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番外(下)
兩個系統來臨的結果就是他們暢談了五天五夜, 若不是這個月謝緣與桑意提前將手頭的事做完了,恐怕還會釀成什麼不可知的後果。府上眾人只知道城主和桑先生迎來了兩位貴客。兩個古人對於系統所擁有的知識、技術與能力發表了許多疑問,彷彿抓住了全知全能的神祇。
桑甜對他們二人, 尤其是對來自桑意的問題都很溫和, 很耐心地為他們一一解答, 謝帛則覺得有點無聊——
他道:「這樣, 我們刻錄一個——不, 兩個超級計算機給你們, 你們往後可以通過它和我們保持聯繫, 它提供和我們一模一樣的功能,能量維持靠我和甜甜傳輸。這樣問下去你們是問不完的。還有一點,有些技術和思想我們會對你們進行關閉,因為那是可以引起世界線變動的成果,會引起主神的注意。也是因為這一點,城主大人,小桑, 我需要你們二位的保證, 將這一切都爛在肚子里。不要每天想著去改變世界進程,因為該來的總會來,螻蟻撼動巨樹的結果, 一般都是無休止的混亂。」
桑意問:「也就是說, 當兩條鹹魚, 對不對?」
謝帛讚許地看了他一眼:「是這樣。要知道, 我們曾經送還過一些快穿者, 他們……怎麼說,比較激進吧,回到原世界后就不停地搞事情,認為自己也算是看清宇宙規律的人了。什麼造|反啊拉大旗啊都算輕的,還有一個古人準備自製飛船衝出宇宙,最後被當成瘋子關了起來,人人看他像看吉祥物似的。歷史規律如此,二位都是聰明人,想必知道什麼事可為什麼事不可為。」
謝緣點點頭:「好。」
桑意放下蠢蠢欲動的手,有點不甘心地道:「那我聽瓜皮的。」
城主府接待了兩個系統,時長兩個月,兩個月後,謝帛和桑甜過來告別:「其實作為系統,我們也是第一次以人的視角來看我們所維護的世界,我和甜甜也準備當兩個快穿者了,四處旅遊一下,也挺好。這個世界我們就打算呆到這裡了,揮揮。」
桑甜抱了抱桑意:「受委屈了就跟哥說,哥罩你。」
謝緣面無表情地道:「我也是他哥,小桑他以前都叫我緣哥哥的,我可以罩他。」
250:「……」
桑意牽住他的手,回頭笑:「緣哥哥,這點醋也要吃?」
謝緣滿意了,摟著他跟兩個系統告了別。如同系統剛來時一樣,送出門外后兩個人就消失了,無影無蹤。
謝緣則和桑意回到了房裡,一人抱一個平板開始看。對於他們來說,未知的東西太多,當他們有機會去了解時,看什麼都是新奇有趣的。城主府的辦事效率也再度提高了不少——從前一個月的事情被他們壓到一周完成,幾乎醉生夢死,剩下二十多天便癱在書房中網上衝浪。謝緣一直在學物理和史學,桑意跟著他學過一段時間后,興緻懨懨,開始看謝帛曾經推薦過的電視劇和電影。桑意和謝緣也因此打破了連續五天沒有說過話的記錄。
後來謝緣深感現狀值得憂慮,把平板一關:「這樣不行。」
桑意則想出了一個辦法:「既然快穿世界對我們來說只是黃粱一夢,佔用不了多少時間,那麼我們想玩平板的時候,就去別的世界嘛。你說你最近學到了公元兩千年附近的歷史,我們也可以過去體驗一下,對不對?」
謝緣採納了他的建議。兩個人先後去了許多地方遊玩,比如歷史上各個宮廷懸案的案發現場,比如追蹤遠古遺迹,還有親自觀摩各種傳說的發生現場。桑意捧了一本《99個世界未解之謎》,挨個去找,還有幸遇見過幾次外星人。
他們也去了公元二十世紀之後的世界線,系統給他們造了不同的身份,謝緣在一個大學中當教授,桑意則是他的學生。謝緣熱衷於在上課時把桑意點起來回答問題,而每每這種時候桑意必定在玩手機,只能用眼神威脅講台上的謝緣,而後不情不願地「被老師叫去辦公室」。後來桑意學乖了,跟謝緣聲淚俱下地陳述了一番學分的重要性,從此每逢謝緣的課都不去上。謝緣掃一掃教師就知道人沒來,也只能悻悻然地作罷。
這種時候,課上到一半,總還會彈出桑意的調情信息來,有時候是文字,謝緣立在講台上時,視線微微往下一掃,思路也會聽上那麼片刻。面上在滴水不漏、嚴肅認真地講著課題,底下卻一心二用,盲打給桑意回消息。不外乎是那些黏黏糊糊的語句。
後來桑意學壞了,不再發簡訊,而是發語音給他。謝緣起初不知道還有語音轉文字這個功能,眼看著有消息,卻不知道桑意到底說了什麼,好似有個貓爪子在心底撓啊撓。
這種情況,他一般都是憋到下課時再去聽桑意說了些什麼,唯獨有一次不一樣。謝緣上著課,留了二十分鐘給學生自由思考提問,好幾個女生逮著他問問題,眼光閃亮,謝緣一看即知對面在想些什麼。這些正值妙齡的女孩子都是大膽又熱烈的年紀,他比她們大不了多少歲,又是——據桑意描述,「是最受歡迎的冰山總裁類型啦!」,所以非常惹桃花。桑意比較低調,出門時都帶著口罩和帽子,比他低調很多,桃花自然也少了不少。
這天謝緣在教室里轉悠,靠在教室後邊的牆上跟桑意聊天。
【桑小意】:你在幹什麼呀,想吃冰淇淋嗎?我帶給你。
【桑小意】:突然賣萌.jpg
謝緣低頭打字。
【大瓜皮】:不吃,你少吃點,涼胃。我還在上課,還剩二十分鐘,你過來吧。
【桑小意】:你又讓學生自由提問啦?
【大瓜皮】:嗯。
【桑小意】:哄不好了.jpg
【桑小意】:你那群女學生個個都對你心懷不軌!你還特意給她們接近你的機會,哼!
謝緣看著屏幕上跳動的字幕,勾了勾唇角。正在這時候,前邊有一個女生舉手問問題,他快步走過去,將手機放下,一邊講解,一邊就感受到手機連續震了兩下。
好不容易講完了,他低頭一瞥,還剩十分鐘。教室里十分安靜,他接著掏出來看,又笑了。
桑意刷屏了一大排:喂,你在嗎?帥哥在嗎在嗎?帥哥你在聽嗎?帥哥拍張自拍給我看看好不好呀,不好的話我拍張自拍給你看好不好?在嗎帥哥?帥哥今晚想吃什麼啊?我不想過來了嘛,好難走哦,帥哥你覺得呢?帥哥下課了出來看電影嗎?帥哥你在聽嗎?嗯?在嗎?
「……」謝緣忍著笑,回了個:「吵死了。」
桑意沒理他,他很快回復道:「說自拍就自拍,你快看我手裡的冰淇淋,真的很好吃!」
【桑小意】:[圖片]
這人約莫就是想要向他炫耀自己手中的冰淇淋。照片上的人仰頭看著鏡頭,眼睛瞪得圓圓的,是最受人詬病的直男蜜汁自拍角度,但因為人長得好,光線也好,擋不住的朝氣和開心從眼前人的眉眼中透出來。他手裡的甜筒佔據了屏幕的另外二分之一,看上去是草莓味的,紅艷艷的一片,堆成小山的模樣,清亮好看。謝緣看著他的笑容,心情一下子跟著飛上了天。
【桑小意】:誇我。
【大瓜皮】:嗯,我老婆真好看。
【桑小意】:既然你老婆這麼好看,請以最快速度點擊下面一條消息,有個驚喜要給你。
謝緣沒問為什麼,眼看著有新消息彈出,於是飛快地點了。點過之後他才意識到是怎麼回事——那是一條語音。
謝緣有時會開啟錄音功能做資料,手機沒有靜音的習慣。一個明媚好聽的女聲就在教室中回蕩起來:「老公,我也愛你!」
滿教室的學生齊刷刷地回頭看他,驚嘆聲此起彼伏。
謝緣趕緊又點了一下,指望著能讓這條語音暫停,沒想到這短短一句很快就放完了,他又點一下,開始了重播:「老公,我也愛你!」
是個女聲,但那微微壓低的尾音的確是桑意的口吻無疑。
【桑小意】:變聲器,我覺得這個版本還不錯。哼,誰都別想從我手中搶走你。
謝緣面無表情地從女生們傷心嘆惋的視線——以及男生們艷羨和好奇的視線中走上講台,頂著騷動聲淡淡地道:「下課。」
話音剛落,鈴聲響起。
【桑小意】:你不會生氣吧?
謝緣低頭給他回:「不會。」
他給他說了「我也愛你」,小心思顯而易見——別人聽來,肯定就會以為是謝緣悶騷,上課時還要跟老婆么么噠表白我愛你,故而有此回應,一方面說明了謝教授是有家室的人了,另一方面說明謝教授十分愛老婆。
「小機靈鬼。」謝緣按下錄音鍵,溫柔地道,「我給你補上——我愛你。」
當然,他們剛來現代時,也鬧出過一些笑話。比如謝緣剛落地時很就驚恐:「這些姑娘怎麼都穿成這樣!」
系統給的資料太多,他還沒來得及看服裝變遷史。
而桑意遍閱各類電視劇,早就具備了包容一切的審美眼光。他批評了謝緣:「城主,你這就是迂腐了,你管人家穿什麼,小姑娘就是愛漂亮,每個時代有每個時代的審美嘛。」
彼時他們立在一個公交車站前進行的這番對話,周圍人紛紛投來驚奇和狐疑的目光,還有一個大媽擠過來要簽名:「你們在拍電視劇嗎!哎喲,你們長得可真好看!簽個名唄?」
……
後來玩得差不多了,桑意和謝緣也一致認為有點累,於是打算休息一段時間。他們現在擁有幾乎無所不能的能力,也沒有了系統的任務限制,但他們還是選擇了回到江陵,他們相識相知的原點。
在別人不知道的時候,江陵城主和他的軍師已經透知時光與千秋功業,只是他們謹遵承諾,從不向人提起,也從不將其記錄下來。
兩個人度過最初的探索期后,對系統留下的東西也不再那麼狂熱。第二個備用平板被收去了書庫底下,第一個則放在書房中,謝緣偶爾用它來查點資料,桑意則用來看電視劇和小說。
相比現代劇,桑意本著落葉歸根的原則,還是對古裝劇更有好感一些。他最近迷上了一部新電視劇,連帶著它的原版白話小說也一併看完了,沒日沒夜地看,將自己這個月的工作緊趕慢趕地完成了。謝緣每每想拉他說說話,下下棋的時候,桑意總是躺在榻上看電視劇。
謝緣很不開心。他問:「我重要還是電視劇重要?」
桑意道:「當然是你重要啦,但是瓜,你不能道德綁架我,你不讓我看的話,我也是很難過的。」
謝緣又問:「那裡面那些個大俠小俠的演員,姿貌比起我如何?」
桑意拍馬屁:「自然是連你一根頭髮也比不上。」
謝緣沒收了他的平板:「那就過來陪陪我,看我就行了,別看其他男人。」
桑意嘆了口氣,這種時候就過去乖乖窩在他懷裡。
後來謝緣偶爾在平板的遊戲功能中發現了一項名為鬥地主的紙牌遊戲,同他們的葉子牌有十分相似之處,於是花時間琢磨了一下,還無師自通地掌握了更多MOBA、CSGO等模式的遊戲,每逢桑意叫他吃飯睡覺的時候,城主大人就會道:「寶,等一下,我這兒還沒打完呢。」
桑意很不開心:「瓜,我重要還是遊戲重要?」
謝言眯起眼,慢悠悠地問他:「當然是你重要啦,但是寶,你不能道德綁架我,你不讓我玩的話,我也是很難過的。」
桑意:「……」
在謝緣的種種手段下,桑意終於簽下了喪權辱桑種種條約,比如每天吃飯時不能玩平板也不能看電視劇啦,午休時隨便玩啦,晚上的活動應當做一些有利身心健康的事情啦……等等。
「算了。」桑意咕噥,「婚姻是要兩個人一起維持的,我有必要犧牲一下自己。」
如今犧牲到了自己頭上,他又偏巧是個非常認真的人——謝緣給他交了一個「晚間計劃」的任務,他只有絞盡腦汁琢磨。
面對備用機上來自250的疑問,桑意有點不好意思:「那個,不是,沒有小三,我和城主也很好,我沒欺負他他也沒欺負我。就是我想查一點東西,但是得避開城主,免得到時候就不驚喜了。」
250:【行吧,你想查什麼,我幫你。】
桑意小聲說了一句話。
250:【????你再說一遍??】
222:【哎呀甜甜,他們這些年輕人就是會玩,夫妻情趣嘛,沒什麼的,我們來幫幫他,畢竟讀心功能不用白不用是吧?】
桑意有點臉紅:「就,他要是有心事,也不用告訴我,我就是想知道他可能會喜歡什麼樣的,你們知道,城主他從小就壓抑得有點過,我想讓他開心一點,但是又怕太過火了他會批評我。他生日要到了,我也想讓他徹底盡興一回。」
222:【好的,放著我來!分析結果大約0.001秒後放出,結果如下:謝緣這個人是非常典型的A型人格,勝負欲重,容易緊張,在性與愛情方面具備強烈的侵略性與攻擊性、佔有慾。但同時,由於他自小受到的教育與曾經愛護你的經歷,他極力將這種潛在地欲|望壓制起來,避免你產生不適或是傷害你。綜合以上分析,他會對某些方面的強制情節有特殊偏好,並且會喜歡精神上的絕對服從與依賴。】
桑意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好像是這樣,城主他在……的時候,總是很用力很折騰,看起來精神也比我好上很多的樣子,我起初還因此自卑過一段時間呢。」
222狂笑起來:【你這種B型人格的散漫小鹹魚肯定不會懂的啦!不過我說一句實話,比起他來,你的確不是很行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咔嚓一聲,222的連線被切斷了。
250溫柔道:【別理他,他是個傻的。我綜合分析了一下你們兩個的情況,目前給你提供幾個方案,你看看比較喜歡哪一個。】
桑意看著不同的方案化為字幕不斷跳出,一面斟酌,一面關心起250的感情問題來:「哥,你最近和222怎麼樣啦?」
【還成,我現在給你提供的方案基本都是我和222試過的,覺得還不錯。】
桑意:「……」
他撓頭道:「行吧。祝你們幸福。」
半晌后,桑意經過仔細挑選,最終敲定了一個方案:「這個,這個劇情挺好,星際帝國背景的,這幾套服裝有點像城主熱衷的那段歷史的服裝,可是那一段太沉重了,城主和我的歷史觀不一樣,去了那個時候的話會不開心的。還是這個好,到時候沒有國度了,只有這個什麼帝星與外族,全宇宙大同,城主他應該會非常喜歡。」
222:【可以,那麼我這就去給你準備一個高度模擬的小宇宙,道具如下:帝國軍裝兩套(含軍靴),散兵游勇Npc若干,豪華帝國雙人大床一個,糖絲軟鞭一個,金色軟糖手銬一副,冰桶紅酒一瓶,果醬點心、奶油點心若干。房中配套的還有廚房與餐桌,NPC會將食物端去桌上,免得你們玩得太瘋會餓。】
桑意有點驚奇:「噢,還有這麼多的。」
222道:【唔,你這次進行了謝緣的人格測評,我想這個要算得上非常投其所好了。不要低估A型人格在這方面的行動力,同時,為了讓你們更入戲,我們會淡化你們在現實中的記憶,將設定背景中的人物關係凸出,這樣既可以避免你們兩個因為第一次進行角色扮演產生的害羞與齣戲情緒,讓你們玩得盡興,也可以時刻提醒他不要真正傷害你。】
桑意搓了搓手,感嘆道:「哥,你真好,我愛你。」
222很嫌棄:【去去去,我才不要只會女裝的小屁孩的愛,一點情趣都沒有。和找你的城主大人說愛去,沒別的事我就先走了啊,乖。】
對話框消失,桑意手裡出現了一顆米花糖。他高高興興地拆開吃了,而後去廚房討了個涼薯啃著,啃完后給謝緣帶了杯茶。
兩人去過未來的時間線后曾經瘋狂沉迷過一段時間的調味飲料,當中包括了咖啡、可樂、奶茶、雞尾酒以及各式各樣的星際能量液,後來桑意發覺自己精心保養的幾小塊腹肌處於十分危險的境地,這才和謝緣商量著要節制一點。後來喝多了吃多了,兩個人一討論,發覺還是自己家的雨前春最好喝。偶爾嘴饞的時候,也會讓兩位系統幫忙傳送一些零食和飲料。
謝緣依然在勵精圖治,手底下行雲流水,正在痛斥一批驕奢淫逸的老狗賊。
桑意把茶端過去,捧著下巴蹲在桌邊,含情脈脈地看著他:「卿卿夫君,我都準備好了。」
謝緣手一抖,手裡的毛筆啪嗒一聲掉在了桌上。
番外(四)————————————————————————————————————————————————————————————————————————————
浩瀚星河中,一艘純銀色高級軍艦懸停在1379號監聽星附近,它周圍一片空曠。
這是指揮艦,艦長即軍團最高司令。一場勝利的戰役剛剛結束,它名下的歸屬艦隊遠遠散開,分佈成防禦性的X戰術性排列,剩下這裡,空無一人。如果長久凝望著那艘指揮艦的尾艙,說不定能瞥見一個年輕男人的影子,冷硬、俊俏,刀削斧劈似的硬朗線條,那是足以令全帝國上下男男女女為之痴狂的面容。
在容貌上,謝緣從未棋逢對手。如今的時代,任何人都有權利表達自己對美色的傾慕與渴求,即便對方是為冰山般的司令,也有一大批人津津樂道。
當然,他不在意這個東西,他視肩頭的星花高於一切。絕對的權威、稍許的獨斷與我行我素,都成為他作為帝國司令獨一無二的標識。那一襲深藍的軍禮服亦為他增色不少,肩章由金線綉制,平整寬闊的線條,從肩膀到腰胯、再到那雙修長筆直的腿,與軍裝制服完美貼合,透露出一種肅穆而古典的男性美來。
當美色不自認為美色,他便從未意識到美色也能成為武器——
直到那個年輕人進入他的指揮艦,敲開了他卧室的門。
二十二歲,身材修長,骨肉勻停。他進來時穿著同樣制式的軍裝制服,不過不是禮服,是常服,顏色也是楓紅色——像一抹漂亮揮灑的血色,直直地扎入人的眼中。
楓紅色,艦隊死士,最危險的兵種之一。這些人在前線幾乎無所不能,也承擔著時刻丟掉性命的危險。所以不少人會各處活動關係,每年都會有一大批人如願從前線調回。
如果一個人無權無勢、沒有親戚朋友,如何回家?這個問題有點困難,然而如果那個人恰巧生就一副還不錯的相貌時,答案便不難找。
勾|引他的長官。
謝緣見怪不怪。按照他一直以來清心寡欲的習慣,他準備叫這個人出去——然而,就在此刻,那個人抬起了頭。
等到看清那人的臉時,謝緣才彷彿骨骼深處被什麼東西冰冰涼涼地刺了一下,跟著震動了片刻,甚至於怔忡。對方的相貌十分明凈漂亮,漂亮得即便他不自知,依舊生出了能夠刺傷人眼睛的光芒來——鋒利而跋扈的,帶著他們穿楓紅軍裝的人上前線的那般桀驁與乖張。對方顯然知道這一點,於是低垂眼眸,將這些涌動的氣息收斂在乖巧的微笑之下。他的身軀包裹在制服之下,明明是禁慾且生人勿近一般的氣息,卻無端勾得人血氣翻湧。
他道:「司令,我是來見您的。」
謝緣問:「來幹什麼?」
年輕人從跪伏的姿勢微微起身,清澈的眼睛望過來:「我來……成為您的俘虜。」
………………
星塵浩瀚,外邊是無邊無際的黑夜,船艙中的低聲細語最終都消弭,只剩下彼此的心跳聲,貼在一起,互相依偎。
這次夜晚活動一共持續了三天,次數不計,因為幾乎沒有一刻在停下。兩個人也很久未曾試過如此瘋狂而肆無忌憚的玩法——到最後桑意已經完全脫離角色了,他抱著被子嚎:「不不不你睡外邊去!我真的不行了,瓜,我真的不行了——」
謝緣則道:「正因為不行,我不是要多幫你鍛煉嗎,嗯?來,讓我檢查一下,有沒有哪裡傷到?」
桑意躲得更深了,繼續嚎:「我不——你去地上睡!不,我去地上睡!沒有傷到,不用——完全!不用!看!」
桑意一咕嚕起來準備抱著被子往地上跑,結果這幾天因為太過勞累,腰酸得讓他直接撞進了謝緣懷裡。他手忙腳亂地要爬開,被謝緣拎著領子丟去了被子里。謝緣給他丟了一隻軟綿綿的北極熊玩|偶:「墊著腰,我不弄了,你睡吧。」
桑意偷偷瞥他。謝緣瞅他一眼,不輕不重地往他屁|股上拍了一下,而後在床的另一邊睡下了。
半夜時,桑意自己卻醒了——他這幾天食髓知味,睡了一覺之後休息好了,竟然還有點蠢蠢欲動。他思考了一會兒后,爬去了謝緣那邊,從背後貼住他。
謝緣沒當回事,只以為他是沒人抱著睡不著,翻身摟住他。
桑意的手偷偷摸摸地往被子底下摸過去。
謝緣睜開呀:「你說你這個人,是不是有點兒欠——嗯?」
桑意又思考了一會兒,而後熱情地拍了拍謝緣的臉:「可能吧。」
……
回家后,桑意抱著他從星際空間里獲得的那隻熊——開啟了昏天黑地的睡覺模式,連母貓用貓屁|股拱他時也沒醒。謝緣則精神煥發,下筆如有神,幾紙彈劾寫得妙語連珠暗藏殺機,成功鬥倒一批政敵。
幾天後,母貓生了,桑意還沒醒,謝緣親自給它接了生,出來五隻花色不一的小傢伙。恰逢貓主人安家落戶,安定下倆,謝緣就留了一隻白的小母貓給桑意,將剩下的幾隻連同貓阿娘一起送了回去。桑意睡著,謝緣忙,於是又聯繫了250當小貓的奶媽,每天遠程鏟屎餵奶,將小貓養得白白胖胖。
桑意睡到第四天時,謝緣終於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桑意一回來就開始睡,他起初以為是在星際空間里玩得太瘋,桑意累到了,所以會這樣,但第四天開始,桑意開始持續低燒,並伴有一定程度的夢囈,謝緣再叫他吃飯時也沒醒了。
有兩個系統作後盾,謝緣並不是很慌張,只是有些后怕起來——他們兩人相識以來,攜手跨過了無數年月,卻是他們頭一次遇上這樣的病痛。兩個人底子都好,該玩玩該瘋瘋,從不畏懼人禍,卻未曾想過天災。
縱然知道來世仍然在一起,縱然有這種意義上的永生,但謝緣仍然覺得怕。桑意發燒時面色蒼白,微微皺起眉頭時,他也仍然心慌。
250:【你放心,我正在給小桑做全身檢查。目前監測到他腦子裡長了個小腫瘤,惡性未擴散,應該儘早切除。你們好好準備一下,這幾天他不管醒不醒,都要喂他多吃一點東西,免得術后恢復很困難。一周后我和222進行遠程切除操作,放心,不疼的。我們系統的操作誤差為零,一個腫瘤細胞都不會讓它跑了。】
222:【安啦,是個小手術,我們什麼都見過的,有人全身被切碎成三千多塊,死了三天的我們都能給他救活嘍——】
250:【閉嘴。】
謝緣跟皇帝告了假,放下了手中的一切事務,全力陪伴在桑意身邊。
江陵最近事情其實很多,兩個人互相說著彼此沒有時間陪伴,其實都不免帶了些開玩笑的意思在裡面。桑意忙裡偷閒,時不時喂喂貓,看看電視劇,實際上白天跟著謝緣一起忙,更要外出辦事。從前他是他的刀,現在他算是謝緣的半個代言人,事事共通,活得越來越像彼此。
謝緣靜靜地握著他一隻手,身邊隔著水盆和毛巾給他退燒,但是用處不大。桑意每天燒得難受,半夢半醒間很是痛苦,謝緣貼在他耳邊跟他說話,輕輕柔柔的,桑意每到這個時候也會安靜下來。
有一天,桑意稍稍清醒了一點,他睜開眼睛望謝緣,從他愁雲密布的臉頰上領會到了一些什麼,於是十分憂愁地問道:「瓜,我是不是要精盡人亡了?」
他還以為這次生病是因為前幾天玩得太瘋。
謝緣笑出了聲,搖搖頭道:「你只是病了。」
桑意感慨道:「沒想到這一天來得這樣快——唔我是說生老病,沒有死。其實我覺得我也不算老,我還是個寶寶,那麼就只剩下病字。緣哥哥你說,我們下次要不要還是找個不會生病的修仙世界?即便早就知道,我還是有點難受,這次是我,下回會不會就是你了呢?」
謝緣溫聲道:「好。」
他背過身去,不知為何喉嚨里有些梗澀。
若是他們不曾因系統結緣,不曾被系統選中,那麼是不是原來的他,就要在這個時候失去他的小桑了呢?
即便知道無用,但仍然會這麼去想,止不住后怕。
第二天,連續多天的陰雨引發了江陵調弦河絕地,許多百姓的住處被沖塌了。城主府上上下下都在安頓這件事,最後還有十來個人沒有去處,便直接接來了府中。府中陡然又忙了起來,謝緣在這種情況下也不得不把桑意交給一個貼身侍女照料,而後自己出去把持坐鎮,以防有什麼意外情況發生,
當中,有一位四十歲余的中年女子不肯同其他人一起入住,與負責這一塊的家丁是從僵持了一陣子,最後鬧到了謝緣面前。謝緣聽聞了此事,走出房門,望見那女子面容滄桑,口音也不是本地人,於是問道:「有什麼不妥的地方嗎?」
那女子衣衫襤褸,懷中抱著一個嬰兒,卻用最精細的襁褓裹得嚴嚴實實,死死地擋在懷中,好像怕被什麼人搶走似的。她神色拘謹地道:「老爺,不是我要鬧,是我這孫兒出生就有弱症,算命先生說他十歲前不能見生人男子,那房中有其他鄉民,當著他們的面,我孫兒吃不了東西也睡不了覺。我知道給您添麻煩了,只是今兒大雨,不知能否通融一下,我在屋檐底下過一晚就好。」
謝緣皺起眉:「聽口音,您不是本地人?」
女子更拘謹了,顯出一些老態來:「我帶著孫兒從興州來看病,還在找落腳處。」她若是再年輕幾歲,不經受風吹日晒,看五官與眉眼都應當是十分靈動清秀的女子。那眼裡的神采也與旁人不同些,別人有求於人、居於人下時,免不了會透露出一些討好和渴求的意味,而這女子的拘謹僅僅是因為緊張——除此以外,她的目光十分坦然,有著一般閨閣女兒所沒有的堅韌與大氣,唯獨歲月和風沙能將任磨礪至此——彷彿是在說,若是此處不能落腳,那麼也不會叨擾,她會自己去另外找地方。
謝緣道:「既然如此,我讓人為您二位單獨住一間,住多久都行。這麼遠過來不容易,郎中呢?府上有郎中,您需要的話跟旁人說一聲就好。」
女子連連搖頭:「不用了,到了江陵就好,到了就好。」她滿眼感激地對他道了謝,謝緣沒在意,回房去了。他守著桑意,詢問了一下250今日桑意的情況,確認問題不大后捎帶著問了聲:「我們府上來了一對外地祖孫,說是來治病的,你們能遠程順帶著幫他們看一看嗎?」
250:【可以啊,我檢索一下……哦,是這個婦人和她孫子啊,這個情況有點複雜,我不能治。】
謝緣愣了:「為什麼?」
250:【治了會幹擾世界線。你放心,他們會平安的。】
涉及到世界線,謝緣遵守承諾,也就不再多問。
第二天,婦人帶了她親手包的荷葉粽過來致謝。謝緣沒想到她會找上門來,於是請婦人落座在屏風後頭,客氣閑談了幾句。謝緣最近在解決江陵本地未登記遊民的情況,捎帶著就提了提:「若是您祖孫二人無處可去,我們府對面有一個小院子帶房屋,水退些了后二位可以先安置在那兒。這邊人少,養病也清凈,若是有什麼困難,以後也可以來我城主府想辦法。」
「您——」婦人有些遲疑,彷彿不太敢相信有這等好事。
「是分內事,您不必在意。」謝緣道。
他如今博古通今,學完了歷史,方更加知曉如何治理人世。江陵在他治下一片繁榮,脫離了原先軍事重地的名號,反而漸漸發展出別具一格的商業特色,令許多人始料未及。旁人都以為他這一代城主權利削弱,謝家眼看著就要這麼涼了,沒想到不僅沒涼,風頭還比謝月在時更盛許多。別處不敢收留的難民流民,江陵敢收,一旦有人滋事,江陵亦是雷霆手段,民風安然,儼然一片海晏河清的景象。這樣的民生,大抵是許多人所無法想象的。
「您說話聲音很輕,是房中有人在休息嗎?」婦人連連道謝過後,詢問道,同樣放輕了聲音,「如果這樣,我不打擾了。」
謝緣道:「是內人在病中。」
「是什麼病?」女子問道,有些忐忑地瞧著他,「大人,我通一些歧黃之術,可以為尊夫人看看。」
這婦人還年輕,剛做了奶奶的年紀,也不像是一生行醫的人家。謝緣看她有些無措又有些急切的請求模樣,曉得若是不讓她做些事,對面會始終記得這個大人情。他起身帶路,輕聲道:「您看罷。」
眼見著躺在床上的「城主夫人」是個男子,婦人也沒露出多少驚訝的神情,只是稍稍楞了一下,而後恢復如常。
她給桑意摸了把脈,凝神思索了片刻,隨後匆匆回了房一趟,拿來一支琢玉筆——那筆和她包小孩襁褓一樣精細,想必以前出身大戶人家,是因故流浪來此。
那字是暗紅色的,隱約有血腥氣飄散。謝緣皺了皺眉,發覺對方竟然是在用人血寫字——婦人剛剛回房,是取了自己的血嗎?
婦人寫了「康健」二字,隨後收筆,懇切囑咐道:「夫人情況不大好,但是無妨。此符一定要貼在床頭,切莫輕視之。不出三天,尊夫人定能康健如初。」
謝緣只道:「我會的。」
隨後婦人又是輕聲道謝,連連鞠躬,謝緣這才將她送出房門。
別人的好意他心領了,貼一張符也不礙事,謝緣計算著系統給桑意動手術的日子,也沒怎麼管它。幾天後,222找上門來,表示:【來來來給咱們的小桑複查一下,我遠程檢測——】
謝緣讓桑意靠在自己懷中,嘴唇緊緊抿著,不發一言。
片刻后,他聽見222驚慌失措的電子音:【嗯?什麼情況???】
【???他的瘤子呢??腫瘤細胞呢??】
【???怎麼全沒了?】
222:【。】
222:【看來這一回不需要我們出手了。】
謝緣皺眉問道:「怎麼回事?」
【那張符,它修改了世界線。】222道,【這和我們干擾世界線的進程不同,這是這個世界線中超自然力量的一部分,你不用多問,就當桑意命好,遇見了真正的神仙罷。】
……
桑意兩天之後徹底清醒了過來,醒后活蹦亂跳的,並沒有什麼虛弱癥狀,謝緣也就徹底放了心。兩個人照舊該幹嘛幹嘛,只是從此城主府對面多了個鄰居,祖孫兩人,謝緣時不時讓人送些東西過去,後來桑意修養好了,就親自去送。救命之恩,從未言謝,只是年復一年地用實際行動來表達。祖孫倆清貧,他們就送糧食送布帛,至少讓他們衣食無憂。一來二去的,彼此也漸漸熟悉了,後來得知對面家姓花,本家在更南邊的興州,因為那個孫子是陰命,所以一不能見生人,二要當女孩教養。
桑意很不贊成這樣的做法:「當女孩教養?往後袖子斷不斷是一回事,娘不娘娘腔又是一回事,這些都是小事,可如若將他養得性格怯弱,目光短淺,那就非常可惜了。」
謝緣看著他笑:「人家奶奶有自己的考量,倒是你,我以前怎麼沒有發現,你其實挺適合養小孩的?又是兔子又是貓的,還操心對面家小孩,什麼時候給我生一個?」
桑意往他肚皮上一戳,扁扁嘴:「你自個兒生去。小孩多麻煩啊,還是看著別人家養著好。」
他們不再如同花妖那一世一般,談起子嗣與傳宗接代之事上,一個避而不談,一個小心翼翼。用謝緣的話來說,人要為自己活,往後幾千年連皇帝王朝都沒有了,再往後全宇宙大同時連家也沒有了,這些事就不再顯得那麼重要。
當然,222也向他們推薦過:【老闆老闆,ABO世界了解一下?哥兒世界了解一下?】最後被兩人一致回絕。
對面家的小子十歲前不能見男人,故而桑意和謝緣一個都沒能瞅見對面的娃娃長什麼樣子。等到能瞅見時,那個姓花的小傢伙已經長成了一個白生生的漂亮娃娃。本來這孩子怕生,十歲過後剛被放出來時,據說連門都不敢出。當時桑意隨謝緣外出辦事,幾個月後才回到江陵,正逢雨天,桑意招呼家丁把馬車上的東西搬回去,一抬眼就望見對面院子里跪著一個委委屈屈的小孩兒。他一時好奇,走過去看了看,這才聽說這小孩兒白天在私塾先生那兒撒了謊,所以被他奶奶罰跪在院中。
桑意感嘆:「當家長的都這麼狠的心嗎?這麼小一個小豆丁,我還是過去看看好了。」
謝緣忙著打點府中事物,就沒跟他一起出來。桑意慢悠悠轉了一圈兒,看見那小子也是奇怪,明明在凄風苦雨里跪了半天,但是也不見多麼愁慘,竟然還昏昏欲睡。
他便將手裡的傘遞過去,叮囑了幾句,然後催他跟奶奶討個饒,趕快回屋子裡去。
只是沒想到,這雨中的驚鴻一瞥,竟然讓他就此引來了一顆甩不掉的小牛皮糖。
這個漂亮娃娃視桑意為偶像,並且黏上了他,隨時隨地都在用眼神瘋狂表白——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寫滿了懵懂與喜歡,就跟奶乖奶乖的貓兒一樣,誰捨得欺負呢?
謝緣後來有點後悔把祖孫二人安置在了一街之隔的對面,以至於對面的小屁孩隨時隨地都能過來騷擾他們。他摟著桑意親親抱抱的時候,這小孩要拿著彈弓進來找他的桑先生,他把桑意壓|在門邊上下其手的時候,這小孩要哐哐砸門找他的桑先生。好不容易有時間消停了,謝緣趁著午休,把桑意壓著黏糊,正在興頭上時,門開了。謝緣趕緊把桑意塞進床裡頭,而後披衣起身。
果然又是這個小孩。
謝緣兇巴巴地問:「你幹嘛?」
小傢伙睜著水汪汪的大眼睛:「我給桑先生掖被角。」
謝緣額角爆出一根青筋:「大夏天的掖什麼被角!」他拎著這個小東西的領子,把他提到了院子里放好,而後回去仔細地鎖了卧室門。
桑意在裡面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還笑,嗯?」謝緣涼涼地問。
桑意彎起眼睛,躺下來打了幾個滾兒,忽而軟著嗓子道:「我要城主哥哥給我掖被角。」
謝緣:「……」
見他不回答,桑意把他也拉進被子里,仔細裹好:「那我給你掖被角,好不好?」大夏天的,手碰手都嫌熱,謝緣卻不動了,他摟著他的腰,閉眼輕聲問:「掖一輩子?」
這種感覺有些奇異。他們在一起這麼久,還從未認認真真給過彼此往後的承諾,這是第一回。走過了童年和少年,邁入青年時刻,往後還有未知的中年與老年。情話天天都在說,這一刻兩個人的心臟卻不約而同地快速跳了起來,一聲沉過一聲,敲擊在人的胸口。
桑意搖了搖頭:「不掖一輩子。」
謝緣睜開眼看他。
桑意湊上來吻他:「這輩子和下輩子,下下輩子,我都要。我怕到時候忘了說口令,那我就提前攢著,我喜歡你。」
「我喜歡你。」
「我喜歡你。」
他反反覆復地念著,彎起眼睛對他笑。
謝緣將他緊緊抱在懷裡,低聲答道:「好。」