一邊吃喝一邊看電視。」
薄以漸哭笑不得，也懶得多說，提著袋子，直接跟對方上了車。
一路無話，兩人很快到了姚立明的工作室。
工作室似乎好長一段時間沒有被好好打掃過了，臟衣服，草稿紙，碟片，各種各樣的東西散落滿桌滿地。
但有兩個地方，非常乾淨。
一個客廳處的沙發位置，一個是進門不遠的鐘馗神像。
進了門，姚立明不請座不倒水，反而帶著薄以漸，直奔鍾馗神像處，拈起三支香，說：「來，和我先拜拜鍾馗。」
薄以漸目瞪口呆：「這就不必了吧……」
姚立明斥道：「不必什麼，你之前不還覺得這部片子風水不好？我告訴你，從片子被封開始，我就花高價請了這尊鍾馗神像，早晚一炷香，每天打小鬼！打了四年，好容易小鬼終於乾淨了……但就算這樣，也不能輕忽。你是主演，跟著拜拜。這麼長時間都打了，不缺這一哆嗦。」
薄以漸佩服了：「姚導，你真是辛苦了。」
姚立明平淡以對：「我確實辛苦，看我兒子的功課我都沒這麼認真準時。」
兩人依次拜完神像。
姚立明總算放鬆下來，洗了手，打開電視機，招呼薄以漸一聲：「我從開頭放，我們看兩集正片再說。」
薄以漸隨口答應一聲，隨即帶著從袋子里找出的零食，往沙發位置去。剛過半道，眼前一晃，佔據半面牆壁的超大電視機和電視機上的畫面，同時闖入他的視野。
被夕陽的光芒打成金色的法庭之中，法庭被人為的分隔成兩個陣營，一側是情緒憤怒的原告與聽眾，一側是身著西裝站在辯護席上的人。
在他們的中間，法官敲下自己的小鎚子。
「咚」的破冰聲。
宣判了。
原告敗訴。
現場的秩序霎時失控，原告跌坐在地，聽眾驟然起身，群情激奮之中，一道大喊刺破空氣，如利箭沖辯護席上射去：「你不得好死，你不得好死——」
鏡頭轉到辯護席上。
穿西裝的人正在收拾東西。
材料，證據，一切。
然後他抬起頭，直面喧鬧的人群。他的嘴角翹起來，像在微笑，像在嘲諷。
時針似停滯了下。
混亂的畫面凝固成了一副靜止的圖。
而靜止又被張合的嘴唇所打破。
他以口型緩緩說：
「我贏了——」
鏡頭再晃，照到了這人桌子上的名牌。
何深。
薄以漸在《大律師》中，所飾演的角色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